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镯子

    谢明徽的突然变卦让皇帝有些意外,他将折子丢在御案上,往后一靠,“说说吧,怎么突然改主意了?这可不太像你。”

    谢明徽眉眼低垂,恭敬的站在下方,“陛下,臣并没有改主意,臣只是将时间提前罢了。”

    皇帝闻言眼底有些兴味:“那就换个说法,是什么让你决定提前动手?”

    谢明徽眼皮子跳了跳没有说话,他们这位陛下,有时候是有点恶趣味在身上的。

    见他这样皇帝越.,发来劲儿:“难道是你们家老爷子又做了什么让你不能忍的事?”

    “又或者是终于决定要把你卖给哪家贵女了?”

    谢明徽眼帘微抬,神色不善的看着皇帝:“陛下小时候没少挨揍吧?”

    嘴这么欠怎么就没被人给打死?还给他登上皇位了,这届皇子真是不中用啊!

    把人撩拨的快要炸毛了,皇帝哈哈大笑起来,笑完了才正了脸色:“你想怎么做?”

    谢明徽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看着皇帝道:“清河崔氏的人至多三天到京城,而为了防止崔谢二人丢下自己,兰陵萧氏一定不甘落后。”

    四大世家向来同气连枝,牵一发而动全身,若要派人出来议事,身份上必然不会差。

    只要稍作布置,抓了这些个人,还怕撬不开他们的嘴?

    君臣二人对视一眼,皇帝从袖中掏出一块令牌丢向谢明徽:“去吧,朕把玄衣卫借给你,记住,事情办的漂亮点。”

    接住令牌,谢明徽向皇帝行了一礼,退了出去。

    大殿里,皇帝坐在龙椅上,半晌叹了口气。从国朝初立到如今,这些世家从来就没有停止过把手伸到朝堂的动作。他们盘根错节,互成朋党,形成了一张极大的关系网,并且不断的向外扩张,吞噬,顺者昌,逆者亡。

    就像是一块毒瘤,长在国朝之上,荼毒着这片土地上的亿万黎庶。

    皇帝至今还记得太/祖皇帝驾崩之前,他还是皇太孙时,他的这位皇祖父,国朝的建立者,曾拉着他的手,谆谆教导:

    “孙儿啊,咱们老姜家能坐这天下,那是你爷爷我当年吃不上饭了,拉着你那些同样吃不上饭的叔爷们一起打下来的。所以,孙儿啊,你要记住,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能糊弄老百姓的肚皮。一旦你糊弄了他们的肚皮,他们就会反你的。”

    还是皇太孙的皇帝深深地记住了一句话,同样记住的还有皇祖父私底下经常骂骂咧咧:“这些该死的蛀虫!硕鼠!总有一天,老子要抄了他们的家,扒了他们的皮!”

    那个时候,国朝初立,百废待兴,朝廷需要这些前朝留下来的官吏和世家来做事,哪怕他们贪腐成风,做事很不合皇祖父的心意,皇祖父也不得不忍了他们。

    可是私底下,皇祖父曾不止一次的告诉父亲,想要励精图治,就必须要将这些蛀虫连根拔起,此事非一日之功。没有十成把握之前,一定不要打草惊蛇。

    在皇祖父和父皇两代皇帝的努力下,世家蔓延开来的枝枝蔓蔓在无声无息中被砍掉,而今剩下的,虽远不如从前,却也要防着这些世家狗急跳墙。他这个皇帝虽然不惧,但不能不顾及这些世家辖下的黎民百姓,那也是他的子民,是国朝的一部分。

    皇帝数十年如一日的为着铲除世家做准备,然而谢明徽却是个例外。这个出身陈郡谢氏的年轻人,头脑清醒,智多近妖,又足够狠心。

    最重要的是,他和谢家有着无法化解的仇恨。

    世人只知首辅谢明徽是谢家最耀眼的麒麟子,却从来没人知道,谢明徽并不是谢大夫人所出。

    谢明徽的生母,是谢家大爷指腹为婚的未婚妻。二人成婚不久,原配母家牵扯进一桩贪腐案成了替罪羊。眼看姻亲败落,谢家就起了让人病逝得心思,恰好这时查出原配怀了身孕,谢家犹豫了,谢家大爷趁着这个机会带着妻子逃了出去。直到后来,原配夫人生下一子,血崩而亡。

    这个孩子,便是谢明徽。

    谢家大爷心灰意冷,安葬了亡妻之后,就抱着儿子回了谢家。又为了儿子,在谢家的逼迫下,娶了现在的妻子。索性新夫人是个好的,过门之后将谢明徽当作亲生子教养,得了谢家大爷的敬重与爱护。

    但这并不代表谢家大爷就忘记了亡妻的死,若非谢家欺人太甚逼迫太过,她怎么可能走的那么早?谢家大爷不曾忘,谢明徽就更不会了。

    而且这些年来,新夫人为了护住谢明徽吃了不少苦,也就是后来谢明徽展露天赋,谢家大夫人的日子才好过起来。饶是如此,也还有个谢夫人整日刁难,可以说这些年谢家大爷夫妻俩在谢家活的艰难。

    皇帝对这些事知之甚深,也是因此他才能毫无芥蒂的接受了谢明徽的投诚。

    而同样的,谢明徽也没有辜负皇帝的信任,这些年来一直在暗地里对付那些贪腐成性的世家走狗,成效显著。

    如今,终于到了收网的时候了。

    只是……皇帝还是很好奇,谢明徽到底为什么突然决定提前动手?

