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曹小北原本是想跟着陆星耀上楼的，但临下车前接了个电话，车还没停稳，这边一转头，陆星耀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酒店大门内。
魏思杰还在电话那头问：“到底什么情况？制片告状的电话都打我这来了。”
曹小北这才跟他解释一番。
魏思杰一听就知道要完，一个头胀得有两个那么大，还是先问了句：“编剧老师没事吧？”
“应该没事……吧。”说到最后曹小北也有点不确定。
“唐艺然那边呢？道歉了吗？经纪人也不出来给个说法？”
“没有，事发到现在没见人。”
“……”
魏思杰长呼了一口气：“先把星耀稳住，他有任何动作你立马通知我。”
倒不是魏思杰小题大做，主要陆星耀这人吧，和别的明星比起来，其实还是挺省心的，那些什么偷税漏税违法犯罪之类大的毛病他是一点都没有，顶多偶尔狗脾气上来说话没把门的。
但他这人护犊子。
别的很多事他都可以不计较，但谁要是动了他身边的人，那就是碰了他的逆鳞，可以说谁动谁死。
曹小北也知道这事情的严重性，挂了电话匆匆下车往楼上走。但心里还在想着，乔闪闪毕竟和他们相处没多长时间，只要不是伤得太严重应该也不至于……刚走到电梯跟前，电梯门开，穿着戏服的陆星耀从里头出来。
曹小北小心翼翼地瞅他两眼，也看不出来他这会儿心情到底如何：“哥，乔老师还好吧？”
陆星耀面无表情地嗯了声。
曹小北这才稍稍松了口气：“那我们现在回片场？”
见陆星耀没有反对的意思，曹小北跟在他身后上了车。见他一直不说话，曹小北看了他好几眼，小心翼翼地问：“耀哥，剩下两场戏还拍吗？拍的话我给石昊说一声，让片场那边先安排上。”
陆星耀不吭声，也不知道听没听到。
曹小北正想再叫他一声，就听他忽然爆了句粗口，随后一脸烦躁地仰头靠在椅背上长出了口气。
曹小北正想劝他两句，陆星耀忽然幽幽开口：“我还没过气吧。”
“当然！咱正红着呢！”曹小北道，“各项数据流量都是断层！下个月还有新剧要上新的代言要宣呢，这人气周时越都比不了。”
陆星耀冷笑：“那唐艺然也敢动我的人？”
事情发生到现在两个多小时快三个小时，唐艺然那边甚至没有一个相关人员过来道个歉。
娱乐圈是个名利场，也是个大染缸，身处其中的很多人都身不由己。
善良和宽容这些教科书上的美好特质尤其需要资本，很多时候你退一步不会换来对方的感激和理解，只会换来对方的得寸进尺。
在娱乐圈打滚十几年的陆星耀深知这个道理，当初唐艺然和乐嘉娱乐那边暗戳戳改剧本，加戏拉踩，他都没有理会过，女演员在娱乐圈不容易，年轻的那几年爬不上去，就只能去演妈妈阿姨一类的角色，职业生涯一眼能望到头，而他一个即将退圈的人，实在没什么和她去争个高低的必要。
要不是侯导让他帮忙，他根本不会插手剧本，但他没想到唐艺然的胆子居然会那么大。
这会儿，陆星耀一言不发的坐在保姆车后座上，他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掠过的街景，手机拎在手里转了两圈，问曹小北：“宁姐和林思乔最近在做什么。”
曹小北不明白他为什么忽然问这个，老老实实地回答：“宁姐前两天电影杀青，最近应该在休假，林老师不太清楚，好像上部戏杀青挺长时间了，不知道是不是准备进组……”
这边，陆星耀已经找出备注“宁芷”的微信，拍了拍对方的头像。
对方很快回了消息过来。
宁芷：「哟，大明星怎么突然想起我了？」
Star：「姐，帮忙救个场」
Star：「条件你开」
-
KTV包间内。
灯光昏昧，音乐声震耳欲聋。七八个男男女女围坐在沙发上，被簇拥在中间的人正拿着话筒飚高音，头发甩得比唱得还用力，旁边人啪啪鼓掌恭维。
“艺然牛逼！”
“今年各大晚会跨年晚会没我们艺然姐我不看！”
“这不比那些Vocal唱得好？”
……
唐艺然发泄一通，又被所有人捧着，这会儿心情舒畅，她把话筒往旁边一递，立刻有人接过，等她翘着腿坐在沙发上，已经有人把酒递了过来。
唐艺然对这群小艺人的有眼色很满意，端起杯子喝了口酒，正准备说话，旁边一个女生问道。
“艺然姐，你今天不是新剧开机？怎么没去片场啊。”
唐艺然脸色微微一沉，很快又笑吟吟地看着她：“欣欣啊，你年龄比我还大几岁吧，叫我姐是不是不太合适？”
