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逢

    ——相传这千万盛世中,在遥远的云海彼岸,伫立着一个宏浩大国。

    若说这万千盛国已是万鸟和鸣,百花齐放,那它,便就是天,无国可敌。

    在那国土之上,珍宝如云,绝色如水,即使寸步之间也日日延散着笙歌漫舞,纸醉金迷,就连空气中飘弥的也尽是醉生梦死腐烂又腻甜的味道;在这个完美的国度,没有人是清醒的,也没人需要是清醒的,铜锣琴瑟与娇艳唱腔绵绵环耳,日日庆典的声音几乎贯满天海镶在浮云。它是一场荒唐放肆的梦,一场整个世界为之狂热的奢望,能去那片土地瞧上一瞧便已是许多庸碌百姓终其一生的理想,而就连这也大多时候只是浮生一梦。

    而这土地为何这样富饶强大,全然是因为,它国土之上丰厚的物资,无论金银财宝,油水粮食,亦或是硕大的国土面积,皆是由强抢压榨收割邻国和被俘百姓而来!

    那偌大的土地,说来其实也就被为数不多的皇亲贵胄们强占着,这其中他们大发仁心的忍痛划出几片偏远的地带,给了少数贫苦百姓搁置几处不大不小的茅草屋,以便他们时不时还能够观看到一副百姓安居乐业的戏码;若是有谁家的儿女有那么几分姿色,倒也方便了让他们来收了做上自己的面首小妾,或者稍稍幸运一点的可以得到纯粹的歌姬或者是舞女这些个角色。至于其他落魄的流民百姓和他国的战俘,就被安插在旁边的几个小岛上为他们定期提供粮食和制品。

    鲜少有人有幸去往那传闻中的泱泱大国——这是自然的,因为早在九年前,它就灭国了——

    被一场毁天灭地的大火燃烧殆尽,这场大火不间断的烧了整整一个月,周围的海水甚至都沸腾起来,数千万奇珍异宝作为陪葬通通沦为污秽,才烧尽这所有发生在这片土地上的荒唐故事。

    一群醉溺在荒淫无度里纵欲寻欢的男女,连带着那场华丽奢靡的春秋大梦,一起在那场大火里尽数化为灰烬飘散而去——举国上下,无人生还!

    ——而灭掉此国的人,是一位仅仅十岁的少年。

    说起这个少年,他生时天相便是血月当空,整个国土全然被天色染成深红,这无碍乎是灾星陨世,祸国之兆。

    于是,他的父母被国民冠以无可饶恕的罪名乱棍打死,而他因幼小瘦弱,居然偷偷逃走了。

    一开始,举国人心惶惶,后来数年过去,人们见也无事发生,便觉得只是耸人听闻,不甚在意了。

    谁能料到,就在一个平平无奇的日子,那少年能再次现身,一鸣便是灭掉如此大国!

    天煞孤星,横祸扫世,不愧于此。

    “啪嗒。”

    阖扇声适时响起,满堂一片哗然。

    议论叠起中,那说书人悠悠侧头负手一笑——

    “我的故事,讲完了。”

    其实要说在坐满堂席客,哪会有人不知道这冥海国的故事。但过去这么久了,每每一有人提起,还是会惹的人啧啧称奇,冷汗连连,议论纷纷。

    这冥海国在时,民众叫苦不迭,现在它亡了,倒是又惹人惋惜起来了,毕竟在坐多少人只闻其名,却未能亲自去那处开开眼,当然,更重要的是——那国库中,可堆砌着数千万珍宝。

    “那小儿真乃天降灾星,天生坏种!”有人不忿又似乎不甘道,似乎自己这么说就能和这冥海国扯上点什么关系似的。

    有人附和道: “就是就是!”

