发现

    等到三年不见的盛婳真正站到跟前,日光映着她的面容风情天然、皓质无双,好似画中人一般不真实,崔树旌产生了片刻的恍惚感。

    盛婳走近他,眼中盈盈带笑,神色揶揄:“怎么?不认识我了?”

    叱咤北疆的小将军突然在此刻红了脸,喉结滚动了一下,结结巴巴道:

    “几年不见,你……你倒是变好看……不,更好看了些。”

    少年人坦率又直白的话语惹得盛婳一愣,随即失笑:

    “你这几年在北疆尽练好听话了?”

    “何止,”提起在北疆的历练,崔树旌收起羞涩,得意地拍了拍身上威风凛凛的甲胄:

    “小爷我在北疆可是立下了赫赫战功的。”

    “厉害啊,”盛婳拍了拍他的肩,由衷赞道:“未来北疆的安危可就靠崔小将军了。”

    “嘿嘿。”崔树旌被夸得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盛婳好奇道:“所以这次崔家只有你一个人来吗?”

    “没有,还有我小叔叔呢。”

    睿王崔砚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崔珏也就是崔树旌的父亲,文采斐然;小儿子崔淮,武艺高超,是崔家最骁勇善战、出类拔萃的一名将军——崔树旌说的就是他。

    “崔大将军?”盛婳眸中若有所思:“他竟也来了?”

    崔淮常年驻守北疆,无召不出,有召也不一定请得动他,就连上次睿王进京述职他也告病在家。上辈子,为了从敌军手上救下崔树旌这个侄子,崔淮中了毒箭不幸身亡。因此,两辈子加起来,盛婳对这个人从来只闻其名,未见其人。

    “是啊,”崔树旌不懂那些弯弯绕绕,在盛婳面前一向是知无不言:

    “这次圣上特地钦点了他,却是为了一场秋狝。我也不太明白,大概是为了考校我们北疆的战力吧。”

    “原来是这样。”

    盛婳心道,这崔淮上辈子没来这场秋狝,这次却来了,说不定是剧情在推动什么。

    经过上次太后的事情,盛婳对于上辈子看似不露圭角的人物总是多留个心眼。

    崔树旌见盛婳对他小叔叔感兴趣,犹豫片刻道:

    “我小叔叔虽未娶妻,但毕竟年纪也大了……”

    盛婳原本正在沉思,听到这话里的暗示瞬间哭笑不得,抬手弹了一下他脑门:

    “想什么呢。”

    崔树旌看出她没那个意思,顿时放下了心头的大石:

    “那咱们走吧。如果你想认识他,我可以找个时间为你引见。我小叔叔可是很宠我的!”

    想到崔家令人忌惮的势力,盛婳顿时明白崔树旌这话说出口的分量,心里一暖:

    “好。”

    /

    秋狝之宴上,天高气爽,金鼓喧阗。营地中央架设了庭盖、布置了许多矮桌与软垫以供王公大臣入座。席上金浆玉醴,瓜果飘香。

    甫一落座,看到崔树旌身旁坐着的那位沉肃凌厉、气质清贵的将军,盛婳暗自惊讶了一瞬:

    崔淮这副姿容,实在是看不出已经是年近四十的光景。

    保养得真好啊。盛婳忍不住在心中感慨。

    就在这时,脑海里的系统突然出声道:

    “宿主不妨多看几眼呢。”

    “真是稀奇,没想到有一天你会主动催我多看看美大叔。”盛婳还有闲心思打趣。

    要不是系统没有实体,此刻它必定要流下黄豆汗:

    “不是,是让你注意细节。”

    系统平时很少出声,这次却专门提醒了两遍,盛婳终于收起不着调的情绪,正襟危坐,开始不着痕迹地打量起斜对面的崔淮。

    古代没有手机,少了电子产品的荼毒,这两世她视力极好,得益于此,她很快就发现了亮点——

    那便是崔淮腰间玉佩的穗子。

    正常的流苏穗子会如少女秀发一般顺滑,颜色单调,少有穗子会如崔淮这条一般编得如此杂乱,纯白中还带着突兀的血点。

    这样的饰品在天韶国是大大的不吉利。

    起初,盛婳以为这条穗子是崔淮在行军打仗时不慎沾染上的血迹,但再多看几眼,却发现疑点不止于此。

    这条穗子肉眼可见的脱线,看得出来使用的年限已久,早该更换的东西放在身份尊贵的大将军身上更加显得格格不入。

    盛婳略微蹙起了眉。

    这条穗子……好像在哪里见过?

