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潮

    柳阳城,钟宿国皇都,而这轩云居便是柳阳最大的酒楼——

    真要说它倒确实也是个虚度光阴纵情玩乐的好去处,然而,同时,它却也是钟宿国最活跃的情报站。

    余茉儿经不住一翻白眼——谁能想到,堂堂一个钟宿国的敌国皇子,带着一众暗卫踏足这片土地,居然真就是享乐来的?

    提起这钟宿国,倒也奇怪,几个月前,它还是个毫不起眼又安分守己的小国,然而某一天,变故突生,它的国主在一个无波无澜的午后悄声无息地被一个年轻的刺客杀死在柔软的大床;紧接着,这个国家迅速易主,一切前后不到一天。在此之前,没有任何风声透露出造反的味道,也没有任何不和谐的动静;而事件发生那天也确实没有任何大张旗鼓的反抗军队,还是侍女去国王的房门口敲门时看到开门的是一个俊俏的青年时才知晓一切。

    据说当时那青年手里随意地把玩着那顶从国王头上摘下的皇冠,对着那侍女随意一指大床上血流不止的人,说道:“把这里收拾干净,床垫和床单都换成新的,我两日内便要搬进这里。”

    “然后,去通知他们,他死了,按照规定,从此你们的王是我。”

    那侍女吓坏了,边跑边大呼卫兵,引来皇宫内一阵不小的骚动和警觉;然后呢,那些个反抗这个青年决定的人也很麻利地死掉了。

    于是在绝对的强迫下,这个小小的国家易了主;不过过程太过离奇以至于本来完全对钟宿国不感兴趣或无心政治的人们也多多少少关注讨论起了这件事。再然后,这样一个毫无威胁的小地方居然也成为了一小段时间人们茶余饭后议论的中心。

    本以为事情到这里就结束了,可没想到不简单的人终究不会就这么偃旗息鼓,短短数月,钟宿国在新国主的带领下发展飞速蒸蒸日上,如今,势头竟已快逼近如今的第一大国——浔月国。

    只是最近有一个事倒是颇为奇怪,应该说关于这个钟宿国和它的国主的事一直都处处充满反常——近来也不知是怎么回事,钟宿国的日子很不好过,像是引来了诸多不满,接二连三地被许多别国社稷盯上或者对立;已经有那么两三个国家试图召起过小波兵力前去攻打它作为下马威。

    余茉儿倒对此乐见其成,她莫名其妙也总觉着钟宿国异常讨厌,不,也不能说是莫名其妙,因为余茉儿总忍不住会把这钟宿国民与钟宿国主和“巫族余孽”联系在一起,而她刚好对所谓“巫族”恨之入骨。

    要说起来,余茉儿对于“巫族”的恨意,才是当之无愧的称得上一句莫名其妙。巫族与她似乎从未有过什么大的过节,即使从前一位巫族族人的确让余茉儿某一段时间过的很不舒服,但那时余茉儿对他们似乎也仅仅止于一种嫌恶的态度。

    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恨之入骨的呢……?余茉儿皱眉,自己也觉得奇怪,不过下一秒她便眉头舒展不去纠结了;她向来是自己怎么愉快怎么来,想不明白为什么便也就不再想了——总之无论为什么,既然现在她讨厌起了巫族,那么他们就活该悲催,要怪就怪他们自己倒霉吧。

    所以,在三年前,余茉儿勾勾指头,顺手去把这个一直教她膈应的宗族给灭了。

    唯一不那么完美的大概就是巫族的族长那时流窜在外,居然就免过了这一遭。

    ——唯一一个巫族余孽。余茉儿冷下眼神。

    垂眸片刻,余茉儿摇摇头收回思绪,她最近总会对钟宿国额外在意。

    扣熄屋内摇曳的蜡烛,她重新披上大氅踏出门,再骑上马背的时候,不禁回过头,眼底流转着晦暗不清的光——

    这件客栈,本就是个幌子。

    *

    “喂,说书的,叫你呢!”

