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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去春来。男孩跟着男人行走在荒无人烟的山林。
他长高了些，但依然瘦弱，也许是童年实在坎坷的原因，他的骨架看起来脆弱单薄，即使腰间佩刀，行走间动作有着习武之人特有的迅捷轻盈，他看起来也并不属于一眼便能震慑人心的强悍之人。但他眉眼锐利，五官浓烈，长相上天然带了股烈烈煞气，乍一看，又几乎已经是个锋芒毕露的少年。
“喂，这样真的有用吗？”
少年语气平静，仍旧是那口浓重的粤语，开口时却有种与模样相称的冷冽。
男人头也没回：“柒，叫我首领。”
“……”
林中安静下来，思索了一小会儿，被称作柒的少年乖顺改口：“首领——这样真的有用吗？”
他又问了一遍，显出一种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执拗。
一团碎叶利刃似的朝他袭来，柒偏头躲开，鬓边碎发被削短几根，那还带着些微婴儿肥的脸上划开一道细细的血痕，但他听着“首领”波澜不惊的训斥，依然没什么表情。
“你最近有许多多余的问题，如果不相信，没人会逼你继续。”
柒垂下眼睛，又沉默下来，半晌，他轻轻“嗯”了一声，林中只剩下他与首领规律的脚步声。
“你今天要做的，就是杀光这里所有的蛇人。”
放下这么一句话，将他带领到山林深处的人抱起双臂作壁上观。柒抬头仔细看了眼面前高耸幽深的洞口，轻微的吐信声在他耳边密密麻麻萦绕不绝，他估算了一下数量，抬脚走了进去。
半炷香的时间，少年满身是血的走出来。首领眯起眼睛，柒的手中拎着一颗人头。
“那是什么？”
柒把头放到地上：“捡的。人的头。”
首领皱起眉：“别做无意义的事。”
“……”柒抬头与他对视，两双一样黑沉沉的眼睛撞在一起，谁都没有退后。到底，柒先收回视线，留下那颗人头，缓步走去了首领身边。
“他们说，入土为安。”
柒低声解释，他看着地面，那有一棵枯黄的小草，也许是方才被他踩过了，软趴趴地伏在地上，没有一点生气。
首领道：“你明明见过很多死人，又何必执着于肉身？”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过来，钉住少年的脸，半是嘲讽半是严肃地教诲：“死便是死了，留下的尸体只是一堆什么都不是的废肉，任何裹饰在死亡之上的行为都不过是活着的人无聊的自我欺骗，而你是刺客，不需要这种没用的情感。它只会锈蚀你手中的剑。”
“……”
柒安静听着，不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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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有压迫感的教育方式。”
鸡大保喃喃自语，一边用翅膀捂住小飞的眼睛，一边怔怔出神。
阿七他……原本的生活是这样子的吗？
可乐吹起的泡泡“啪”一声爆开来，她的座位就在斯特国王子旁边，只是在中间保持了一个很微妙的距离，显得既不过分接近，也不过分远离。
屏幕忽然暂停。
短暂的休憩间隙，它闪了闪，伍六七那道白卫衣黑短裤的背影突兀地蹦了出来。
他显然是与这边的时空同步的，也看到了方才他们所有人都看过的画面，不过不是大屏，而是一面悬浮在他面前的透明一人宽光屏，大屏转向他的瞬间，他面前的光屏同样也现出了自己的背影。他吓了一跳，睁大眼睛打量了几番这东西以后，他皱着眉头，不怎么开心：“喂，你这样我很尴尬的喔。”
寂静的空间回荡起他这句话，周围是彻底的白茫茫一片，只剩他的声音传出去很远很远，那道光屏闪烁一下，关闭了。
除了自己，这里再没有别人。
意识到这个事实，伍六七莫名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又在周围走了两圈，没找到任何东西，无头苍蝇似的转了一会儿，他认定一个方向，开始一直往前。
“但是这样也不是办法。”他喃喃自语，“我方向感又没有那么强，肯定走一会儿就开始绕圈圈了。得找个办法确定方向……哎呀，痛痛痛痛痛！”
话没说完，“?”的一声，他脸贴脸撞到一个透明壁障上，痛的他眼睛一闭连连后退，手一巴掌捂上自己的脸。
“鼻，鼻子都要撞歪了。”他痛苦道，而在他不知道的地方……
外边的观众席笑作一团。
赤牙嘲讽最大声：“卖牛杂的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不还是打败了你。”
鸡大保小声吐槽，要说不担心伍六七，绝对是不可能的，可是阿七单独被送去那里，一定也是有什么隐情的吧。阿七原本是一个很厉害的人，它早早就知道了这一点，只是一直不愿意承认。
