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直在办公室里坐到夜幕降临，期间办公室里来来往往进出不少警察，但两人对其他声音近乎充耳不闻，几个小时连水也没喝得上几口。
毕竟是通缉了几十年的连环杀人犯，大部分死者的信息记录都很完整，案发时间地点、报案人、尸检报告、家庭状况等等皆是事无巨细，十几名女子本该不可概括的完整生命，最后就化为他们手里这摞牛皮袋里裹着的白纸，在黑暗与稀少的空气杂沉里，静静地等待着有朝一日能换来犯罪者的绳之以法。
专家模拟出凶手大概为年龄30－50岁左右、家境优渥做事几乎滴水不漏、伪装型人格的男人，B市符合这样条件的人没有几万也有几千，加上第一嫌疑人翟子弥的了无踪迹，整个案子就像困在死胡同里的钢球，完全找不到任何突破口。
纪夜西拿起最后一份档案，手指轻轻摩擦过档案表面的名字，由于不符合杀手作案的特征，黎铭的档案被黎晃单独放在了最下方。
纪夜西拆开档案，薄薄的几页纸，纪夜西翻开的时候却觉得异常艰难。
黎铭的高中时期也曾就读于Y高，高中毕业后跟随母亲去了外国，回国后在一家国企做了HR，据黎铭母亲所说，黎铭是在国外读大学时期与同样就读于艺术学院的翟子弥重逢后在一起，两人在国外期间翟子弥几乎对黎铭百依百顺，性格上也没有任何一点看上去反社会的倾向。
“‘他们’可比你想象会伪装许多。”黎晃说：“毕竟反社会者还是要在社会中生活，所以在他们认识到自己不正常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观察然后模仿，以此来给自己做一层皮融入人群。”
烟雾缭绕的警局办公室里，身为副队的黎晃从不抽烟，正一手拿着档案一手搅着杯里的速溶咖啡跟纪夜西讨论案情。
纪夜西想提醒他这个点喝咖啡会大概率跟凌晨卧室的天花板面面相觑，又想起此人布满了红血丝的双眼，默默将话咽回了腹中。
“黎铭原来改过名啊。”纪夜西将档案翻到下一页。“从‘茗’，改成‘铭’。”
“应该是在我父母离婚后改的，具体的我也不清楚。”黎晃拿起桌上震动的电话，起身打开了办公室的门：“我妈迷信，可能是给她算命缺金？”
纪夜西觉得黎铭不会是屈服于母亲权威的那种人，但也看不出什么，只好继续往下翻。
不知为什么，纪夜西的余光总不自觉落在黎铭档案里的Y高上。
高中时期的纪夜西因为某些原因不怎么去学校，因此除了自己班的同学，对级部上的人认识不多，加上纪夜西相比高中时形象颠覆较大，因此与黎铭见面后两人并不相识。
Y高是个升学率不错的私立高中，虽隶属A市，但位置坐落于A市和B市的交界，因此其中的学生也大多“AB混合”，黎铭和黎晃的父亲是B市人，黎铭的高中是在Y高读的……
办公室的门从外面被打开，黎晃拎着一堆大大小小的外卖盒推门进来。
“再生父亲啊黎副！！！”对面桌的原茗安第一个反应过来，此时已经扑了上去。
“这是陈医生以楚队名义订的，下次他来你记得孝敬他就行。”黎晃将他遗漏的可乐隔空扔给原茗安，此时已经被人群淹没。
一片“我是楚队的狗”的叫声中，黎晃手里的饭盒急剧减少，将最后剩下的两份放在桌上，黎晃拿起水杯灌了杯水。
放下杯子见那两份饭还一动不动放在桌上，黎晃以为纪夜西是不好意思。
“楚队特地嘱咐多加了一份，她家属给订的，你吃就行。”
旁边的原茗安扒着饭听到这句话也跟着附和。
“是啊小姐！我们楚队女中豪杰，不用跟她客气！”
“谢谢…”
纪夜西放下手里的档案，拿起一个饭盒拆开，一边问黎晃：
“你高中也是Y高的？”