叫欣欣的女生还想说什么，包间门被推开。
唐艺然的助理小方拿着手机进来：“艺然姐，杨哥找你。”
杨哥就是杨杰，唐艺然的大经济人。
刚出事那会儿，小方很慌，问要不要给杨哥说一声，毕竟陆星耀护短在业内是出了名的，动了他的人，他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但唐艺然却没当回事，一个跟组编剧而已。
编剧本来就没什么话语权，跟组编剧就更是底层中的底层。
资源、背景、人脉、署名但凡有一样，也不可能来做跟组编剧。
陆星耀再不高兴又能怎么样呢？还真能为了这么一个小编剧跟她和乐嘉娱乐翻脸不成？
再说她当时找的是夏之鱼，是她自己要凑上来的。
大不了等晚上剧组收工回去道个歉就说认错了，不是针对陆星耀。
所以这事儿唐艺然压根没让小方跟杨杰提。
因此这会儿，唐艺然冷冷看她一眼，接过手机，一边起身往外走，一边笑吟吟地软声道：“杨哥要找我打我电话就好了呀……”
“打你电话你接吗？打你多少个电话了！”不等她说完，杨杰打断，声音明显火气很大，“唐艺然你还没升一线呢吧？啊？你是喝了多少能飘成这样？你说好好的你去招惹陆星耀干什么？”
唐艺然脸色有点挂不住，但还是逞强道：“我之前不知道……”
“骗鬼呢你！这话说出去你觉得陆星耀信吗？”
“不就是个小编剧……”
“你管她是谁，就是条狗前面挂了陆星耀的名字你也不能动！你脑子到底是进了多少水，啊？”杨杰简直快要气疯了，“我已经到机场了，两小时后的飞机飞义务，你现在立刻！去给陆星耀道歉！剩下的事等我到了再说。”
唐艺然觉得杨杰就是莫名其妙，危言耸听。
平时公司男艺人没少买营销拉踩黑陆星耀，也没见他有什么反应。而且虽然营销号总黑他耍大牌什么的，但作为业内人士，唐艺然觉得陆星耀那根本不算什么，而且他那么大个咖，也不怎么挑对手演员，很少撕番，比一些二线事逼男演员不知道好哪去了。
唐艺然觉得没那么玄乎，他应该是个挺好说话的人。
“急什么。”唐艺然被这么劈头盖脸一顿骂，语气也有点不好，“等他晚上收工回来我再去，顺便……”
“晚上？晚上你就等着收拾东西滚蛋吧！”
杨杰冷笑：“你以为我是怎么知道的？黄总打电话说陆星耀正和平台资方沟通把你换了的事！”
“……”唐艺然这下彻底愣住了，好半晌才难以置信地开口道，“我们可是出品方！”
“你不会想拿撤资来说事吧？陆星耀缺那点钱？他片酬比公司投的钱都多！”
唐艺然张了张口，闭上，又张了张，半天都没能说出一句话。
这件事太离谱了，她只是发泄了一点小小的情绪，甚至她其实都没想过跟乔闪闪动手，把她弄伤也不是故意的。
居然就因为这样一件小事，就要把她换了？
杨杰这会儿也懒得跟她废话了：“公司帮你撕到这个资源有多不容易你心里清楚，你现在立刻去道歉，要这个资源真黄了，你就等着被冷藏吧！”
说完毫不犹豫地挂断电弧。
唐艺然拿着手机靠在包间门外的走廊上，腿软的站都站不住，整个人顺着墙壁往下滑。
小方及时扶了她一把，有些担心地看着她。
正想说什么，包间门打开，一个长相清秀的男生从里面探出头，笑得一脸阳光：“艺然姐，你电话打完没有？来玩狼人杀啊。”
“不了，你们自己玩吧。”唐艺然勉强整理了一下表情，“我有事先走了。”
-
而引起这一切的乔闪闪却对此一无所知。
她把后面几天要拍摄的部分改完，问酒店前台要了个冰袋，揭掉眼睛上的纱布，冰袋拿毛巾裹着敷在眼皮上。
来回反复敷了两次，眼睛便差不多消肿了，双眼皮褶皱部分斜着向下有一道红色的印字。
乔闪闪对着镜子照了好久，叹了口气。
感觉还是挺明显的，也不知道会不会留疤……犹豫着要不要给老爸乔松青打个电话问问，又怕爸妈会大新，正纠结着，敲门声先响了。
乔闪闪套了件外套去开门。
曹小北提了个大袋子站在门口，见了她把东西一股脑塞她手里。
乔闪闪好奇地去看：“这是什么？”
“疤痕贴，祛疤膏，还有修复面膜之类的，耀哥让你先用着。”
乔闪闪哦了声，很爽快的收下了，她这怎么说也算是工伤，陆星耀负责应该的。
而且他送的都是好东西，牌子一看就很贵。
乔闪闪因为唐艺然糟糕了一天的心情瞬间好起来：“那就谢谢陆老师啦，你们今天的戏已经拍完了吗？回来的好早。”
曹小北抓了抓头发，含糊地唔了声。
乔闪闪问：“陆老师呢？又聚会去了？”
“没，他和导演制片还有监制老师开会呢。”
在乔闪闪的经验里，演员工作一天，收工以后应该早早回去休息才对，这会儿开什么会？
