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两人走了一路,月镜潮还在为自己频繁被调戏一事生气,这会有些累了,他瞧了瞧路旁打着幌子的酒楼,提议先去吃个晚饭。

    合眼缘的地儿是一处三层的酒楼,名字也不同凡响,名为:食烧生啖,开在临街拐角处,还算气派。

    “阿玉,你吃这个。”

    包了一间能看到街景的雅间,要了一桌子的菜,各式的菜肴铺得齐满,脱了锥帽更衣的月镜潮积极地给她夹菜。

    雅间还有歌女抱着琵琶弹唱侑酒,平时接待的客人必然是好色之徒,如今只坐了一对清清白白的年轻人,女子英气漂亮,那对面的少年更是雌雄难辨。

    真是稀奇。

    玉霎喝了碗汤,反倒是从他碗里夹了调汁淋的菇子吃,菇子嫩滑极好入口,渐渐吃尽了,又换鸡元鱼和龙眼豆腐吃,边吃边同他说:

    “我记得伽鹤宗山脚下有一条开着食肆的集市,每到入秋天凉,食肆外会挂出一款名叫拨霞供的吃食,就是用特制铜炉点些炭火令炉内的汤水沸腾,食客夹切得极薄的肉片涮着吃,据说极美。”

    “哦?听来倒是有趣,眼下也是入秋时节,回去后让安葵备下,明日我们就吃这大名鼎鼎的拨霞供。”

    月镜潮在一旁应和,手里给她开螃蟹,“人世的吃食花样许多,口腹之欲也为我魔族追捧……再尝尝这个。”

    “你怎么不吃?不饿?”

    玉霎看他面前的吃食只寥寥咬了几口便弃在一旁,问:“还在生气?”

    “近来在吃药,不可吃太油腻的食物,我腹中也是饿的。”他伸手拢了拢自己的腰身,显得极为的清瘦。

    “那再叫个不要油腥的素菜好了,你腰身细瘦,万一折在我身上怎么办?”

    月镜潮脸红,“别说……别在外面说这个啦。”

    每次见他这样,玉霎心情便极好,哈哈地笑了,点了几个精致的素菜让他吃,他只拿着筷子戳了戳冬菇,没有动筷。

    看着似乎有心事。

    “怎么,你在想什么?”

    他说,“我身体虚弱,自幼在府邸之中长大,学了诸多礼法读了许多书,在要欺辱我的魔修面前却没有用处,反倒叫我羞愧起来了。”

    “不过,因为托生得好成了阿娘的独子,现在仔仔细细地想,我大概此后是要学着经营生意的,我打算介入商会的生意,好叫自己不做个浑浑噩噩的呆子。”

    “商会的生意?你么?”玉霎支着手听他说。

    “少时学过算盘珠子银洋……我魔力微弱,自然修不了魔道,又是个无用的半魔,想教书但心下惶恐私塾孩子们瞧不起我,也没别的何事差事了。”

    月镜潮说,“我过几日要去向我娘讨一份差事做着,可能离家一段时间。”

    “你这样年轻,怕同行的老狐狸伙同其他人起来欺负你。”

    玉霎歪着笑,“做个闲散公子不好么?”

    他挠了挠脸颊,说:“我会仔细的。”

    又道:“商会到头来也只是商会,头上压着魔将魔主,若是不思进取便会被倾轧萎缩,万不可这样想。”

    “不知道我能不能坚持下来……我娘养着我,大抵是看在我从她身上掉下来的份上罢……阿玉可有想做的事情?”

    “我?”

    玉霎想了想,拿起酒壶给自己倒酒,说:“我曾立下誓愿,如果能到了魔京,一定准备迎接新生活,我不做屠夫了,我要杀人。”

    “被抓住就要掉脑袋的事情我们不能做,快休止了话,不说这个啦,仔细别让人知道。”

    “我要去接悬赏,可不是随便滥杀无辜。”

    “呸呸呸,那也不行。”

    两人席间说着话,忽然又听楼下吵闹。

    玉霎抬手支起窗,探出半个脑袋去看,瞧见街道远远的有些骚乱,不知是因为何故。

    月镜潮把小藏抱起来,也一并向外看去。

    远处的那伙人逐渐地走近了,两人才看清楚原来是有人押着半魔来游行。

    长着峥嵘大角的魔兽上挂着一个衣服被剥光的男子,满脸是血,四肢也被骨刺穿透。

    他就这样以惨烈的方式被挂着展示游街。

    简直惨绝人寰。

    “啊呀,这不好……不看了。”

    月镜潮看了一眼玉霎,想把窗子关上,被玉霎制止了,她喝了一口酒,眼睛还是盯着那个男子不放。

    “啧啧,又是人族来的卧底,都潜藏那么多年了,还不是被揪出来,这种人族叛徒就该死。”

    “仙盟真是小瞧了我魔域,就派这么一个货色来么?我们的人至少也杀了他们几个长老真人了吧?”