黎晃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停顿了一下才回：“学籍是Y高的，但那段时间我出了车祸，休学一直在医院，高中的知识基本是请老师来在医院学完的。”
“车祸？”
“嗯，”黎晃说，“那辆车刹车失灵，我来不及躲，幸好那个司机及时叫了救护车。”
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他微微一笑。
“撞我那个司机是个物理学家，后来他因为愧疚申请去了Y高做物理老师，每天下班来医院给我补学校的课。”
“也是从那时候开始，我发现我对物理这门学科很有兴趣，所以大学报了物理专业。”
纪夜西“噢”了一声：“这么说你原来想当研究员的？”
“嗯。”
旁边的袁茗安已经扒完了饭，此时把饭盒一扔叼着烟笑：
“要真学完你以前那专业，这年纪了哪能拥有这么完美的发际线，感激人民警察这个光荣的职业吧黎副队。”
黎晃对袁茗安已经习惯性免疫了，隔空扔给他个冷笑：“上周结案那个抢劫犯你报告写完了？明天就得上交，你现在连我发你的资料文档都还没接收吧。”
袁茗安哀嚎着埋头进了电脑。
“走吧。”黎晃起身拿起车钥匙，“我先送你回去，明天去那个公园附近看看有没有什么26相关的线索，之后再……”
“你可能送不了了。”
一个短发女子叼着烟打开办公室的门进来，手里还举着电话：“刚接到报案，又发现了一具尸体，案发地点在Y高附近，找个实习生给姑娘打车回去。”
所有人听到这句话立刻开始收拾，黎晃叫来个实习生跟纪夜西交接，与其他人一同阔步跟着那女子走出办公室。
“姐，你住哪呀？”
实习生看纪夜西发愣，扬手在纪夜西眼前晃了晃，“我给你叫个出租吧。”
“…不麻烦你了。”回神之后，纪夜西露出一个笑容，“我自己叫就行。”
“可是楚队……”
“你要不要他们一起出外勤？”纪夜西拍拍实习生的肩膀：
“我顺路。”
Y高由于建在市的交界处，因此附近是片老城区，学校四周遍乱七八糟的市场小吃街，房子有些已经老得泛黄。
警铃交叠的光在老年人居多的街坊里无疑相当于一个召集器，此刻的警戒线附近围了不少人，屡次作案的连环杀人犯令此处临近B市的居民人心惶惶。
楚彦将烟头抬手扔进旁边的垃圾桶，又摸出一根叼在嘴里。
“联系上家属了吗？”
“还没。”
感受到身边人的情绪，楚彦从脚边拿起瓶实习生给她的矿泉水，不由分说塞在黎晃手里。
“这些年你有多上心我们都看在眼里，你在明他在暗，没什么要自责的。”
黎晃没接话，将矿泉水放回地上，“…这次的才十八岁。”
楚彦将烟点上，抬头吐出一个烟圈：“这几天不回去了，全力查吧。”
“楚队、黎副…”
纪夜西跟着实习生从警戒线外进来，实习生看到两人脸上满是不知所措，“这个姐姐她说也…”
“你怎么跟来了。”黎晃皱着眉挡住纪夜西，“你才刚出院吧。”
“对不起。”纪夜西道，“但我听到是在Y高附近，我应该能比你们熟点”
黎晃还想说什么，楚彦走过来笑着冲纪夜西伸出手。“楚彦，B市刑侦队长。”
纪夜西忙跟她握了手，“我是纪夜西，谢谢您特批我参与调查！”
“没什么了。”
黎晃的话被她堵了回去，此时已经面色不虞地转身去找法医看尸检结果，楚彦看了眼远处的黎晃，声音压低了几分：“他就是表面冷脸，你多担待。”
“您客气啦！黎警官很认真负责！”纪夜西忙回话。
楚彦笑着一拍她胳膊。
纪夜西总觉得面前这位英姿飒爽的刑警队长看自己和黎晃的眼神有点其他味道……
在俩人闲聊几句的功夫，一个男人拎着兜蔬菜站在警戒线外，整个人的身形看上去有些颤抖。
“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