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渡

    周兴旺上岸后,在临海市的商品市场采购了所有需要的物品,便马不停蹄地赶往码头。

    不赶巧,回去路上前面的车发生追尾事故,海滨大道上排起了长龙,等他到的时候,人已经在那等着了。

    老马见到他从货车上下来,擦着额头的汗,迈着粗壮的小短腿急匆匆地走上前,嘴里叨念着:“哎呦老周啊,怎么迟了这么久啊......”

    “路口有车子追尾了,龟孙子,堵了一路。”周兴旺熟练地拉开货车后厢侧板的搭扣,手一撑爬上去,从角落拎出一把蓝色的折叠手拉平板车,然后解开被粗绳绑着的箱子,侧眼瞟了眼站在岸边身形颀长的男人,低声询问,“什么来历?”

    “大来头,听说从国外来的。”老马神经兮兮地反手拢在嘴角,凑近了说。

    “外国......上这来干嘛?”周兴旺不解。

    “搞艺术的,上岛去采景拍照。”老马接过他递来的箱子放在平板车上。

    两人合作,后厢很快就空了。

    周兴旺拍拍手,从车上跳下来,把平板车上的箱子压压紧实。

    老马拍拍他的肩:“老周啊,你晚上再给他送回来,他们说给这个数。”

    他伸出泛黑的手指,比了个“4”。

    “四张?不干。”周兴旺摇摇脑袋,“让他在岛上找个地方住,我明天把他送回来。”

    周兴旺除了进货外,只有老马通知载人才会上岸。一天只开一趟,绝对不来回折腾。

    “不是四张!四位数!!!数额随我们开!”老马急忙拉住他胳膊,“我一听到那数,直接给你应下了。”

    周兴旺眼中的光闪了闪,看着老马哀求的目光,先是气得咒骂他怎么不先和他商量,而后又无奈:“得了。”

    老马笑的谄媚。周兴旺载人他拉客,两人按三七分成,这一单成了他可以一下拿到不少。

    周兴旺说实话真不愿夜晚出岛,海上风浪不定,到了晚上更是险象环生。再来回折腾一趟,若是安全到达,也足够令人疲惫。

    货车给老马开走了,他一个人推着车往船边走。

    码头边的海风格外的张狂,拔高的堤岸一望无际,为其提供了加速的赛道。

    季泊屿一向是个守时的人,卡在整点就到了。也就半天的行程,他只穿了件休闲的黑色衬衣和修身长裤,脖子上挎了个徕卡相机,整个人懒懒地往那一站,别说什么文艺气息,简直是游手好闲的公子哥。

    司机把他送到后便离开了,下午的阳光刺眼,海风把他额角的碎发吹的凌乱不堪。

    他等得有点不耐烦了,眉头紧促,眼底淬了火,掏出手机正打算打给助理问他怎么找的不靠谱的人。

    一抬头,有人踩着笨拙的靴子,不紧不慢地推着平板车走进了。车上的箱子堆的高,把那人遮得严严实实的。

    到了跟前才从箱子后探出个脑袋。

    虽然北半球处于冬季,但临海市的晴天不亚于初夏,一路忙活周兴旺已是大汗淋漓,稀薄的头发掺着汗水耷拉在耳边。

    眼前玉树临风的男人,带着与海岛不符的矜贵,就连周兴旺这没见过世面的人也看出了两人的参差,讪讪道:“不好意思啊小伙子,路上堵车让你久等了。”

    季泊屿压住心底的不耐,微微颔首:“没事。”

    “怎么称呼?”周兴旺放下甲板,把平板车推进船舱。

    “季泊屿。”应得平淡。

    “好勒,那我就叫你小季了。”周兴旺爽朗一笑,招呼他上船,“我叫周兴旺,你可以叫我周叔。看你这年纪应该和我女儿差不多大。”

    “您女儿多大?”