    饶是她记忆力好,此刻也不禁陷入了沉思,在三世纷杂的记忆中寻觅起对应的蛛丝马迹。

    带血的……穗子……

    突然间,盛婳脑海中有一角遗忘已久的回忆渐渐清晰。

    那是她上辈子九岁时误闯的冷宫。

    彼时正逢皇帝寿辰,普天同庆,喜气洋洋。作为公主,盛婳自然也要进宫参宴,但面对宴会上虚与委蛇的君臣来往,她没待多久就感到心烦意乱,趁着无人注意的空隙偷偷溜走了。

    百无聊赖之际,竟然误打误撞走到了荒凉幽冷的长月宫。

    自打有记忆起,盛婳便未曾见过被皇帝厌弃多年的郁皇后,也从未涉足此地。又见这座宫殿僻静得好似无人居住一般,连个守夜的宫人也无,好奇心驱使之下,她走进了殿内。

    长月宫空旷简陋,在寒冬腊月之中,连地砖缝都渗出了刺骨的冷意。

    没有仪容得体的侍女、金碧辉煌的装饰,盛婳一进门,看到的只有一地被打翻的残羹冷炙,馊掉的味道还没靠近就已然闻到。

    她那时胆子是真的大,非但没怕,还固执地往里走。

    拐过一个弯进入内室,她总算看到了一个活人。

    但也不能称之为活人了,那个女人几乎可以称得上是一具嶙峋的骨架,瘦得离奇,脸色苍白,只有那张清癯过头的面容上隐约可以窥见年轻时的艳质英姿。

    窗外凛风阵阵,她却还是一身轻薄的、甚至还带着补丁的宫装,远远就能看见那双手上布满了一个个触目惊心的冻疮,已然严重到渗出血来。

    她没有发觉盛婳的到来,只是坐在老旧的铜镜前自顾自地编织着手中洁白的穗子。

    奈何她手艺不佳,编的时候时常打结,还得一个个解出来。

    但女人却耐心极了,凹陷下去的侧脸也能叫人看出十足的用心。

    太过认真,连血蹭在上面也都视若无睹——或者说,她看上去已经没有多余的气力再编织一个新的出来。

    盛婳观察了一会儿,终究还是没有出声打扰,放下随身携带以备不时之需的钱袋,默默离开了。

    那日误闯终归是个意外,这短短的一小段记忆封存在岁月长河之中,若不刻意挖掘,盛婳甚少想起。

    只是一提到郁皇后,她的脑海里还是会勾勒出一个在那吃人的宫廷中苦苦挣扎的可怜人形象。

    盛婳的目光又放回了崔淮那条穗子上。

    如今已然过去了十几年,但崔淮却仍将它挂在腰间出席宴会,看得出来他对这件东西很是珍重,应该不是偶然间流落他手的。

    所以……这是郁皇后送给他的?

    冒着被皇帝发现的风险也要把这穗子交给远在千里之外的北疆的崔淮,郁皇后和他应该不是简简单单的朋友关系吧?

    或许两个人曾经相爱过?

    电光火石间,盛婳想到了皇帝对盛祈——也就是对祁歇这个儿子从出生起便莫名其妙的冷落。

    该不会……祁歇其实是崔淮的儿子?

    不然难以解释她那便宜舅舅为什么一点都不关心这个儿子。

    这个念头叫盛婳猝然一惊,越想越觉得很有可能。

    她向来不会放过任何蛛丝马迹,左右查一下也费不了多少事,于是在脑海里戳了戳系统,试探性地问:

    “祁歇与崔淮是父子关系吗?”

    “是的,宿主。”

    “祁歇也的确是郁皇后的儿子,对吧?”

    “是的,宿主。”

    盛婳:……她那便宜舅舅头上可真绿。

    难道是他发现了郁皇后与他人私通,才将这对母子弃之不顾?又或者还有别的隐情?

    盛婳感慨了一声:“难怪你要提醒我。原来这就是你上次说的‘还有的探寻’的事。”

    “还不止呢。”

    盛婳:?

    现在兄妹不是兄妹,姐弟不是姐弟,表姐弟也不是表姐弟的,难道还不够啊!

    盛婳想到上辈子困扰了她那么久的乌龙竟然是由这么混乱的男女关系引起,就觉得很是无语。

    不过,虽然是这么想,但偶然得知了这个秘辛,对盛婳而言反而是好事。如果她没猜错,睿王年事已高,大部分兵权一定是由这个正值壮年、锐不可当的儿子崔淮掌握。

    若是崔淮得知他还有一个在世的儿子,保不齐也能在祁歇登基之路上添砖加瓦,出一份力。

    而且据她所知,上辈子崔淮就算手握兵权也是子承父志,一直忠心耿耿地守卫着天韶国的边疆不让外敌来犯,从不参与任何党派之争。可以说崔家上下满门忠烈,这样的人爱恨分明,忠肝义胆,更加值得信赖。

    想到这里,盛婳偏过头跟春舟耳语了几句:

    “你去告诉祁歇,让他今晚睡在我的营帐里。”

    既然她如今发现了祁歇与崔淮的父子关系,那便更加要照看好祁歇,不能出现一丝一毫的差错。

    这种情况下,他反而不适合待在鱼龙混杂的侍卫营中。

    而盛婳好歹是个公主,平时营帐无人敢进——只有让他住在这样的地方才较为稳妥。

    春舟瞪大了双眼,脸上的表情已经不能用震惊来形容,简直是痛心疾首:

    “公主,这里好歹是围场,您……”她委婉道:“您注意着点。”

    那苦口婆心的语气,就差直言“你不要纵.欲过度”了。

    盛婳无语,怎么她身边的人一个个都这么容易想歪?

    但此时众目睽睽之下也不好解释太多,盛婳瞪了她一眼:“你照做就是。”

    春舟无奈地叹了口气,乖乖领命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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