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茗安呢，”楚彦叫来两个刑警陪着神色憔悴的男人，“去调监控还没回来？”

    一个警察回头向着发现尸体的方向张望：“我刚还看着他呢。”

    “监控已经拿回来了，他晕着呢。”刚帮忙把尸体搬运上车的黎晃闻言嘲讽之意溢于言表，楚彦这才想起原茗安晕血，摇摇头：“这都多少次了还没克服。”

    “别对辅警要求太高啊楚队……”

    说话间，原茗安已经从一棵树后走了出来，脸带菜色地扶着额头，“什么吩咐。”

    楚彦将他叫走布置任务，纪夜西好奇地问旁边实习生：

    “他是辅警？”

    “安哥原来是楚队的线人，据说是因为帮忙抓住一整个违法赌博团伙之后楚队就让他改了个名字招进队里当辅警了。”

    原茗安改过名？

    纪夜西饶有兴致地问道：“他原来叫什么？”

    实习生忍俊不禁：“叫…袁六狗。”

    “……”

    警戒线内的尸体已经被搬运上车运往医院，楚彦站在警车边向原茗安交代着什么，地上一个塑料袋里的黄瓜洋葱散落了一地，中年人在两个警察的陪同下眼神空洞地望着地上面发呆。

    一人将地上散落的蔬菜捡起，倒掉塑料袋子上的灰尘，挨个将蔬菜放进去，然后系上口将袋子放在中年人身边，这些举动令中年人抬头看了眼面前的姑娘，姑娘很高，他要微微仰起头才能看得清她的长相，不知是不是发觉了他的注视，她俯身坐在了他旁边的石阶上。

    姑娘没穿警察的制服，长着一双开扇型的长内双，右边脸的偏下位置各有一点褐色的痣。

    此时的男人没什么力气说话，颓丧地收回了目光，双手攥起了裤子的布料。

    “我也是旁边这个学校毕业的。”纪夜西目光没有落在男人身上，而是看着不远处的街道，

    “高中的时候我学习不好，老师都不怎么管我，每天到学校一睡就是一整天，有什么心事也从来不敢跟我爸妈说，现在一想感觉时间过得真快。”

    男人略带茫然地看了看纪夜西，似乎透过她身上在看谁的影子，男人开口的时候嘴唇还在不断颤抖，他问：“那你爹妈，他们…不管你吗？”

    “寄宿学校嘛，我两个周才回去一次，而且毕竟隔了代沟…”

    纪夜西说，“再说就算我跟他们说了，他们也不懂。”

    男人的眼眶刹那红了，眼里除了悲伤又带上了恼意，

    “不懂…不跟家长说你们就以为他们不知道吗…我们能害自己的孩子吗！”

    似是勾起了什么委屈的回忆，男人的话里近乎带上哭腔：

    “他们省不得吃省不得穿，一切都是为了你们！辛辛苦苦把拉扯这么大……”

    纪夜西正要接着说，这时候黎晃大概是在楚彦那边交接完了，走过来让男人带两个警察去取些小姑娘的日常用品带回局里。

    三个人走后，黎晃若有所思地看着纪夜西，“你跟他说什么了？刚才楚队带着那两个人安抚了半天他都不开口。”

    纪夜西站起来，目光扫过刚才男人坐过的地方：

    “前不久连环杀人犯再次犯案，符合条件的女性一般不会在这种时间一个人出门，除非是…”

    “除非跟家里有矛盾。”

    黎晃明白了她的意思。

    注意到了他的表情，纪夜西问：

    “是尸体上有什么发现吗？”

    黎晃出乎意料地看了她一眼，随后承认：“除了凶手的惯用行凶手段外，法医还在尸体的手腕上发现了似是用刀屡次划破皮肤之后结疤形成的XT两个字母。”

    “XT……”纪夜西转着眼睛重复了一遍，暂且想不到什么相关的思路，“一会你们还要回局里？”

    黎晃点头，“今天晚上不知道要到几点了。”

    下一句估计就是要找人送她打道回府，纪夜西赶忙抢在之前开口：“我也想看那个监控。”

    黎晃没表现出任何惊讶的意味，反而是像是猜到一般叹了口气：

    “我们毕竟还是警察。”

    纪夜西莫名其妙。

    黎晃苦笑道：

    “我们每个人都在尽自己的全力，为了找出凶手不放过案子的每一个细节……就这一晚上，暂且信任我们一下吧。”

    之所以纪夜西说了几句话就如此容易地参与进了案子里，不是因为她是什么涉案人，更不是因为她和黎铭相识，而是他们由于一直没有将罪犯绳之以法而产生的对于民众、对于警察这个职业的愧疚。

    黎晃希望纪夜西今天晚上先回去等待调查的结果，也是希望她能信任警方可以找到线索。

    意识到了这层意义，纪夜西抬眼对黎晃说。

    “我是相信你们的。”

    她本来也不是因为对于警察的失望才跟着调查这个案子的。

    黎晃俯身将一边石阶上的塑料袋捡起，交给旁边一位实习生，末了才轻声“嗯”了一声。

    “那我待会送你回去。”

    纪夜西没有反驳，而是将刚才的话继续说了下去，

    “并且不只是我，还有…”

    “相信？”

    黎晃打断了她。

    “你凭什么……”

    你凭什么相信我。

    喉结涌动一下，青年没有将后半句话说出口。

    警车上报警器的红光与路灯无法融为一体，在沉沉的夜色里格外刺眼，警戒线旁边看热闹的人群来来往往，有人压着声音窃窃私语，但从表情就差不多能猜出他们在说什么。

    黎晃背着光站在路灯下，眼里反射着警戒线边黑压压的人群：

    “…这些年，受害者变得越来越多，不仅仅是死者，还有在死者离去之后活在这世界上的另一种受害者，无助地痛苦地，连憎恨都不知该对谁发泄……这么久了我却依然对此无能为力，所以别说什么相信……了。”

    ——因为与自上而下或是平级的“信任”不一样，“相信”是有重量的，像是微小版的信仰，单方面无理由而不求回报。

    “为什么不说？”

    夜幕下，纪夜西略仰着头看向不远处的天空：

    “不只是你，我相信的是这个世道，虽然有些迷信，但我就是相信种因得果，相信天道轮回报应不爽。”

    纪夜西走上前，将手抵在黎晃的后背上心脏的位置，一个将青年推了个踉跄。

    “曾经有个人说，对自己产生质疑的时候就边往前走着边发会呆吧，因为这样在你回过神之后，无论是前进还是倒退，你都会知道该如何继续往下走。”

    黎晃被迫向前了一步，与路灯所发出的光之间变得更加遥远，就像是进一步沉入了黑夜，一切似乎安静下来了片刻。

    黎晃抬起头，看到了高悬在天上的月亮。

    月光不似灯光那样清晰，更没有太阳的耀眼，只是淡淡地倒映在注视着它的人眼中。

    “今晚月色很美，与人类的感情无关，而是它真的很美。”

    纪夜西站在黎晃身后，声音里带着笑意，

    “毕竟是跟太阳借来的光，就算再黑的夜里，只要月亮还在亮着，就说明总能等到乌云散去之后白日烈阳的那天……相信自己吧，黎警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