    “今年大三了。”

    “那我可能比你女儿大挺多。”他今年二十六,在国外都硕士毕业快工作两年了。

    “看不出来啊,小伙子长得太俊了。”周兴旺呵呵笑,然后拉动操作杆,提醒道,“坐稳了,要出发了。”

    船身一震,驾驶舱内周兴旺娴熟地打了个圈,船头缓缓地换着方向。

    季泊屿靠在船侧的栏杆处,望着无垠蓝天与汪洋大海的交界处,一时间失了神。

    这就是原梦追求的感觉吗?

    咸湿的海风,有种苦涩的自由。

    船底板划开海浪,给蔚蓝的海留下一条白色的丝带。水很清澈,蓝中泛着绿,他甚至可以看见受惊的鱼群慌张散开的身影。

    ***

    顾浔吃完午饭,帮许南春收拾了桌子,清理了碗筷。

    出来看见老人在拉直的绳子前晾晒衣服,到底是老了,举手挂衣的动作带着颤抖。

    她急忙下了台阶迎上去,抢过衣服:“奶奶,我帮您。”

    许南春也没和她争,虚虚一松手,叹气道:“老了啊,晒衣服都没力气了。”

    “可别乱说,您打我的那个手劲,是要活到一百岁的气势,”顾浔插科打诨,把老人逗笑了。

    “顾浔姐姐!”

    门外响起了三声脆响。

    三双眼睛炯炯有神地望着她,满是对下午约定的提醒。

    “这群小兔崽子们今天这么有礼貌。”许南春一副太阳打西边出来的神情。

    “我早上答应了下午给他们放电影。”

    “怪不得呢!”

    “许奶奶什么时候能放姐姐走?”陈渝踏进院子,不好意思催顾浔,倒先发制人地问起许南春来。

    “什么叫’放’,你这臭小子。”她轻轻扬起手作势要打他的屁股。

    陈渝嬉皮笑脸地跳开了,眼中带着狡黠:“奶奶要和我们一块去看奥特曼吗?”

    “什么凹特曼凸特曼的,不去不去。”许南春罢罢手,“再嚷嚷我让顾浔下午放戏曲。”

    “不行!”陈渝大叫。

    听许南春这么一说,另外两小姑娘当真似的,情绪来得快,瞬间眼里噙满了泪花。

    见此景顾浔赶紧哄道:“好了好了,奶奶逗你们玩呢。等我晒完这些衣服我就带你们去。”

    这才安分下来。

    四人沿着羊肠小道回到木屋,顾浔从储物间搬出三张靠椅摆在沙发前。

    她有严重的洁癖,受不了别人在外面呆的一身风尘再爬上她在“寻潮”睡觉时躺的的沙发床,特别是陈渝这群整天在沙滩里滚来滚去的小孩,规矩都他们给说好了,谁要是坐上沙发以后绝对禁止进入。

    一群叛逆期的小孩,却偏偏跟个小特种兵似的,对顾浔的话惟命是听,生怕被彻底逐出这片天堂。

    说起来还得怪岛上的线没拉全,信号断断续续的,老人们又用不来更新换代的电子设备,一家一部座机便足以联系一切。更别说看电视了,家家户户用的还都是最古早的天线接收电视信号,来来回回就那么几个频道。

    小孩们都知道顾浔的木屋里看的了一切想看的,于是“得罪了谁都不能得罪顾浔姐姐”一直是广为流传的真理。

    在陈渝念念叨叨的指示下,她在电脑里的视频网站上找到了那部刚上映的《奥特曼大战宇宙怪兽》,再把传输线接上投影仪,银幕上霎时出现全彩画面,电影中的人声从角落的音响中流出,浮荡在在整个房间里。

    三个小人都坐直了,全神贯注地看着幕布,偶尔因为要出场的人物兴奋地讨论一通。

    顾浔昨晚睡的少,头隐隐作痛,想着不如回去睡一觉,叮嘱了陈渝看完之后把电源关了再关好门离开。

    陈渝看得正上头呢,头也没抬敷衍地应下。

    “一定要关电源和关好门啊,不然下次就不给你们看了。”

