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薇实在不想去吃这顿饭，有这时间不如躺着。
但孟停月出于一种必须要看到自己cp同框的心理几乎快要跪地上求沈云薇去吃饭，她面无表情地坐在工位上，回忆起从前被孟停月支配的恐惧。
她无奈地揉着眉心，“我去就是了。”
“好！”孟停月激动地跳了起来，“我主要是想让你吃饭，不能总饿着，并不是想看你和前夫哥同框哦。”
沈云薇叹了口气。
夏至从孟思恒的办公室里出来，四处看了一圈，目光锁定沈云薇的座位。他大步流星地走来，沈云薇有些发愣，他一出来她的目光就忍不住看他。
“晚上吃饭可以和我一起坐吗？”
夏至想让自己脸上带点笑容，但他实在是笑不起来——沈云薇这个老板是几个意思？要追她，还是要怎样？
他咬着牙，后悔自己刚回国和还没回国时那些口出狂言。
他就是个恋爱脑，忘不掉七年前的前女友罢了。现在想追回来，不知道能不能来得及。
凭他对沈云薇的了解，现在她应该是不能离开这里，不然她早就跑了——如果她不喜欢他这样。如此脑补着夏至还忍不住笑了，看了沈云薇并不是很讨厌自己。
沈云薇坐在座位上，看着夏至自己站在那里，一会儿表情凝重一会儿呵呵傻笑，孟停月恨不得直接把脑袋放在俩人中间听他们说话。她把脚从凳子下伸出去踹了夏至一脚，然后俩人面面相觑。
“我都可以。”她表态，又有些不安。
我们现在算什么关系？
当然她没问出口，这种问题在这里问显然很不合适。她就这样把问题放起来了，一直到晚上她坐在座位上把玩酒杯，夏至坐在她旁边噼里啪啦点了一堆菜，她停了一刻抬头看他。
夏至被她看得发毛。
“我……现在不喜欢吃那些东西了。”
沈云薇鼓起了莫大的勇气才顶着夏至的目光把这句话说出口。她心脏悬着，片刻后又宽慰自己，两个人已经分手这么久了，他不知道很正常，点这些菜也是他自己的主意，与她无关。
夏至和服务员的表情同时僵硬了。毛血旺，干锅鸭头，剁椒鱼头，辣子鸡，都是重油重辣的食物。
“……好。”夏至偏过头跟服务员歉意地笑，和屏幕里那个嚣张跋扈的大设计师看起来倒是不太一样，“抱歉，我忘了前女友的口味。”
服务员带着一脸“我不想知道你们什么关系”的表情把菜单上这几个菜划去。
沈云薇低下头玩指甲。
餐桌上另一群人聚在一起，氛围也还不错。大家都有说有笑的，期间也有不少人想过来跟夏至客套，都被他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姿态给劝退了。
沈云薇四处看了一圈，他那个小助理倒是不在。她也不知道该和夏至说些什么，同样夏至也不知道该和沈云薇说些什么，他之前很笃定自己会拥有钢铁意志能摒弃所有关于沈云薇的一切，现在想想他还是低估了自己的恋爱脑程度。
“阿姨怎么样？”
思来想去夏至选择询问这个问题。
看到沈云薇玩杯子的动作猛地停顿下来，夏至倒吸一口冷气，觉得自己话太多了。
“……没什么，在康复。一切看天意了。”
沈云薇目光看向夏至。他琥珀色的瞳仁里盛放着关心和愧疚，看起来不像是什么客套的伪装。
她勾唇笑了笑，拿起水杯喝水，凉白开喝出了国窖茅台的气势。
“是……是吗？”
沈云薇手里按着烟盒，纤细的指节敲击着纸壳外侧。她想了想还是忍着烟瘾，这么多人在这里，她突然走出去看起来会很突兀。她索性刷起手机短视频，尽量让自己无视夏至存在感过强的目光。
她刷到一条娱乐新闻采访。
夏至把脖子抻长过来看，整张脸一下就扭曲起来。他猛地伸出手抢过沈云薇手机，视频标题是“时尚设计师夏至和他的神秘前女友的爱恨情仇”，内容倒是没什么，一点有关于沈云薇的私人消息都没泄露出来。
夏至松了口气，沈云薇的暴栗同时也驾到，给夏至狠狠爆头后她把手机夺回，“你又犯什么病？”
“对不起。”
夏至突然拔地而起，椅子在地上唰地窜了出去，划出很刺耳的一段声音。沈云薇不明所以，她今天没穿高跟鞋，站在夏至面前颇有些小鸟依人的味道，需要微微仰头看他。
大设计师早就习惯被一群人注视，这么一大屋子人对他来说更是小场面。他两只手握着，看起来像个认错的小学生，但他神态又是真诚的，看起来完全没有表演痕迹。
“我的言论给你带来了很多麻烦，但是我现在发现我好像根本没有我想象中的讨厌你。”
夏至语句清晰，“我现在为我的幼稚和种种行为向你道歉……”他抬眼看着沈云薇，严肃的神色里终于露了丝笑意来，“……前女友小姐。”
