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鸾星

    郑二郎实是风月场上的翘楚,一谈起此业中的勾当就停不下来,李照好奇又生性憨直,与他很投契。

    直到红烛燃尽,有奴仆来敲门,他才回味过来,一夜竟就这样度过了。

    他起身穿衣,回头对李照道,”你累了,便多睡一会儿。若是张妈妈来问,就说你乏得很。“

    李照打个哈欠,嘴上却反驳道,”我不困,只是说的实在渴了。“

    郑二郎制止了她起身想要服侍自己穿衣的动作,唤进自己的小厮雨将。

    雨将跟着郑二郎已十多年了,自是见惯了他从及冠就混迹在青楼楚馆,这般春风一度后的场景。

    他不说每天,每旬也要见个五六次,早就见怪不怪。

    独李照觉得有外男,又快速的缩进云被里,把自己裹成个粽子,冲着郑二郎吐吐舌头。

    二郎调笑两句她面皮薄,便已经穿戴整齐,又恢复成了那个风华满城的年轻公子。

    郑二郎上了马车,小厮雨将才露出些急切颜色,对他道,”寺正早起就在家找您,被雪进几个胡乱搪塞了,待会儿回去和千万别露了馅儿。“

    雨将所称的寺正,便是郑二郎的父亲,郑家长房的老爷,郑齐,如今领的是太常寺正的职。

    郑二郎不以为意,问道,”今天又是什么事?“

    雨将提醒道,”已快上巳了。“

    郑二郎想起了,每当上巳,他就有一件不得不应付的差事,便是相亲。

    自他及冠,家中为他择妻的大业就成了他娘和老子的心头病。

    他并不想成婚,也不像同窗想要有个一儿半女延续香火。

    何况他放浪形骸,日日留恋烟花,是个十足纨绔。

    哪家的贵女若嫁了自己,岂不是苦了一生?

    所以,他百般推脱,可每年瞧上他的府衙还是不曾断绝。

    他偶尔会疑惑,这些贵门小姐到底是瞧中郑家长房的二郎,还是他郑二郎自己?

    母亲知他不喜,却不像父亲那般严厉,便每年上巳安排他和那些贵女见一面了事,从来也不逼迫他。

    他与大郎只差两岁,可大郎的孩子如今都已九岁了,这当然是母亲放任成全的结果。

    所以,上巳,他总是分外配合。

    郑府自四代前,便已经是郑国公府,占地很广,便是府门加起来也有八个。

    他从自己惯爱走的西北侧门进去,径直往内室走去。

    他乏了一夜,需得补眠。

    谁知父亲搬了摇椅茶桌,就拦在路上?

    郑二郎赶忙行礼。

    郑齐看着自己这个次子,确实怒火中烧。

    他记得这个孩子幼时一副聪明相,不想越长大越歪,如今二十四岁了尚不娶亲,整日混在青楼里,一副底子被掏空的模样,哪有半分郑家的祖训遗风。

    他心底恨得牙痒痒,面上便没有好颜色,呵斥道,“如今你越发张狂了,平素里丢自己的人就算了,现下长房的私印也被你随意抛掷,你这畜生,当真连忠孝也不管了吗?”

    郑二郎看父亲怒火,从善如流的跪下,回道,“寺正别生气。儿子一会儿去账房支了钱,将长房印换出来就是了。”

    郑齐气得自躺椅上站起,指着二郎说道,“天杀的小子,支钱?圣上两千金与旧帝谈边城,你一千金只买个青楼女两年,你是要满皇城都知道我郑家富可敌国,是块肥肉,好叫那些狼子野心之人来撕?”

    郑二郎也不生气,只笑嘻嘻答道,“知不知道都不打紧,皇帝换了,爷爷都没换,郑家还用我去显摆吗?”

    郑齐再难抑制怒火,抽了茶桌上的藤条,便往郑二郎身上抽去,口中急厉道,”我打死你这不敬不孝子。国你不管,家你不顾,你活着就是来我郑家讨债的不成!“

    二郎也不躲,他已习惯了。

    这样的打骂隔三岔五就有一次,起初他还有些羞愤。

    日子久了,只剩麻木和满满的不耐烦。

    长房大郎的夫人搀扶着大夫人匆匆赶来。

    大夫人急言与郑齐呛声,二郎被几个小厮扶起来。

    二郎朝嫂嫂行个礼,立在一旁也不言语。

    大夫人抢过藤条往地上一摔,对郑寺正说道,“二郎如今二十四了,你到底要打他到何时?四岁起你就打,打了二十年他变了吗?“

    郑寺正吼说,”不打他就能变了?这个不识教养的狗东西,打死他见祖宗才好。“

    大夫人急言道,”二郎是我的儿子,我乐意养他纨绔一生,向来不用你郑家的钱。你有什么不乐意冲着我来。“

    郑寺正对大夫人早有不满,他恨说道,”慈母多败儿。若非你一直放纵,他能拖到二十四也不婚?皇都二十四还不成亲的都是些什么人?都是些天残地缺之人!“

    大夫人冷哼道,”二郎没有中意的,他就是一辈子不婚也使得。我若非当年错信家中父母之言,嫁到你家,如今何用受你这气?我与你这辈子已是怨偶了,你还要二郎也这般吗?“

    寺正怒火中烧,对大夫人喝道,“我郑家这三十年难道薄待你了吗?”