倒是她得和导演摄影沟通一下第二天要拍的戏。
乔闪闪问：“需要我过去吗？”
曹小北头摇得像拨浪鼓：“不需要不需要。”
乔闪闪有些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好吧。”
“耀哥明早八点出工。”曹小北道，“乔老师，你明天和我们一起去片场哈。”
“行。”
乔闪闪以为是现场有什么问题，也没多问，点点头应了下来。
第二天一早，乔闪闪背着电脑和陆星耀一起出门。
陆星耀去化妆，她就在他的房车上改稿。等到了片场，陆星耀去拍戏，乔闪闪和导演制片打招呼，站在监控器前看了会儿陆星耀演戏。
陆星耀正规院校北影毕业，演技不说多好，但至少没有五官乱飞，让人尴尬想扣交织，网上说他演技差主要是他不管演什么都是一个样，都是他自己。
但不得不说，他和裴昭这个人物适配程度很高，从外形到气质，包括身上那股“老子天下第一牛逼的劲”都很像，加上有侯导在旁边盯着，对这个项目死了一半的心又挣扎着死灰复燃了起来。
乔闪闪忽然有点期待，如果陆星耀能一直保持这个状态，也许裴昭不会成为那些塌了的房子之一，而是会成为一个影史留名的经典人物。
片场没她这个编剧什么事，乔闪闪看了会就准备回房车上继续改稿，往拍摄区外走的一路上，工作人员纷纷跟她打招呼，乔闪闪笑着点头回应，心里却在嘀咕，怎么总感觉大家态度怪怪的？
很快，她的疑惑在一通电话中得到了解答。
陌生号码的来电，乔闪闪以为是骚扰电话，连续挂了两三次，对方还是锲而不舍的在打。
乔闪闪这才接了起来：“你好。”
“编剧老师，我是星耀的经纪人，魏思杰。”
乔闪闪不明白魏思杰为什么会给她打电话，愣了愣道：“魏总好。”
“是这样。”魏思杰在电话里叹了口气，“因为昨天那个事，星耀闹着要换女主角，你看你能不能劝劝他。”
乔闪闪停下脚步，愣愣的站在那。
她没听错吧？陆星耀要把唐艺然……换了？
因为昨天的事？
乔闪闪回头，越过重重人潮看向片场中的陆星耀。
他正在拍一场打戏，武术指导在旁边给他掩饰动作，他只用看一遍，就能打得分毫不差，身形干净利落，非常好看。
乔闪闪莫名的想起自己小时候学跳舞。
她大概是没有那根筋，练上半个月都记不住动作，感觉四肢不受大脑控制似的。
魏思杰又在电话那头说了些什么，乔闪闪好像听进去了，又好像没听进去，但也明白他的大意，这件事是因她而起，如果她能算了，陆星耀应该就不会坚持，虽然说唐艺然确实是挺过分的，但娱乐圈是个圈，很看重人脉关系网，把人得罪狠了并不是娱乐圈的生存之道。
乔闪闪收回目光，打开车门上了房车。
她想了想才回道：“魏总，我不觉得陆老师是因为我的原因才坚持要把唐艺然换掉，我想他为什么会这么做你比我清楚。我可以试试看，但我觉得我劝他也不一定有用，还请你见谅。”
“……”
电话那头的魏思杰被她一句话说的竟然不知道该怎么接。
甚至有点羞愧，感觉自己是在欺负人，试图把责任推到她头上。
沉默片刻，魏思杰搓了把脸：“抱歉，我也是……糊涂了，我给你打电话的事你别给星耀说。”
“好的。”乔闪闪没放在心上。
其实她觉得陆星耀的反应有点过激，很像某种轻微的PTSD，但这种事，即便问了，魏思杰也不会告诉她。
挂了电话，乔闪闪对着电脑发了会儿呆，等再回过神，陆星耀已经演完两场戏，上车休息。
乔闪闪抬头，正对上他看过来的目光。
陆星耀微微俯身，那张被粉丝誉为二十一世纪最伟大的一张脸蓦地靠近，他睫毛又密又长，但不怎么翘，跟他的人一样，透着股冷淡的拽劲。
她能感觉到陆星耀的鼻息浅浅扑在她的脸上，温热的，带着一点潮湿的气息。
乔闪闪一瞬间屏住呼吸。
不能怪她没出息，实在是这张脸，这个扮相，都帅得太有冲击力了。
她还能维持表面的镇定已经很不容易了。
也就短短一瞬，确定了她眼皮上的伤口确实没有大问题后，陆星耀就直起身，越过她到后排靠着了。
乔闪闪却像醉了似的，整个人都有点晕。
好一会她缓过来，轻轻吐了口气。
乔闪闪转头，看着懒洋洋靠在沙发床上玩手机的陆星耀，她想了想道：“陆老师。”
陆星耀懒洋洋嗯？了声，眼神还在屏幕上。
乔闪闪问：“你是因为我才要换掉唐艺然吗？”
陆星耀动作一顿，终于抬眼看她。
四目相对。
“之前没看出来，乔老师还挺，”他轻轻挑了下眉，“……自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