“我——说——！”里面的伍六七终于有点生气了。他手一抬，指向白茫茫的上空，气势汹汹：“你有病吗？”
那里之前绝对没有那个透明的壁障！他确定！
“你到底要干嘛？”没听到回应，伍六七干脆原地坐下，想到先前烂命华说过的心想事成，他眼睛一闭，幻想自己躺在了发廊二楼的床上，打算直接睡过去。反正伤还没好，他现在只想休息。
“出乎我的意料。”
冷漠的系统见他摆烂，突然出声：“我以为你接受到了自己的童年信息，多少会有些表示。”
伍六七眼睛都没睁，随手掏了下耳朵，顺带翻了个身。
“你失忆了。”系统确认到，“并且十分好奇自己的过去。我给了你机会，你为什么不在乎呢？”
听这话的意思，难道它觉得自己现在应该马上痛哭流涕地表达感激？
“这位朋友。”见对方可以沟通，伍六七立马翻身坐起，感觉刚才听到的整段话都槽点满满：“你落后几个版本了？来这里之前，我可是明明白白要准备祛除身上的醉生梦死恢复记忆了呢。早都万事俱备，结果刚醒过来就被你带到这么个鬼地方，还要莫名其妙单开一条线——你有什么事情其实可以直说啦，我很好说话的。费用只要八十八，刺客伍六七竭诚为您服务。”
他操着那口纯正的广普，语气甚至有点可爱，可惜只是跑了一趟玄武国而已，原本还算莹润的两颊就瘦的只剩下了尖下巴，因此长相上没有从前那么可爱。
但其实也还是蛮可爱的。
系统安静了一会儿，最后发出冰冷的电子音：“我和你没什么好商量的。你是整个故事的主人公，选择权在你。”
伍六七满头雾水：“什么意思？”
系统便问：“你后悔吗？”
“啊？”
“如果你已经想起了过去的一切，你最后悔的会是哪件事？”
“……”
伍六七眨巴眨巴眼，陷入沉思：”虽然很想像标准少年漫男主那样自豪地大声回答‘此生不悔’之类的话，但老实说，我后悔的东西其实还是蛮多的，就比方说……上次大保用我卖了七天牛杂的钱偷偷去给自己买雪茄却不告诉我，我就很后悔每次都乖乖把钱上交却从不问去向。还有啊……”
“你不够后悔。”
系统打断他道：“我需要知道你真正的愿望。”
说完这句话，它安静下来，周围一切又没有了声息。伍六七站在原地，懵了一小会儿，认命地叹了口气。
“看起来小时候愿望是报仇吧……我猜，你正在播的不就是我的过去吗，说不定你比我还清楚呢。”很难得的，他竟然看起来有点烦躁，手一摊，那面光屏从面前跳出来。
屏幕中的“自己”，正低头看着路边那棵枯黄的小草，人头上的长发也像杂草似的，被风一吹就开始微微晃动。那颗头颅已经被啃食的不辨男女，整个面部血肉模糊。伍六七努力回想，依稀记起，那时在他捡到这颗人头之前，洞里的蛇人正围聚在一起，享受他们的“大餐”。
阴暗的洞穴深处散落着七零八落的新鲜骸骨，洞里血腥味极浓，一颗较小的骷髅脑袋滚落在他前进的正前方，白骨上血迹斑斑，挂着几片零星碎肉，空洞的眼眶又黑又深，直勾勾望着他所在的地方。
像是刚刚被啃食殆尽的某个人。这是什么人？为什么会死在这里？
那时的他没有细想，但在众多蛇人撕咬啃食的中心之处，还在回荡着另一个人类微弱的痛吟。
“救……带走我的孩子……谢，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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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带走我的孩子……谢，谢谢……”
随着伍六七陷入沉思，屏幕上的画面开始闪回，阴暗洞窟里，少年柒左手持刀，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转头。
下一刻，洞内窸窸窣窣的咀嚼声戛然而止，四面八方，前后左右，一双双泛着猩红色泽的竖瞳，齐齐聚焦在了他的身上。
柒警惕抬脚，目光却控制不住的，被蛇人中心地上那团血肉模糊不成人形的“肉块”吸引。
“祂”只剩一只眼睛，气若游丝，满含痛苦与绝望，但在看到他的时候，又依稀有了些光。
是在和他说话吗？
因着这走神，一条强壮的蛇人趁机偷袭，咬上了他的肩膀——血液飞溅。柒骤然收回目光，回身旋转，抽刀出鞘，开启了这场数量悬殊的对决。
他没时间在乎别人，在首领交给他的每一场“试炼”里，不拼尽全力，死的都可能会他自己。
洞穴里霎时被打斗声填满。
等到厮杀结束。柒的眼睛已经红得像是要滴血，他脚下全是蛇人的尸体，血沿着山洞崎岖的纹理流成河，踩上去，就会响起滑腻腻的肉块挤压声，恶心又黏腻。
柒不喜欢这样的感觉。他本该转身便走，赶快出去，但不知为何，他脚步一顿，走向了洞穴深处。
啊……那颗小一点的头骨已经在战斗中被彻底打碎了。他蹲下来试着在满地的蛇人尸体中找回碎片拼一拼，但到处都是血，肉与骨堆在一起，早已经分不清谁是谁。