    漆酒回过神来,自那少女出现后他总就觉得今天自己状态不太对劲。他迅速调整过来,换上和刚刚如出一辙的笑容,看着眼前趾高气昂的小厮。

    “我们殿……主子觉得你方才说书说的不错,赏脸让你上去当着他面给他单独再讲几场,还不赶快去?说得好了,少不了你的!”

    漆酒深红的眸子凝出一道冷意,长长的睫毛垂下,叩首淡笑道,“是。”

    他转身扶上着木栏不疾不徐地一步一步走上楼梯,沉下的每一步仿佛都落出危险的气旋,当他推开门走进去的时候,厢房外的人俨然不再记得方才发生的一切与那位面容无双的少年。

    ……

    “皇子殿下,你叫我。”

    厢房主座上歪歪斜斜坐着一位衣容华贵的男子,他正喝的醉醉醺醺,完全没有意识到周围抚琴的,唱诵的女子和酒伎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然全都不见了,迷蒙中只看到眼前站着的是方才楼下那个声音好听语调抑扬顿挫的说书少年,他半眯着眼睛大笑一声,“来得好,先……”

    随即,他突然意识到这少年方才对他的称呼,陡然清醒过来,后背沁出一层冷汗,“你……”

    话音未落,银光划过。下一秒,他大睁着眼睛仿佛没明白过来似的视线下移,看到自己胸前插着的一把剑。

    “你……”他僵直倒下,完全没搞清楚状况,也是,再给他些时间他的脑子也定然想不明白这些。

    看着眼前人倒下,少年神色不悲不喜收起了剑,拈起那皇子尚未浸血的一角衣袍拭净剑身;肩头的雪鸮却好似非常愉悦,欢欣地一声声叫着。

    漆酒侧头挠挠它的嘴,“回去了。”

    轩云居外,枯枝指月,万里无云,今夜定又是一个不平之夜。

    *

    冬至,今日正是初雪降临,天色是一片阴沉,罩地皇宫里也只有幽蓝的日光。

    浔月国皇城内。

    浔月国的少主岑秋早前便接到消息说公主会与今日大约午时时分赶回来,清晨开始便已在主殿踱步徘徊眺望,正要按耐不住批衣亲自前去城门接人,便听到少女清脆的声音远远唤道——

    “哥哥!”

    只见殿门前一个玲珑可爱的少女风风火火地朝他小跑过来,蹦蹦跳跳扑进他怀里。

    岑秋忙迎上前去抑着欣喜地应道,“慢着点,千屿,”随即,他表情佯怒,“你这小丫头片子,还知道回来了?”

    那名叫千屿的少女不理会他的怨念,只埋着头蹭蹭道,“哥哥,这么久不见,我想死你啦。”接着,她撅着嘴抖抖身子抱怨道,“谁知道今年这雪下的这么早,我过去时都没带什么很抗寒的衣物,回来里边穿的也还是轻薄的纱裙,可给我冻死了!”

    岑秋一听便也忙不及气了,赶忙低头查看,只见她确实秀致的嘴都冻的发青,紧了紧怀抱,连忙把她带到她的寝宫,并吩咐一旁侍立的丫鬟给她打水来浴足。

    谈天说地地聊了一会,岑墨像是突然想起点什么,正色对她说:“陈蚩死了。”

    千屿听完面色一变,“陈蚩……你是说……商康国的那个小皇子?!”

    岑秋沉吟着点点头,“没错,一个月前,在钟宿柳阳一间酒楼遇刺;然而线索却生生断了,无迹可寻。”

    千屿皱眉——一个月前,那不就是……

    摇摇头,她挥去脑中无端的猜想。也罢,那陈蚩一个月得有半个月都醉在那酒楼,如此妄自揣测还真不可取。

    “依哥哥看,此事如何?”千屿问。

    岑秋缓缓张口,“依我看,这皇子,只是一个理由罢了。”

    “哦?”