    不得不使出杀手锏。

    这可把陈渝的魂从电影中拉出来,他拍拍胸脯,油嘴滑舌地向顾浔发誓绝对不会让她失望。

    顾浔笑着出了正厅,其实他们忘了也没什么事,岛上都是心善之人,向来安全。

    顾浔偶尔睡在木屋,大多是情绪失控,无法入眠的时刻,才会去木屋里找点安全感。

    南灵村的房子都依山而建,从与海岸线相平的山脚到半山腰,房屋层层向上,错落无序。

    顾和一家的房在山脚往上五百米处,不高不低的位置,面朝大海,院子里有他生前精心种植的花草,如今在顾浔的照料下依旧生生不息地开着,像是在提醒她别离开了这座岛。

    屋内修葺的很新,顾朝大学读的室内设计专业,顾和又是天生的巧匠,两父子总爱一起捣鼓这捣鼓那,假期闲来没事把整个房子翻新了一遍。室外是青砖瓦砾,室内确是暖调的原木风设计。

    顾浔沿着小道拐进巷子的时候,周兴旺的船正缓缓靠向岸边。

    院子里可以看到整片海景,她勾起墙脚底下的洒水壶,边浇着水边向远处眺望。

    周兴旺推着东西从船上下来,隔得远,顾浔也只能看见蓝色一点,后面紧接着跟下来一个男人,大概便是上岛的客人。

    她收回视线,进屋换了身居家服,拉上帘子,一时间屋内一片黑暗。

    钻进被窝,困意袭来,她很快就睡着了。

    ***

    下船后,季泊屿便和周兴旺分开了。

    刚在船上两人商量好了晚上七点前在上船处见。

    周兴旺还给他推荐了一些岛上的去处。

    季泊屿按他指示沿着村外的小路向后山走,后山穿过一片不深的林子,便是一大片绿油油的草地,杂草长的有到他膝盖那么高,随着风无序地摇摆着,仿佛进入了一片绿色的海,红红紫紫的花点缀。视野尽头是水天相接,置身之处是丰草长林。

    他拿起相机拍了几张,但被定格在取景框里的图像怎么看都无法再现肉眼亲自接受的美。

    拨开偶尔挡路的枝桠,走到边缘才发现已置身于悬崖峭壁之上,底下是层峦叠嶂的岩石,海浪凶猛,拍打着零散的礁石。

    季泊屿寻着一处空地坐下,海鸥在拱形的岩石里飞旋,偶尔发出长鸣。

    水声、风声、花草的摩擦声,全是大自然的低语。他从兜里掏出原梦的记录本,细细地从头到尾浏览,似在寻找什么感同身受的存在。

    另一边,周兴旺已经推着平板车到杂货店门口了。

    不大的店面,门口的牌匾上写着“阿英杂货”,字迹被岁月的橡皮擦得淡淡的,留下不深不浅的痕迹。

    陈绘英正坐在木桌的后的摇椅上小憩,古早笨重的电视机没关,发出沉闷的声音,偶尔没了信号发出滋啦滋啦声。

    听到平板车的滚轮声,她一下子惊醒,赶忙起身出门。

    “回来了。”

    “对。”

    她接过周兴旺递来的购物单,一件一件核对货品、数量和价格,核对过了的让他搬进里屋的仓库。

    核到某一处时,她在一群箱子里翻来翻去也没找到对应的,眉心一皱。

    “老周!”

    “怎么了怎么了?”周兴旺从仓库的帘幕探出脑袋。

    “你忘买食盐和白糖了!”陈绘英吼着,出门前千叮咛万嘱咐,没想到这人还是落了。

    听到这话,周兴旺走出来,猛拍一脑袋一脸懊恼:“我正要买呢,结果先看到矿泉水,进出搬了几箱,回头就把这两忘了。”

    “你这记性啊,还没老呢就忘这忘那!你看看这都多少次了!”陈绘英无奈。

    “好了好了,今天晚上去岸上给你补上。”

    “晚上又要出去?”

    “对,今天上岛的客人说晚上要回去。”周兴旺把所有的箱子都搬进了里屋,从墙上扯下一条毛巾胡乱地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我回去休息一下。”

    “好。”陈绘英应了声,而后突然想起了什么,从货架上拿出一瓶沐浴露递给他,“家里的用完了,这个带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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