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不知何时，外面不那么灰暗了，远远地有了一丝亮光。

    由于太过激动，牧云一夜都没怎么睡着，只眯了一阵，这时候刚刚醒来。

    他觉得不太对劲，就转身看睡在一旁的大伯。

    大伯的位置是空着的！

    一个翻身想看看小个子，可又懵住了——小个子也不在！

    他们去哪了？牧云起身，走出洞口，在周围找了一圈，可没寻着。若是半夜去方便，也不会走远的，过一会就会回来。他想。

    外面的风很凉爽，吹散了这些天来所有的疲惫和焦虑。

    他坐在一旁的草垫上，这草垫正是这两日化雪，才化出来的，此时还带着晶莹的露珠。屁股上自然有种凉意，可牧云却全然没在意到，只是抬头望着高爽的天空。

    不知过了多久，东边出现了一条略红的丝带，接着露出了鱼白，而西面的月亮并未消失，仍然淡淡的笑看着大地。东方有霞西有月，真是奇特的时景。

    时间一点点过去，牧云心中慢慢升起了一丝担心来。他们都是穿着裘衣走的。

    裘衣……他一愣，陡然间心掉了半个——他们两个不会都不回来了吧！

    脑海里瞬间涌出千万种声音，心跳加速了数倍，不不，他努力平静。不会的，不会的。大伯和自己相互依靠了那么多天，他不可能害自己，小个子本来就有裘衣，还拉着自己结盟，就更不可能了。可是……

    我得去找他们！最后，他心中翻滚出这句话。

    [21]

    他扑灭洞中的火，将燃了的灰烬都清理出来，尽量不让别人看出痕迹。借着清晨的微光仔细沿着山洞看了一圈，才发现山洞后边有四排深浅不一、间距不同的脚印。

    路上，他看到了小个子的铁扇。他急忙把铁扇收起。心里转了想法，难道是半夜有人发现了他们，来抢夺裘衣，两人都去应敌了吗？这扇子是不甚掉落还是给自己的提示？

    不由多想，急匆匆寻着接下来的脚印。

    [22]

    走了约莫一刻钟，他在一棵大树前面看到他们。并没有敌手，只是两个人。

    尽管欣喜，可牧云留了个心眼——他并没有现身，而是躲在树后，只想听听他们为何半夜出来到此。

    “大伯，我们都在这儿僵了半天了，你还是不肯回去？”杨帆笑道。

    “小个子，我劝你别管我的事，”大伯的声音语态和以往判若两人，“你不是我的敌手。”

    牧云只觉得心里一惊：小个子功夫就已经小有所成，大伯说他不是他的对手，难道他一直深藏不露？

    “大伯，我当然自知不是你的敌手，”杨帆笑着，“从我第一次见你，你和小兄弟一起拉着我的时候，我就察觉到你功力深厚，绝非一般人可比。现在跟你出来一遭，看来你不仅功力深厚，轻功也是一绝呀。”

    “呵，你既知如此，为何不拆穿我？”那人有些得意。

    杨帆并不回答，反问道：“大伯，你为何一直瞒着小兄弟？还有，你明明可以和那些同你功夫相当的人结盟，为何要拉着个十几岁的孩子？你也有那么多机会去抢夺裘衣，为何非在今日，偷走小兄弟的裘衣？”

    大伯听着杨帆的话，似乎有了异样。牧云只觉得，这个大伯，不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大伯。

    “大伯，”杨帆看他不说话，就接着道，“你和小兄弟待了那么久，都没伤害他，应该是不想伤害他。既然如此，为何一定要在这个时候偷他的裘衣呢？我们回去一起再弄件裘衣，不好吗？”

    杨帆自觉这句话说的能打动他了，可接下来他的回答让他懵掉了。

    “我需要的不止一件裘衣，年轻人，”那人的话音变得诡异，眼神也带些狠戾，“我本来不想动你那件的，但现在看来，你那件我也得拿走了。”

    话音未落，那人伸着虎掏爪移动到了杨帆面前，杨帆俯腰躲了过去，抬身伸臂挡住另一个虎掏爪的进攻，朝他道：“大伯，你怎么说打就打，一点预备也不给？”

    “把你身上的裘衣给我！”声音近乎疯魔。

    杨帆暗叫不好，对方手臂似铁一般，抵挡一下就震的疼痛，虎掏爪更是出招奇特，变幻莫测，而自己的扇子留给了小兄弟作路引，只得和他周旋，却是频频退守。他只希望小兄弟可以快点赶来，还能帮一把。

    “小个子接着！”正当时，牧云朝杨帆扔去扇子。

    杨帆觉得一喜，飞身接住扇子：“兄弟，来的真及时！”

    待他稳稳落下时，却不再出招了——牧云正和大伯两两对望。

    “娃，我……”大伯又恢复了以前的样子。

    “大伯，你想说什么？我听着。”牧云声音淡淡的。

    “娃，我……我无话可说。你，你有什么想问的吗？”

    “那你还想要小个子身上的裘衣吗？”牧云问。

    “我……”大伯犹豫一阵，才道：“我本来不想……”可说了这半句，他又不知说些什么了。好似被什么堵住了一般，心中万千苦恼一句也讲不出来。

    “你走吧。大伯，”牧云说，“你身上那件裘衣，就带走吧。我们最好在结束之前别遇见了。”

    “娃，”大伯不可置信地把目光移向了杨帆，“娃，你……你是要和他结盟吗？”

