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夜西上去把那野生学子捕捉到他们的临时领地：“没乱抓，我们副队长说了，看你鬼鬼祟祟的摆明了不像好崽，要押回去好好审审。”

    不像好崽被拎过来有点恼怒，然而看了眼面前人发觉似乎得仰头之后就又把脖子缩了回去，颤颤巍巍道：“你们声音太小…那个距离我真的什么都没听见……”

    黎晃是相信的，但工作还没汇报完，没工夫管纪夜西逗趣高中生，就给纪夜西造成“默许”的假象。

    纪夜西此人，平时最头疼的是面对一些自认阅历无数因而眼睛长在脑门上鼻孔看人的“长辈分”，然而只要遇上面前这种未经历社会毒打的“无公害无污染纯天然生物”就不自觉分外兴奋。

    “你说没听见就没听见？”纪夜西笑眯眯的语调格外抑扬顿挫：

    “你一个男生，跑女生宿舍门口偷看警察办案——瞪什么瞪，就得抓。”

    被面前的成年人某两个名词刺到了神经，少年气愤地对着纪夜西翻了个白眼：

    “男的女的都分不清……您初二还是更年期，阿姨？”

    被高中生的用词震撼了五脏六腑，纪夜西几欲吐血，然而身为大人表面上还是得强装镇定，又仔细打量了一下面前的少年人——

    一头乱糟糟的短发，身材又瘦又矮，长得五官清秀小巧，左眼下有颗褐色的小痣……

    好像是个女崽。

    认错了对方性别而生出的少量愧疚淡化了“阿姨”带来的大部分冲击，纪夜西扶额：

    “抱歉，是我眼拙……”

    一来二去小姑娘也明白过来此人并没有表面上看着那么高贵冷艳，看了眼纪夜西胸前的协警警员证，少女犹犹豫豫地问道：

    “那个杀人犯不会是我们学校的吧…”

    纪夜西拍了拍她的肩膀：“还在调查中，不过放心，我们迟早能抓住他，你肯定不会有事滴。”

    小姑娘眨了眨眼：“你们来我们学校就是为了来抓他的吗？”

    “我们今天只是走访。”纪夜西看了眼她手中的《堂吉诃德》，“快上课了，你不着急回去吗？”

    少女望着纪夜西，半晌又撇着嘴把目光移到了旁边黎晃身上：“你们很着急吗？”

    黎晃本已汇报完了工作揣着兜站在一边，脸上明显有些想尽快动身的意味，闻此略俯下身，语气相比平时柔和许多：“我们是打算现在回局里……你是有什么话要说吗？”

    少女闻言明显松了口气，点点头：

    “我是万理理的舍友，314宿舍，靠窗上铺是她的床……你们可以去看看，我也不知道上面‘那个’到底是什么意思。”

    旁边听着的纪夜西顿时精神了大半：“你来的太是时候了小同学！”

    “我叫熊故故。”少女捏紧手里的书，匆匆对着黎晃的胸牌鞠了个躬 ：“拜托你们一定要找到杀害万理理的凶手。”

    黎晃点头：“一定。”

    也许由于此刻快到午饭时间舍管去了食堂，传达室里没见有人，于是黎晃和纪夜西大摇大摆地顺着楼梯走上三楼，不同于其他宿舍都上了锁，大概是熊故故离开时忘记锁门，314宿舍开着的门方便了两人不少。

    两人站在314门口，见黎晃没有要动的意思，纪夜西推开门率先进入了314，314宿舍内空间不小，Y高学生宿舍环境依然保持着和十几年前类似不错的配置——上床下桌的配置，五人一间，还配有独立厕所。

    不知是不是纪夜西的错觉，两人上楼时黎晃脸上似乎有那么些不自然的意味，果然，此刻一进了门他就开始摸脖子。

    “黎sir不会一把年纪了进女生宿舍会紧张吧。”纪夜西莫名生出几分幸灾乐祸：“要不你出去等着？”

    纪夜西戏谑的目光下，黎晃轻咳一声放下胳膊：“别废话，快找。”

    作为一名光荣的临时警察是万不敢抗命的，纪夜西只好暂且收起玩笑，注意着不弄脏床铺，小心翼翼到几近艰难地爬上了最靠窗户那张被褥洗的泛白的床上。

    床上除了简单的被褥，并没有其他什么东西，纪夜西一副长胳膊长腿的身躯窝在几米大的地方，抻着脖子半翻半摸地巡视了几番也没发现什么东西：

    “小熊同学说的东西会不会在下面的桌上。”

    黎晃站在桌旁正拿起一本书翻看：

    “如果不是床上比较明显的地方，那小姑娘应该会说的更具体一些。”