    “怎么最近潜入魔京的刺客越来越多了?真是不知死活,也不瞧瞧这里是什么地方。”

    “诶,听说刺客混进魔京,有魔主的手笔在其中,也不知真假。”

    “……”

    楼下看热闹的议论纷纷。

    “人族混进来的叛徒都是这等下场。”

    月镜潮摇摇头,把小藏抱下来,幽幽地叹气:“为何一定要这样?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苟活下去不好么?”

    玉霎慢慢地喝着酒,看他。

    雅间灯光之下的少年眉眼柔和,多出了一丝怜悯来,再瞥一眼楼下被魔兽钉在角上的男子,把窗关上了。

    这个家伙不似装假,看起来对自己的身世一无所知……他要做那商会的学徒,不知道月西楼来魔京究竟所谓何事。

    “大概是受了人族的教化,你不知道有句话为虽千万人吾往矣,人族有时候蛮奇怪的,会为了一两句为他人去死。”

    月镜潮自小看了不少的书,当然也知道,附和道,“是啊,大义之举也。”

    两人在雅间里就着这个话题,听到了门外有人走来敲门,扭头看去。

    先前还在弹着琵琶的女子将琵琶放至一旁,走到门前,等候指令。

    门外那人又敲门,唤到:“殿下?”

    月镜潮看了看玉霎,玉霎也看他。

    殿下?

    魔主的公子也称为殿下么?

    “谁?”

    月镜潮开口道:“你找错人了。”

    “殿下今日莅临此处,我等前来拜访,也不知道殿下赏不赏脸——呃。”

    她歪了歪脑袋,想听得更清楚,但门外的声音戛然而止,像是反应过来认错了人似的,止了声走了。

    月镜潮摸不着头脑,起身拉开门,向外看去,没有看到过道上有人,只是地板上多了些细微的血迹。

    “怎么了?”

    玉霎也跟着出来查看,没看出什么端倪来,瞧着地上的血迹一会,道:“我吃好了,不是还要去看灯会么?”

    “那咱们赶紧走吧。”

    月镜潮回屋拿了锥帽和外衣,谢绝了屋内琵琶女的帮忙自己穿上,想了想,拿了一枚魔晶给她,权当是小费。

    吃饱喝足了,玉霎跟着月镜潮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到达北元坊的灯会。

    魔族的灯会与人世也不同,灯的形状就不大一样,多为四面或者六面的形状,上绘花鸟题诗,题诗,也有状如鱼鸟花兽的小灯。

    灯会上也有击钱中灯的游戏。

    月镜潮投掷了两枚铜钱,击中了一盏灯,玉霎则是一发击中,在摊上得了两盏灯。

    玉霎低头去看自己的灯画。

    第一面是个白衣女子拉着一个男子行于花月芭蕉之下,旁边题字:欢喜两两依,盟誓长厮守,花好松长青。

    第二面是女子与男子分别,又道:

    第三面女子掩面哭泣,作哀思状:积雪易扫心绪难消,恋途太短,寂寥太长

    第四面女子倒在冰天雪地里,嘴角有血:情思难忘,哀魂归天,谁人怜我苦命人?

    教化意味很重的典型魔域花灯。

    玉霎蹙眉,一旁的月镜潮也看出了门道,拿了过来,灭了火,扔在一旁,把自己的灯给了玉霎,说:“这灯实在不好,别生气,我的给你。”

    他这盏灯上的则写着好话,六面都是吉祥话,花鸟鱼虫,月暖风清。

    两人穿梭在热闹的集市之中,不免闲聊,玉霎又提到了被丢弃的灯上题词。

    “世间男女情爱……为何苦的都是女子?”

    “是了,女子情痴者众多,被情字拖垮之人不在少数,明明很多时候可以不必牺牲。”

    他向来不爱看酸秀才编纂的话本,明明是平平无奇的男子,却写好人家的女子对其一见倾心,家门父母什么都忘了,巴巴地赶上去做那任劳任怨的牛马,被意淫的姑娘们实在是可怜。

    “士之耽兮犹可脱也。”

    玉霎附和,“是挺讨厌的。”

    “我在人世的时候就见过许多这样的女子,明明可以不用这样,但还是自己给自己下了圈……却不知道为什么,非要把自己困住。”

    她说,“确实可悲。”

    许多女子胜过所谓的男人,她们勤劳能干,温柔善良,却被谎言编织的圈套套住,被腹中的孩子套住,逃不掉……在人世如此,在魔域如此,玉霎倒是无端的觉得悲哀。

    “大抵是命运使然罢。”

    玉霎自己也没办法批判,因为她自己也深陷

    “我喜欢阿玉,从第一面开始便觉得相遇定是宿命使然。”

    少年摸了摸心口,话语真诚,剩下的话也没说出口,“阿玉也是一样的心境吗?”

    玉霎点点头,说:“我也是。”

    正巧行至一处无人的灯架下,颀长的少年撩开锥帽垂下的白纱,俯下身来,微微含住了她的唇。

    灯火之下,他秀气的眉眼笼在暖光里,眼神里结着的情绪被睫毛掩去,芸草香笼罩了两人。

    很温柔的一个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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