    还有人惶恐道:“也不知那小儿现下是否还活着……还会不会为祸四方……”

    “我听闻那小儿早已了无痕迹,多是本就命带煞气,自己也不可多活了吧。”

    “那便好那便好……”

    群音叠起中,那说书少年只是淡笑不语,仿若异常愉悦。

    “——可我怎么听说,那冥海国的大部分贫苦百姓,其实都早被他暗中偷偷转移了?”一片嘈杂中,突兀的响起一道清丽婉转的声音,众人哑然循声望去,只见声音的源头是一位约莫桃李年华的少女,面若敷雪一般白皙光洁,隐隐约约中透出一点粉红,一双水灵的眼睛像浅蓝色的琥珀一般剔透玲珑,外边穿着一个镀着一层白绒边的红色大氅,内着一袭轻便的红纱裙,罗纱曼妙飘逸,长长飘带垂落腰间;少女缓缓摘下有些闷人的大氅兜帽,氅下是朱唇皓齿,巧笑嫣然,如同天公斧下细致的雕琢品,在人群中脱颖而出,没有一丝瑕疵,美得不可方物。

    可最引人夺目的,却是她满头雪白的头发,在头顶两侧绕成两个俏皮蓬松的丸子,还别着两只毛茸茸的小球,微卷的碎发轻轻摇曳,简直玉雪可爱。

    天生白色头发的人少之又少,而偏生白发不知何时又开始四处流行起来,许多人没有天生的白发,便就咬牙去给自己染成白发;且莫提找特殊的法子染白头发的花销已是巨大,而且隔不了几天还就能看着自己再次长出黑发,一副熊猫般的模样,所以一般来说,一旦决心开始染白发,便隔三差五得去继续染,能撑得起此等开销的也就只有那些皇公贵族了。再加之白发也是极少数人能驾驭得住的,久而久之,这股白发热潮便也仅仅只停留在人们的憧憬中了,并没有多少人会亲自去染。

    所以无论是天生的还是后天染的白发之人都是寥寥无几,能在一头白发下仍然保持这么好看的人就更是凤毛麟角——而眼下,这小小的一方屋檐下,居然就站着两位:一位眼前的少女,一位说书少年。

    见这少女声音响起,那说书人缓缓挑眉看了过来——那是一个看似极具异域风情的少年,样子似乎看起来比那少女还小个两三岁,生得也是浓眉肤白,好看极了;他穿着朴素的深蓝袍子,手中握着一柄折扇,举手投足间却掩不住一股逼人的贵气;他的眼睛是红宝石的颜色,眼尾俏皮地上挑,精致含笑的薄唇漫着浅浅血色,勾勒出恰到好处的弧度,他手背托着一只圆滚滚的雪鸮随意的逗弄着,看起来俨然一副乖巧无害的样子——

    “——哦?这位姐姐,有何见解?”

    那少女先前没注意,方才仔细看他才一下被这惊为天人的容颜给打动了,即使她自己也是生的得天独厚,却依然不可否认这少年漂亮的甚至有些危险的意味,但没办法,在这样明目张胆的警示色下她仍然可耻的心下一悸,特别是在听到少年悠扬清脆地声音,她更是心跳猛然漏掉一拍;奇怪了一秒钟,她便略微不自在的偏移眼神捂嘴轻咳一声,迅速整好心绪也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学着那少年挑眉——

    “我认为,那冥海国人荒靡无度,对他父母也赶尽杀绝,那么他屠国作为报应,岂非人之常情?”她悠悠说道,“且若他真转移了那些无辜百姓,岂非替天行道?有何值得诟病之处?”顿了顿,她轻巧地补充,“正巧那冥海国也整日不做人事。”

    此话一出,那说书少年神情似是更加兴味盎然一般,慵懒随意的眼神中细藏着探究打量,他轻笑一声,“——这位姐姐……当真有趣。”

    四下群众一时仍似是被他们存在感极强的相貌,又或者是不容忽视的气场所震慑到了,一时间居然无人出声反驳。

    少女被他盯的不自在,生硬地转头,“咳……我也就发表个人拙见……”——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她就突然想来出这种莫名其妙头,都那么久以前的故事了,是是非非,真真假假,人云亦云,与她又有何关系?以往她一般不会做这种没有什么实质性意义的事。

    少年摇头,神色认真道,“非也……姐姐所说,倒不失为一种全新的思考方式,也是让人颇感趣味……”随即,他抬头对她笑的暧昧,“敢问这位姐姐——叫什么名字呢?”