    纪夜西实在受不了这容纳不下她的憋屈铁床，趁黎晃的角度看不见，跪在床上撅着屁股把头往枕头上一搭，几乎是哀嚎：

    “这床要是被我压塌能工伤报销吗，到底哪儿有什……呃？”

    躺下睁眼的一瞬间，纪夜西的目光落在了刚才被被褥挡住的墙壁上。

    意识过来之后，纪夜西忙拿出手机，“黎晃，过来看！”

    墙壁上，有几处石灰粉脱落，像是被人用什么尖锐的物体刻下的几个字——我是被普罗米修斯拉起的信徒

    黎晃长眉一挑：

    “原来是‘信徒’。”

    “啊？”

    黎晃抬眼：“万理理尸体上的‘XT’，是‘信徒’。”

    纪夜西从床上跳下来之后双腿已经麻地颤抖，“那小姑娘究竟为什么要把这两个字刻在身上……”

    黎晃没什么思路，只得将原本拿在手里的书放回空着的书架上，纪夜西这才发现他先前拿着的是本高中生物课本。

    “其他人书架满满的辅导书，万理理就放一本生物？……真不愧是我们学渣大队中的一员。”

    黎晃闻言看了一眼纪夜西：

    “她可能不算。”

    看着纪夜西疑惑的目光，黎晃拿出那本生物课本，将其中夹着的一张纸递给她，“至少生物不算。”

    那是一张Y高一年内所有测试的成绩单，成绩单上放眼望去，一开始万理理的成绩几乎全在及格线附近徘徊，但从上学期期末开始，万理理的生物学成绩突飞猛进，从那之后居然次次将近满分。

    “这……”纪夜西想起自己高中课堂上被生物老师亲切地用英汉词典从梦中拍醒的经历：“这孩子偏科也太严重了。”

    语落之后半晌没人接话，抬头见黎晃脸上若有所思。

    “怎么了？”

    黎晃看着手机屏幕里的“普罗米修斯”：

    “还记得那个恢复的贴子吗，上面说万理理和那个叫程芃帆的姑娘‘被神收走了’。”

    纪夜西明白过来：

    “你是觉得那个神可能就是这里说的普罗米修斯？那会不会这个‘普罗米修斯’所指的就是凶手？”

    “虽然都是推测。”

    黎晃点头，“不过照这个思路，如果真有一个万理理非常信任且崇拜的人，万伟有可能知道些什么。”

    想起万伟，纪夜西用尽了耐力才忍住一个白眼：“那你往后的工作可有点艰难啊黎警官。”

    黎晃没作评价：“先走吧，程美已经到局里了。”

    快到门口时，纪夜西不小心带翻了宿舍内的垃圾桶，走在后面的黎晃只好一边让纪夜西先走，一边停住脚步蹲下身将垃圾桶扶起。

    垃圾桶里没什么东西，只是些大片的碎纸屑散了一地。

    本以为黎晃捡几个碎纸片儿也就落后几秒钟，然而走到走廊楼梯口还不见身后人跟上，纪夜西只好去而复返：

    “反正窗户开着，不大好久捡的话大不了把锅丢给风……怎么了领导？”

    黎晃没有答话，正蹲着研究地上散落的那一小堆碎纸片。

    某些方面的直觉雷达不知为什么忽然响得厉害，纪夜西好奇地走回到黎晃身旁，把视角落在人身前的地面上，散落的碎纸片已经被黎晃拼回了被撕毁前的样子——那是一张已经有些泛黄了的半页报纸，报纸上似乎是篇科学类的论文。

    见黎晃看那文章看得如此认真，纪夜西便也就着位置蹲下身凑得近了些。

    尽管有些字已被岁月磨得迷糊，但还是能勉强看出文章原来是名外国生物物理学博士根据他的研究实验和推算发表的论文，论文上尽管有些字体已经模糊，但好在还没到影响阅读的程度。

    “两个物体进行宏观的相互碰撞之后而产生了电磁力以及无数个微观量子间的某种联系，如果加之同一时间点某个力量值为正无穷的单位发生变量，有大概率会产生时空裂缝，从时空裂缝中可以穿越至同一躯体容器时间线上的各个时空，维持灵魂的‘不死’……”

    几行读下来，纪夜西表情逐渐变得凝重起来。

    从时空裂缝穿越至各个时空……那么她会不会就是因此来到了十年后？

    纪夜西忙去查看垃圾桶中试图寻找这篇论文的后半段，但里面除了那几张纸片并没有任何东西，黎晃拿出证物袋将那些碎纸片封存了进去，又将证物袋收起，此时的垃圾桶已被纪夜西若无其事地回归了原位：

    “接下来怎么办？”纪夜西问。

    “先回局里吧。”黎晃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