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被推倒在地,又狠狠踹了几脚,赵管家才回过神。
眼前的男子他没见过,也不认识,却不止一次听“相好”提起过。
“那就是个天杀的!我恨不能他早点死!”
“当年要不是我爹贪图那几个钱将我卖给他,我何至于沦落到如今这个地步?”
“那个天杀的,他根本不拿我当人,任意打骂也就算了,他还……在床上折腾我,折腾地要死要活,你以为我身上这些伤是哪来的,全是那个天杀的弄的。”
“他还逼着我出去卖身!我一个良家女子,现如今却混得跟娼妓一样,不!我还不如那娼妓,娼妓至少还有口饱饭吃,他却连一口饱饭都不给我……”
慧娘还说过很多,每次说时都眼泪涟涟,赵管家那时还以为她是为了讨自己怜爱才故意夸大,如今看来,这张二狗倒真不是个善茬。
赵管家不由后悔不已,怪自己不该淫/虫入脑,惹上这么大个麻烦。
他忙抱着头连连求饶:“好汉,有话好好说!”
“好好说?怎么好好说!?”张二狗冷笑一声,拳脚又跟暴风雨一样往赵管家身上招呼,“难不成还要我亲自为你们铺床守夜!?”
“你个老淫/虫!”
他打完仍不解恨,又从旁边捞起一把砍刀来,“你不就仗着几个臭钱么?淫我娘子?我今日就把你的子孙根给剜了,看你还拿什么害人!”
听到这话,赵管家差点吓晕了,如果真被剜了根,那就不是有没有脸面见人的事了,他就算到了地府,也无颜面见祖宗啊!
“快来人!救命啊……”赵管家歇斯底里大喊起来。
不过没喊两声,就被张二狗用一团烂布塞住了嘴。
张二狗又解下腰带,将他的双手也反捆了起来。
“呜呜……”赵管家躺在地上奋力挣扎,怎奈他的挣扎在张二狗孔武有力的钳制下丝毫不起作用,反倒被张二狗又劈头盖脸地扇了好几个耳光。
毕竟赵管家已经五十多了,又常年养尊处优,骨头不说散,也早不中用了,对上正当年的张二狗,自然不是对手。
车夫又被他支走了——
越想越绝望,赵管家居然躺在地上呜呜哭了起来。
张二狗见他这副模样却快意极了,打完后又拎起他的衣襟,将赵管家如同拖死狗一样拖至院子中间。
为了吓唬赵管家,也为了将这种复仇的快意感延长,他还故意找来了磨刀石,当着赵管家的面磨起了刀。
那一下下磨刀的声音——
简直要了赵管家的老命。
也激起了他反抗的欲念。
不行!他不能就这样任张二狗得手!
他是谁?他可是鼎鼎大名地珍馐楼的大管家,整个宁安县但凡能叫上名字的人物,哪个见他不是客客气气的?连县太爷那里他也留有几分薄面,又怎么能任一个寂寂无名泼皮无赖这般羞辱!?
他咬牙看着张二狗悠然磨刀的背影,然后趁其不备,猛地起身朝他冲去……
结果下一秒,就被张二狗一脚踹翻,刀尖也抵在了脖子上。
张二狗看着他冷笑:“就你这把老棺材瓤子,还想偷袭我?既然你这么着急着想死,那我就早点送你一程。”
他倏然扬起砍刀,雪亮的刀芒在阳光下划过一道眩目的圆弧。
眼看在劫难逃,赵管家喉咙里发出一阵绝望的呜咽,闭上了眼睛。
然而砍刀最终却没能落下。
紧要关头,“相好”冲了出来,拼尽全力将张二狗撞开了,砍刀也“哐啷”一声落在了地上。
“你……你住手!”宋慧娘全身颤抖着挡在了赵管家身前,喘着粗气道。
张二狗先是愣了一瞬,等反应过来后,脸都气绿了。
“你个吃里扒外的小贱人!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护着他!这个老梆子就这么好?”
宋慧娘全身都在抖,但眼神很坚定,无比凶狠地盯着张二狗,“比你好!至少他可从来没欺辱过我。”
张二狗像是被气笑了,点着头道:“好!既然你们这么“恩爱”,那我就成全你们,让你们一块去死!”
说到最后,他眼中凶芒乍现,迅速捡起地上的砍刀,再次向二人扑来。
之前趁着宋慧娘阻拦的功夫,赵管家已偷偷解开了缚着双手的腰带,这会眼见张二狗扑来,想都没想,捞起一旁的磨刀石就朝张二狗砸了过去。
张二狗闪身避过,上来就是一脚,赵管家再次被踹翻在地。
宋慧娘这时从身后扑上来,死死搂住了张二狗的腰,大喊:“你快逃!”