    “已经不关你的事了。”

    牧云转身，拉着杨帆离开了那里。

    [23]

    天慢慢亮了。牧云和杨帆默默走了一路，都不说话。

    待回到山洞，杨帆再也忍不住，“哎呦”了一声。牧云忙转过脸看他，只见他的脸全是苍白，嘴唇已失了血色。

    “小个子，你这是怎么了？你受伤了？”

    杨帆呵了口气，才说：“哪是这次受的伤，估计是背后的伤开裂了，这才休息两天，都还没好呢。”

    牧云叹了口气，把他的裘衣脱下，血虽然没有浸到裘衣，可里面的单衣已然湿透。“你趴下，我帮你重新清理下伤口。”他说。

    杨帆也不言语，立刻趴在草堆上。牧云从外面捡了一点干净的雪，敷在伤口上面，边敷边说：“我把那件裘衣给了大伯，你生我气吗？”

    杨帆摇摇头：“生气干什么，反正我们也打不过他。不过幸亏你及时赶到，要不然我刚才就死在他手里了。其实这也怪我，他一个绝顶高手，拿走一件裘衣轻而易举，我真不该拦他。”

    “这事确实怪你，”牧云说，“你明知他对我隐瞒功夫，为何不告诉我？”

    “是，我不该和他一起瞒着你，”杨帆转头，语气变得古怪，“一个不怎么熟悉，连名字都不知道的老头，你还对他那么信任。你一点错都没有，都是我的错。”

    牧云已经清理好伤口，将衣服重新盖在他身上，道：“小个子，我和你也不熟悉，也还不知道你的名字，这么说来，我也不该信任你？”

    “你……”杨帆气的说不出话，只好白了牧云一眼。

    牧云重新燃起火，山洞里火光通明。过了一会，杨帆对牧云道：“我叫杨帆，杨是杨树的杨，帆就是那个扬帆起航的帆。”

    “什么？”牧云一直在想得再弄一件裘衣，完全没听到小个子说什么。

    杨帆提高了声音：“我说，我叫杨帆。你不是说不知道我的名字吗？现在知道了。”

    牧云笑了一下：“我叫牧云，你好啊，杨大哥。”

    “呀呵，现在不叫我小个子啦？早知道你会喊大哥，我应该早点告诉你名字。”

    牧云又笑了笑，“以前是我不礼貌，现在既然是兄弟了，就不能再这么喊了。”

    杨帆本还想再侃他几句，但一下想到裘衣，就说不出来了。“现在你没有裘衣，而且那大伯又知道这个山洞，若是他找来，我们会很被动。你有什么打算吗？”

    “我得出去抢件裘衣，”牧云看着外面，“也不知道这山上还有多少人。”

    “有件事我很不明白，大伯一直都没有在意过裘衣。为何今天直接把裘衣带走呢？如果为了进雪斋我能理解，可为何他说他要的不止一件裘衣？”

    听到杨帆的话，牧云突然想到了什么。起身道：“杨大哥，我得出去了，你在这好好休息吧。等我拿到裘衣就回来，我们一起下山。”

    杨帆看他一脸焦急，只能点了头。

    [24]

    牧云走着。一路上都是零零散散的尸体。

    此时他已经到了半山腰，可没碰到一个活人。当然，也没有干粮和兵器。在这些天里，干粮和兵器应该被他们给全部拿走了吧。

    已是中午，他肚子开始叫起来。可一想到得拿到裘衣，杨大哥还等着他，就只能忍着饿，继续向上走，但速度大不如以前。

    “小兄弟，你等等我。”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杨大哥？”牧云回头，“你还带着伤，怎么跑出来了？”

    “你就这么把我扔在洞里了，我又有裘衣又带伤，也怕有人过来抢啊，还不如跟着你。”杨帆笑嘻嘻小跑过来。

    “你就不怕我抢啊？我告诉你，若是我没弄到裘衣，我就把你的这件抢走。到时候看你怎么办。”牧云也开起了玩笑。

    “当大哥的怎么会舍不得一件衣服，给你给你，现在就脱给你，不用你抢，行了吧？大不了我五年后再来一次嘛！”杨帆作势要脱下来。

    牧云急忙给他披上，“我说着玩的，你还带着伤，再受冻可不行。”

    “那好，我先替你穿着了。”

    牧云点了点头，虽知道他也在开玩笑，可心里慢慢生出些许感动。在以往，只要活下来就算成功了，但这次陆楷楠说要穿着裘衣才算成功。没了裘衣，轻则五年之后重新来过，重则因探知了考验情况，直接被杀。身为南原人的杨大哥，一直在照顾自己，还肯拿裘衣作玩笑，这是很不容易的。

    [25]

    两人一直走着，日头由正南变成了西南，再变成西方。傍晚时分，终于到达了山顶。

    山顶上的情景让人愕然。

    血在雪中凝固，血肉在雪上更显得殷红。周围的血腥味并没因山顶的冷寒而减少一分，相反，是浓的化不开的肃杀。

    冷风如刀，残阳如血，凌虐着大地，地面，要比天上的斜阳还红！

    牧云愣住了。

    那么一刻后，他跑着扶住一棵树，“哇”地一下吐了出来。可他这几天实在没怎么吃东西，吐来吐去就只是些酸水，难受的不行。

    杨帆走过去拍着他，“小兄弟，你也真是，怎么连这种场面都见不得！”

    身后，有支箭向杨帆射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