    大夫人还欲回口,却是郑二郎在一旁打断。

    他不急不慢,徐徐说道,“二位高堂别吵了。左右我是个纨绔子,你们吵翻天,我也变不成大郎。何苦来着?”

    寺正很铁不成钢,索性又升起了眼不见为净的心,冷哼一句,提脚走了。

    二郎和大嫂一同将母亲扶到内堂安坐下来。

    虽说俗理云,叔嫂不同席。

    但因长房大郎如今陈兵边境,震慑旧帝,为新帝和谈立威,日前不在家中。

    长房有些应酬外边的事,大嫂需得与二郎见面商量。

    这次便是上巳的事。

    大嫂看了眼二郎,安慰道,“父亲向来盼小叔入朝立业,小叔只是不肯,近些年脾气才越发急起来,小叔不要介怀。”

    还不等二郎回话,却是大夫人急声道,“你少帮那贼人说话。他向来偏心,见我们母子不喜,若非大郎尚能赚些基业,我们如今都要卷铺盖被赶出郑家,让那贼妇得便宜。”

    大夫人所指是郑寺正的如夫人王氏,也生了两子,大的刚过十岁,小的才五岁。

    因着王氏本是郑夫人指派去伺候寺正茶水的婢女,却在郑夫人眼皮底下一夕有孕,瞒到了生产。

    郑夫人一口怨气,十数年也难平顺。

    这本是个极小的事。

    郑家如此的勋贵之家,这样的事不知有多少,二郎有时觉得母亲太过较真了。

    父亲年过半百,只有两个妾,除去王氏,另一个是自小跟着伺候的,已算是十分检点的士族子弟。

    他自己不提,就是大郎房里,亦有三房妾室,瘦姬湖上也有几条相熟的画舫。

    幼时他有想过,是否母亲对父亲实在钟情呢?

    他又瞧不出。

    母亲是兰陵赵氏的嫡女,贵族联姻,婚前未见,哪有钟情一说?

    他如今看来,大抵是独占某个东西的排他心在作祟。

    他就没有这样的排他心,那些同他相伴过的青楼女子,没有一个是他不想和别人一起分享的,他实在不懂,一个绝好的女子就如同一件精美的瓷器,如何能不想向人炫耀呢?

    大嫂在一旁说着今次上巳要与哪些个贵女小坐,二郎早已神游天外。

    大夫人见他仍没什么兴趣,摆手让儿媳静言,才转过头来对二郎道,”你没有中意的女孩子,娘是不会逼你娶亲的。只是你若是将钱都撒给青楼,不若真的抬两房喜欢的女娘进屋。虽说正婚前娶妾有伤德行,但总好过你日日在风月场扬名。“

    二郎笑道,”母亲当知,我向来很博爱,好看的女娘都喜欢,如何能只抬两房进屋?左右我不过喜欢三个月,却要养她们一辈子,不如还是上青楼的划算。“

    少夫人虞氏面上一阵羞赧,她是士族贵女,本不该听外男讨论这些浑话。

    可他们家的二郎,着实是皇城的异类。

    夫君昔年曾嘱咐过,”二郎非庸才,若想做什么就随他去,左右有我这个哥哥,轮不到他来掌门楣,贪玩些又如何了?“

    她在心中暗叹一口气,祖父偏爱,母亲帮衬,哥哥放任,才惯他到今天。

    她想起自己娘家的几个兄弟,哪个不是考功名做官参军,玩到二郎这般大,既不成家也不立业的真是没有了。

    二郎顿了顿,对虞氏说道,”御史台顾大人家,是不是有个嫡女,尚未婚配?“

    虞氏和大夫人对视一眼,都在心中暗想——若非菩萨保佑,二郎今年开窍了不成?

    虞氏忙答道,”小叔问的是先前殉国的顾老大人吗?他家中人丁少,孙辈只有一女一子,孙子如今刚弱冠,孙女还大些,想有十六了。“

    她看了眼大夫人的颜色,硬着头皮问道,”小叔,可是瞧上了人家姑娘?“

    郑二郎也不答,只说,”那请嫂嫂代为安排,上巳宴,我想与顾小姐一晤。“

    虞氏摸不着头脑,看向大夫人,大夫人急说,”你快去,快去安排。“

    虞氏应声,携了丫鬟朝外走去,心想小叔既没推辞,便按着相亲去安排,准是没错。

    郑家列祖列宗保佑咱家小叔这红鸾星真的动一动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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