    为什么决定提前动手?

    宫门外,谢明徽看着侯在马车旁的车夫,心情陡然明媚起来,“东西送到了吗?”

    随侍弯着腰:“送到了,属下亲眼看着阮姑娘收了匣子的。”

    谢明徽放下帘子,唇角微翘,“她是什么反应?”有被吓到吗?

    随侍:“……”

    有时候真的就很难懂主子的心思啊!自己什么名声心里没数吗?为什么还要问这样显而易见的问题?

    随侍头垂得更低:“一开始阮姑娘碍于礼数不肯收下,得知是您吩咐属下送去的之后,才收了匣子。”

    马车里,谢明徽神色不明。

    随侍继续道:“阮姑娘打开匣子后,先是有些惊讶,随后就有些喜欢……只是不知怎的,阮姑娘并没将镯子取出来。”

    还能怎么的,还不是怕了主子这个让人闻之色变闻风丧胆的烂名声?

    就这样还给小姑娘送礼物,就不怕吓到人家吗?

    没有戴上吗?

    谢明徽皱着眉有些不高兴,他屈指敲了敲车壁:“去打听一下阮姑娘的动向。”

    她是喜欢这个镯子的,这证明他的眼光没错,可是为什么不戴上呢?

    随侍领命而去。

    谢明徽沉思了一会儿,觉得自己仿佛找到了原因,问车夫:“阮家如何了?”

    定然是因着阮家的缘故,让她对他有了偏见,否则她为什么要怕他呢?

    车夫闻言回道:“自从大姑奶奶被逐出谢家之后,阮家就一天一小闹三天一大闹,前天大姑奶奶还把阮周的头给砸破了……倒是阮二姑娘有些奇怪,似乎在找什么人。”

    他那位为了阮周要死要活的姑母竟然砸破了阮周的头?她竟然舍得下这个手?

    谢明徽深觉意外的同时,又有些一言难尽:“她把阮周砸死了吗?”

    随侍:“……没有,大概是担心阮周这个时候死了,对谢家的名声又是一层打击,家主派了大夫到阮府。”

    谢明徽并不意外这个结果,只是有些遗憾,“派人盯着,有什么异动立刻上报。”

    阮家还有个脑回路异于常人,不按常理出牌的蠢货,谢明徽担心这蠢货不甘心,做出什么无法挽回的事来。

    没过一会儿,先前打探消息的随侍就回来了:“主子,一刻钟前,阮姑娘与永定侯府的几位公子去了万华寺。”

    万华寺?谢明徽算了算时间,猜测那姑娘该是去给沈氏祈福去了,如此倒是不好打搅了。不过,“去万安寺。”

    远远的看一眼,怎么能算打搅呢?

    谢明徽如是想到。

    于是,在万安寺给亲娘诵经祈福阮妙晴总觉得自己被人盯上了,可惜无论她怎么找都什么发现。

    因为那种被人盯上的感觉毛骨悚然,如影随形,原本打算待到下午的阮妙晴决定提前回去。

    沈铮沈锡在西郊大营当值,本身又是习武出身的,比一般人敏锐的多。因此不只是阮妙晴觉得被人盯上了,沈铮兄弟俩也察觉了。但是他们找不到对方,这就说明背后的人不是他们能对付的。

    如此,还是提早回去的好。

    就这样,一行人匆匆回了侯府。

    柳氏与孙氏正在查账,听说大少爷带着表姑娘回来了,当即有些奇怪,“怎么提前回来了?”

    孙氏没说话,心里也觉得奇怪,按说怎么着不得到了下午啊!

    两人疑惑间,沈铮带着弟弟妹妹进来了,阮妙晴推说累了就回房了。倒是沈铮把万安寺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末了道:“许是我草木皆兵了,但小心一点总是没错的,这几日就不要让他们几个出去了。”

    柳氏想的更多,几个孩子说被盯上了?铮哥儿作为兄长,且经由赵老将军教导,他的感觉必是不会出错的。所以,果然是有人盯上几个孩子了吗?

    孙氏却没柳氏想的那么多,她意味深长的看了眼几个四肢发达的小子,慢悠悠的喝了口茶。盯上这几个倒没什么,怕就怕的是,对方盯上的是妙妙。

    说起来,今日谢明徽不还派人给妙妙送了只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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