    这等直截了当倒是难住她了——少女一时滞涩,下意识地蹙了蹙眉,似是在斟酌着什么,而拔云见雾之时,她表情却极为不确定,好半晌,她垂下眼眸困惑又晦涩不清地道,“……余茉儿,我叫余茉儿。”

    话一出口,一阵难以言喻的感觉似是从心底蔓延遍全身上下,眼前似乎也伴随着轻微的晕眩模糊一瞬。难以察觉间,那少年似乎也是眉心微微一凝。

    今天实在是过分奇怪。余茉儿心想,并不能确定这是否为一个不好的征兆,她的直觉明明一向很准。

    ——得快点离开这里了。只是略微迟疑一瞬,她便立马决意起身,一口饮下杯中剩下那半杯酒,甘辣的感觉在喉间烧灼,她放下杯子转身就往大门迈去。

    临走前,她似是想起什么转身回望,那少年还挑眉看着她,虽然告知了他她的名字,但她似是一点也不好奇他又姓甚名谁——因为,这于她此行的目的并没有什么关系。

    嘴边绽出一抹快意的笑容,她冲他点点头,抬手扬声,“说书的少年郎……我们还会再见的。”

    虽然今天某一刻直觉出了点小问题,但这一点她还是很有把握的。

    ——而且并不会很久。

    余茉儿踏出门扉翻上马背,衣带随风肆意翩飞间,她在心里对着自己小小地补充了一句。

    马踢踏踏,飞沙狂舞。

    实际上,余茉儿非常肯定自己应当与这位少年从未见过,而他也与她此行的目的以及未来的走向毫无瓜葛,但她心下就是莫名笃定着,他们很快还会再见面。

    果然很是奇怪,方才的初次会面也不过短短片刻,而那少年姣好的样貌居然就像深深隽刻在她脑海中了一样,仿佛要粘上她的思绪一般紧紧抓取住不愿再放下,随便想想便会浮现出他异常清晰的画像,久久挥之不去。

    这倒是让余茉儿新奇不已,她嘴唇不自觉勾起——

    也不知道下次再见又会是如何光景呢,说书少年?

    *

    低沉的牛角号声吹起,在广袤无垠的黄沙中如潮回响。

    柳阳南郊处,现在已是申时一刻。

    余茉儿脱下厚重的大氅,甩甩头,一头白的发亮的头发在客栈的暖烛下熠熠生辉。

    她在房间桌案前静坐着,安静的凝视着窗台边燃烧着的一炷香。

    半刻钟过,红香折断,屋内传来一阵细碎的声音——

    “大人。”

    余茉儿未回头,只端起茶杯细啜一口,“商康国的小皇子今天还是去了柳阳轩云居。”

    来者一身藏匿在黑衣里,仍是抱拳低头跪伏的姿势,只微微点点头。

    余茉儿神色淡淡,似乎一副了无趣味的模样,撇撇嘴,“他此番前来数日,全然日日绊在轩云居寻欢作乐,半点没有别的气候。”然后,她神色不耐,“这商康皇子果真是名不虚传;全身上下没有任何一点复杂之处,却是我多疑了,自己送上门去叫他浪费时间。”

    黑衣客感知她此刻心情不佳,继续俯首不言。

    “好了,你走吧。没别的什么发现了。”余茉儿轻声叹气,顿了顿,她淡淡补充,“别忘了给陛下提是千璃大这样人说的。”

    黑衣客此次终是开口,“这是自然,”他短促应道,再垂首一礼,“属下告退。”

    随即,又一阵不易察觉的窸窣声,黑衣客再次隐于一片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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