最后他只好放弃，站起身想对刚才那个同自己说话的人解释，但他走到附近才发现，这个不成人形的“人”，早就连最后一只眼睛都失去了，满是杂乱长发的头骨孤零零从身体上滚落，脖颈与脊椎的连接处断得很彻底，一只蛇人的牙齿穿透在那处，看起来是造成这一切的主因。
柒的神情非常难看，即使本来也没有多好看。他站在原地沉默了好一会儿，弯下腰，最终还是拎起了这颗尚算完整的头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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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什么r18的惨烈画面……”春风一郎满头大汗，幕中的场景，连他这个刺客看了都感到有些不适，更别说亲身处在其中的当事人了。
只能说首席不愧是首席，看里面他的模样，才多大啊，就已经经历了诸如“机械屠村”、“刺客欺骗”、“蛇人食人”等等等等这么多可怕的事。
喂——在这样子的环境里长大，首席的心理状态真的没问题吗！！！他忍不住在心里喊到。
倒是前排几个暗影刺客，看得还算饶有兴味。
黑鸟舔了舔嘴唇：“从小到大都是那副样子，我果然还是想在他身上试试……”
试什么，他没说。曼珠沙华却听懂了，笑道：“我也很想看看，他脸上出现一些其他的表情呢。”
……虽然但是，伍六七平时那么丰富的颜艺，还不够你们看的吗？
由于实力原因与他们坐在差不多位置的江惠莲极其无语，她注意到的却是另外的事——系统说需要伍六七的愿望，他的这些往事与他的愿望之间，究竟有什么联系？
斯特国王子早就默默捂住了可乐的眼睛。
女孩不服气，睁着大眼睛努力想要偷瞄，但全部未果，只好愤愤生起闷气。
要不是这个空间锁定异能，她怎么可能会被这个四眼仔摆布！
与此同时，鸡大保为了挡住小飞翅膀都快举酸了，阿七的回忆从一开始就那么血腥，有没有考虑过小孩子的感受啊！
也许是系统真的听到了它的心声，滴的一声响起后，那道熟悉的嗓音播报道：“已根据人群对画面进行分类处理，儿童自动开启血腥暴力马赛克模式，成年人根据自己的状况自行选择观影模式。”
“扑街啊，马后炮算你放的及时。”
鸡大保放下翅膀，擦了擦额头的汗，转头跟小飞悻悻吐槽：”真，真没想到，阿七这衰仔小时候过得这么刺激……嗯？小飞？小飞呢？！”
没看到圆滚滚的小绿球，鸡大保瞪圆了眼睛。
“小飞——！”
大屏突然又现出伍六七的身影，他喊“小飞”的声音，顿时跟鸡大保重叠在了一起。
但出乎意料的是，与想象中应有的苦大仇深不同，他蹲在地上，正用食指戳弄一个绿色的小圆球，张口便是纯正的广普：“诶？小飞你怎么也进来啦？”
绿色的小东西两眼晕成蚊香，没有回答。伍六七把它揣进卫衣兜里，站起身向周围扫视了一圈，摸着头问道：“那个那个……额，系统先生，或者系统女士，你好啊？”
他转了一圈，没听到回应。于是不甘心地往前走了走——在此之前，他和外面的观众一样，被强制安排在自己的座位上，看完了“自己”力战蛇人的全部过程。
“总算能动一动了。”他叹口气，揣着兜又开始了自己的探索任务。
那个系统跟有什么大病一样，讲话总是讲半截，害得他到现在也没搞懂状况，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这样想着，他往前迈出下一步的瞬间，整个场景天旋地转，一片绿水青山映入眼帘，山清水秀，鸟语花香，空气显得格外清新。
“哇——”
伍六七张开嘴巴表示惊叹，顺带鼓了几下掌，虽然没什么人回应。
但是好像，这里似乎……怎么有点眼熟呢？
太阳穴突突的开始疼，脑海里画面翻涌，像是信息加载过快的一台老式电脑，处理器疯狂警报，他抬手捂住脑袋，眉头狠狠皱起。
白衣，女人，河边，神龙，树林，背景里血流成河的战场，乌鸦鸣叫的声音，刀身刺穿心脏的剧痛，什么人浅褐色的眼睛……无数信息一瞬间撞了上来，伍六七头疼欲裂，骤然跪在地上，双手抱头，死死瞪着地面的眼睛染上血红。
“余……”他张开嘴，痛与混乱交织下，口中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余……余、笙！”
一字一顿地，他念出这个名字的刹那，仿佛时空凝滞天地骤停，一切都陷入了死亡般的寂静。
“滴答”
殷红的血珠沿着脸颊滴落下来，打破了这股宁静。那血珠一滴滴的，慢慢加快，逐渐变成小雨般淋漓，地上的鲜血慢慢汇聚成小片。过了有一阵，跪在地上的青年急促的呼吸才终于有了平缓下来的趋势，只是他仍旧保持那个姿势，睁着眼睛直直向前看了有一会儿，才抬起头。
七窍流血，显得他有些狰狞。
伍六七随手抹了把脸，鲜血便染红了他的袖口。他看了一眼，忽然低声开口：“喂，有没有水？”
场景立即变换，他出现在记忆中的那条河边。
花了会功夫清理好自己，他循着方才突然找回来的记忆，开始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