赵管家当然求之不得,慌忙爬起身就朝院外跑去。
张二狗自是不让他得逞,三两下甩开宋慧娘,回身一脚将她也踹倒在地,提着刀就追了上来。
赵管家脚都吓软了,根本跑不动,没一会儿就被张二狗追上了。
张二狗再次扬起刀,这次,他瞄准的是赵管家的脖子。
只要这一刀砍下,赵管家就彻底死翘翘了。
紧要关头,宋慧娘再次冲上来,而她手里,拎着赵管家刚才慌乱中扔出去的磨刀石。
她将磨刀石高高举起,然后狠狠砸向张二狗——
“砰”的一声。
张二狗只觉后脑勺猛地一痛,他缓缓回头,神情甚至还带着丝不可置信,但下一刻,轰然倒地。
两人都惊呆了。
宋慧娘这时也才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倏然捂住了嘴。
“他……死了?我杀人了?”
赵管家这时反倒镇定下来,爬起身用手试探了下张二狗的鼻息。
“没死,还有气儿!”
闻言,宋慧娘仰头呜咽了一声,也虚脱般瘫在了地上。
两人很久都没有说话,院子里安静极了,只有风吹树叶发出的沙沙声。
“接下来怎么办?你要走了是吗?”等缓过劲后,宋慧娘问。
赵管家当然想走,但当宋慧娘这样问他时,他反倒有些说不出口。
宋慧娘继续说:“他醒了肯定不会放过我的,我这样对他,还护着你,他醒来第一件事肯定就是打死我。”
赵管家皱眉不语。
宋慧娘当然也猜中了他的心思,凄然冷笑了一声:“男人呐!其实你跟他一样,贪图的也不过是我这副皮囊罢了。”
她仰起脸,眼泪顺着下巴不断往下流。
不过下一刻,她美目一凝,嘴角又勾出冷笑:“不过你也别高兴,他也不会放过你!你堂堂赵大管家,有的是利让他图,以我对他的了解,他不将你我的事搞得满城尽知才怪。况且,他今天能杀你,往后也一样能杀……”
“好了!”赵管家温声打断她。
如宋慧娘能猜中赵管家的心思,赵管家也一样能猜中她的。
这女人之前没说假话,她是真恨不得张二狗死!
“将他绑起来吧。”赵管家找来之前张二狗用来绑他的腰带,扔给宋慧娘。
宋慧娘含泪看向他:“你当真?”
她嘴唇微微颤抖,也说不出是感动还是害怕,“这可是杀人,要偿命的!”
“放心,就算偿命,也不用你我偿。”赵管家面无表情道。
宋慧娘蓦然变了脸色:“什么意思?”
赵管家微微眯了下眼睛,他想到了之前李福财交给他的任务。
如此能一举多得的事,何乐而不为?
“你过来。”他对宋慧娘言道。
宋慧娘一脸不明所以地贴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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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时辰后,车夫又将马车赶至宅门前,赵管家整理好一身行装,又一脸道貌岸然的从院内走出。
他步态稳健,神色也与平时一般无二,连车夫也未能察觉出异常。
而在马车离开后,宋慧娘也提着菜篮出了门。
等她回来时,身边却跟着一个推着小推车,长相憨厚的汉子。
汉子的推车上除了几个装有汤饮的大壶,还有不少看着就让人忍不住流水口的小吃。
两人一路说说笑笑,熟络的模样,令不少路人都引颈侧目。
到门口时,宋慧娘便跟汉子道谢道:“就是这里了,劳烦你送一趟,真是辛苦了。”
看到汉子脑门上净是热汗,她还拿出手绢想帮汉子擦汗。
汉子哪受过这种对待?顿觉受宠若惊,连忙推辞道:“多谢姑娘,你真是太客气了,这是咱们应该的。”
“什么应不应该?”宋慧娘抿唇一笑,笑靥如花,“都是下苦的人,咱们不心疼自己谁心疼?”
说着她便将一只瓷碗伸到汉子面前,汉子立马会意,忙提起推车上的大壶给她倒了满满一大碗酸梅汤。
随后他又转身从车上拿了两份用油纸包好的鸡蛋灌饼,最后还不忘扯了张张手写的传单,一并递给了宋慧娘:“这个你也瞧瞧,上面都是咱们店的特色,别的地方吃不着的,要是你夫君觉得吃着还不错,还想要,去街口上找我就行,我每天都来的。”
“多谢了。”宋慧娘躬身又是一礼。
“不必多礼。”汉子下意识就想去扶她,手都伸出来了才惊觉不妥,忙又缩了回来。
脸却红了个通透。
“那个……”他挠头干咳了两声,跟宋慧娘道别:“那我走了,你保重,有需要再叫我。”
“慢走!”
汉子又嘿嘿笑了两声,这才推着推车走了。
而在其离去后,宋慧娘脸上温婉恬静的笑容也随之逐渐退去,最后在唇角凝成了满含嘲讽的冷笑。
她像看一个可悲地傻子一样最后看了汉子的背影一眼,转身进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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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晚上,县衙大门口的鸣冤鼓便被人敲响了,同时,一个妇人撕心裂肺的长泣撕裂长空。
“青天大老爷,你可要为民妇做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