    “你也知道,最近一大批国邦对钟宿虎视眈眈,只是寥寥几起派兵攻打的前例都很快的被钟宿以莫名其妙的方式平息下来,对其影响小之又小,所以倒是让其他跃跃欲试的国家忌惮了起来。而此时,商康小皇子在钟宿被刺,往小了说便是意外,往大了说便是作为敌对国对不设防的敌国皇子的预谋戕害。”

    千屿嗤笑一声,“这商康把钟宿归档为自己的假想敌,那钟宿可不一定瞧得上它。”

    “谁说不是呢?所以此时皇子遇刺,也只是一个钟宿把商康安放为对手的借口罢了。而此番下来,商康的国主若是还不作为,便是拂了他自己的面子里子。而他一作为,却是为那些已然生了退意而也对钟宿敌视的国邦重振士气。”

    千屿挑眉,“所以哥哥以为,此事是那商康国主自编自演的一出戏?”

    岑秋摇头,“不然,那商康国主虽也尽是个老谋深算的狐狸,他宠自己家皇子这事却不是作伪的,只为谋策出一个堂而皇之的警告无需做到此等地步。我觉得,反倒是另有其人推波助澜的可能性更大,而此次事件,单看的话是一个昭然若揭的下马威,而结合最近种种来看,却不似这么简单。”

    “千屿,你好好回想一下,最近几个月,钟宿国都经历了什么?突然间广泛船马被占用,船只供不应求,货物外流缓慢,贸易关税增加;他国盛产资源突然本土激增,外物流通陡然减少,钟宿与他国链接减淡;本土商铺和房屋突然被大批涌入的外地人占据,面对本国人开放的岗位和居所都大幅度减少,钟宿国人无可奈何被逼迁至其他地方,等等等等。”

    “以上种种,即使那钟宿国主能耐通天压住更进一步,但长此以往,无论民心还是国力都是会倦怠的;而眼下,战争又挑起,比起想一举收割钟宿,我更倾向于若是能成功引发接连不断的威慑之战,不停歇的战火将会扰乱民心与别处民众对于钟宿国的印象,如果是这样,那么这钟宿国主有无能耐压下这一桩桩事端便无关紧要,所有人只会知道:眼下的钟宿,正处多事之秋!”

    “那么哥哥觉得,这一切都是别的国主在背后作怪了?”千屿细细想想便琢磨过味来,不过还是耐心想听听岑秋会有怎样的答案。

    “非也,如今钟宿可以算得上是第二强国,别的国家都多多少少对它保持这一个忌惮的心理,那些国主也充其量只是想磨磨它的盛气,并不想,也没有这么多的闲心想去把它这样细水长流给地下死手灭了。”

    “那……”

    岑秋摇头,“这背后之人,我也尚且无法定夺,且不能断言是一个还是多个势力,也不明白如此仇恨的缘由,要说如何,还是得看之后进展了。”顿了顿,他补充道,“不过就眼下来看,那背后只手,定是个不愿接受败北之人。”

    千屿无所谓地点点头,“这样啊,”然后,她突然兴致勃勃地凑近岑秋,“那哥我们也去打那钟宿国好了!”

    岑秋正高深莫测着,陡然听到她这话差点没被呛死过去,“咳咳,好好地去打他们做什么?”他莫名其妙,“我们又有什么理由?”

    千屿歪头,似乎极为不解,“需要理由吗?”

    岑秋认真思索片刻,“好像不需要。”

    千屿闻言展色笑了:“那就对了,所以哥咱们什么时候再去考察一下?就像之前那次一样?”

    岑秋又莫名其妙,“这次我们就算攻打也就只是和其他国家一样充其量当个下马威罢了,以我们浔月的国力,有什么必要还去考察?”

    千屿点头,“是这样没错。”

    随即,她暧昧不清地笑了,“但你知道的,我也不想打败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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