这称呼把沈云薇雷得嘴角抽搐。
她沉默着，不知该点头还是摇头。现在夏至这幅样子倒还真有点像他从前了，顽劣又随性的少年，骨子里是热烈而真诚的张扬。
她手指捏紧又松开，好久才从嗓子眼里发出声音。身遭有不少离得远但是耳朵恨不得贴上来的家伙都随着沈云薇一句“没关系”而感到扫兴，兴许是希望她以前女友的身份多说点大设计师的神秘过往。
这样不是最好吗？
沈云薇觉得自己莫名其妙。
明明现在这样很好，不是吗？
开始上菜了。这种经常会举办各种宴席的大型酒店一般都是上菜快服务好，不然肯定没几年就会被石城市民淘汰。员工们依次坐好，不知道是不是共同的默契，夏至和沈云薇身边都没人坐，白贤和张铭要过来的时候被孟停月直接拽走了。
她很无奈，磕cp不要在这时候磕啊。孟停月那小丫头没想过她会很尴尬吗？
“好好吃饭。今天别抽烟了。”
夏至完全感觉不到外面的世界发生了什么一样。他只是用那双琥珀色的眼瞳安静地注视沈云薇，没什么情绪，但沈云薇总觉得那目光无比温暖。
“喂？”
屋子里很热闹，走廊上很安静。
沈云薇靠在窗台上，喝了点酒想吹吹风，正好也接了电话。对面没什么声音，只有呼吸声，很浅。
“我还有事，你没事就挂了。”
沈云薇有些不耐烦。她脸色不那么苍白了，带了些醉酒后的红晕。
“怎么，我一个当妈的还不能问问自己孩子的行踪？”
听筒里的声音带着具有极强欺骗性的温柔，沈云薇手指握着阳台上的栏杆，夜风把她的头发吹起，清醒了那么一瞬。
“有事吗？我在外面。”
自己的母亲现在似乎神志清醒，于是沈云薇也放低了语气。无论如何她也不想一直和乔丽娜女士保持敌对。
“前些日子，让你去参加葬礼……你去了没？”
乔丽娜在海韵城乡对面的那间租屋里，尽管说话声音温柔，她的脸色还是能很明显地看出不耐和一丝慌张。
“不是你看着我去的？怎么了？”
沈云薇换了个姿势继续靠着。她从兜里摸出烟盒，抬眼点烟的一瞬间和屋里的夏至对上眼。她的动作顿了那么一瞬，然后状若无事地把烟点上，火机咔哒响了一声。
夏至皱起眉头，站起身把凳子推开。
“你又抽烟？！”
乔丽娜女士的嗓音骤然拔高，像表演进行到高潮的歌剧演员。沈云薇熟练地把手机拿远，目光不自觉地看向朝她逼近的夏至。
她勾了勾唇角，脑袋迷迷糊糊的。
“应酬。别人在抽。”
她语气里带了一丝低迷，“妈……我好累啊。”
或许是酒精作用，又或者是憋不住了的真心话。乔丽娜被沈云薇这一句给弄蒙了，片刻后年轻的男人走到阳台，硬底皮鞋踩地的声调把这位母亲从呆愣中惊醒。
“……累就累，为你妈多干点事儿能怎么样？”
乔丽娜循循善诱，“你赵姨怎么样？还健康吧？”
“能有什么？”
沈云薇抬着眼半敛眼皮，夏至靠过来，一句话都没说，捏住沈云薇嘴里的烟。
她砸吧砸吧嘴，突然起了恶作剧般的心思，擦掉了口红而略显苍白的唇用力，与唇边的手指抗衡，可怜的烟卷被两方力量挟持，让人怀疑下一刻是否会断裂。
夏至挑了挑眉。
“我这不是关心吗？”乔丽娜提高了嗓门，“还有，这个月……你交完钱了吧？那群人怎么说？”
沈云薇一手拍开夏至的爪子，“交完了。没说什么。”
她和母亲之间的隔阂不允许她说出自己的困境。那只会让她更难堪。
“行。”乔丽娜应了一声，刚刚尖锐起来的声音降下一些，“下个月也按时交，知道吗？我年纪大了，可经不起折腾。”
夏至在一边听着，眉头越皱越深。
交什么钱？那群人是什么人？他好像明白了点什么，可是沈云薇怎么会遭遇这种事？
没等夏至想出个所以然，沈云薇已经把电话挂掉了。她深吸一口气，拿了根新的烟出来放在嘴里，夏至伸手抢，她一巴掌把他拍开，苍白的脸上泛起不正常的红晕，嘴角挂着莫名其妙的笑意。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好笑？”
沈云薇没点烟，只是叼在嘴里。她被夜风吹得有些冷了，身子缩了缩，夏至把西装外套脱下，不容拒绝地裹在沈云薇身上。
“我不知道。”夏至如实回答，“我还不知道你身上发生了什么。”
“你想知道吗？”
沈云薇笑得灿烂。她漆黑的长发从侧脸垂下，雪白的脸被光线照着，“其实也没什么。你想知道的话我告诉你。”
“我想知道。”
夏至学着沈云薇的姿势靠在栏杆上，神色一如既往地吊儿郎当，“我想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