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头天的教训，我第二天就换了一双一寸高的方跟鞋来上班。顾蕾见到我以后，冲我笑了笑，说：“挺好的，是不是心里踏实多了？”

    “嗯，还行。”我也微笑着答道。

    我本来没想过要进珠宝店工作，对金玉也没什么感觉，反而更想去彩妆或鞋包的品牌，起码是自己能用上又了解的。但当时在招聘网站上批量投了简历，有回音的两家公司里，这家名叫“比如”的珠宝店先出了录用通知，所以也没多想就来了，反正都是打工。

    临开店门前，顾蕾还是像昨天那样，站在我们负责的这一区货柜前，来回来去地检查着里面摆的货品和玻璃柜。然后走到我身边，说：“我每天早上都要这样查一遍，是为了看两样东西——第一看是不是每个展示架上都摆着东西，熟悉下陈列的货品，也确保没有空着的架子；第二是看玻璃擦干净了没有，有没有手印或者灰尘。”

    “架子不能空着是不想显得东西少么？”我追问了一句。

    “也是。但更重要的是，如果一直保持每个架子上都有东西，一旦有一个空了出来，就能立刻发现，及时检查是不是丢了货。”

    “所以昨天你卖掉那条小猫手链之后就赶紧又补进去了一条？”

    “对，因为我正开着柜子补货，所以看见那个客人落下的手机才让你去追的。因为我如果还敞着货柜就跑开，不符合安全规定。”她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问我，“你脚没事儿吧？”她这么一问，我立刻又回想起昨天自己出的糗。

    “啊，没事儿吧。昨天好像有一点肿，但我晚上回家敷了敷。”

    “行。我刚才看排班表，你今天只上到三点，下了班早点回去休息吧。咱们这个工作成天站着，不上班的时候多缓一缓，要不然腿和脚就算不摔跟头，也经常容易肿。”

    “好嘞。”我看已经有客人陆续开始进店，就停止了对话，站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因为今天会早下班，所以我没带午饭。到了午休的时候，也就没再去茶水间自寻尴尬，而是走出了店外，想在这个购物中心里稍微溜达一下。我工作的珠宝店在二楼，这里的地下第一层到三层因为餐厅比较多，所以中午特别热闹。

    我漫无目的地闲逛，很快上到四楼，感觉一下子安静了不少。在拐角处的一家茶品店，隔着玻璃墙看到坐在里面的一个人，像是昨天差点丢了手机的那位客人——看见她，立刻想到了自己摔跤的窘态，不禁微微耸肩、攥起拳头按到了自己嘴上，低下头快步离开了。其实因为玻璃反着光，距离也不近，再加上我本来就有点眼神不济，所以也不能确定到底是不是她。只不过有些事，心里一旦认定，就忽然变得毋庸置疑起来。

    但谁会天天来逛同一个商场呢？我一边从假想的重遇中盲目逃离，一边默默地自我开导着。这时，路过了一间书店。我看了下手机，离午休结束还有一会儿，就走了进去。

    书店里弥漫着一股木质与纸张混合的气息，还夹杂着淡淡的香气。我闻着这个气味，深呼吸了两下，心情舒展了很多，不再像刚才那样蜷缩着。这间书店里除了常见的流行读物之外，陈列着很多艺术设计类的书籍，规模非常可观。我先是拿起一两本时装书翻了翻，再往前走几步的时候，看见了一本《世界名牌珠宝腕表大赏》，就拿下来看了几页。虽然觉得可能会有用，但又怕捧着这么厚一大本书回店里会显得太过刻意，就放回去了。

    下次再说吧。

    走回店里，顾蕾又在跟店经理说着什么。这次他们俩之间的距离，显得比昨天更近一些。我正犹豫着要不要直接走过去，经理先看到了我，跟顾蕾示意了一下，她也转过了头。

    “苏格，你跟着顾蕾，要好好学一学她的本事。”经理往边上跨了半步，接着说，“现在我全都指望着她呢。”他边说着，边抬起一只手，轻轻拍了拍顾蕾的肩膀。

    “冯先生过奖了。我知道自己的差距，也清楚自己的位置。”顾蕾虽然脸上看似亲切地笑着，但肩膀还是稍稍收回去了一点。

    听了她的话之后，店经理挑起了眉毛，但也没有再说别的，只冲我们两个点头微笑了一下，就转身回办公室去了。

    “苏格，你有男朋友么？”

    “嗯，我，有。”面对顾蕾的突然发问，我回答得有点磕巴。

    “怎么认识的？”

    “是，之前的同学。”

    “那挺好的。我跟你说，千万不要跟同事谈恋爱。不然天天都要烦死了。”

    “哦。”我小心应和着，心想我刚来第二天，即便有猜测，也不方便打听她跟冯先生之间的关系。

    下班后出了店门，我又回到了四楼的那间书店，特意抬头留意了一下店名——深柳书堂。进书店后，我径直走向了先前看到的那本珠宝书，捧在手里又翻了起来。这本书里介绍了很多大牌珠宝的经典款式，但其实我工作的店里没有这些世界顶级的品牌，主要是一些独立设计师的款式，再加上店里自有的设计。我正在琢磨这样一本书到底会不会对我的工作有帮助时，手机震动了。

    “我进到商场里边了，去哪儿找你呀？”是林思佳发来的语音，她说好了今天下午会过来找我。

    “我现在在四楼有间叫‘深柳书堂’的书店里，我之前看见离书店不远的地方，基本上在把角处，有一间喝茶和吃甜品的小店，你要不然去那边等我一下吧？”

    “行，那我先过去，你快点儿的啊。”

    我收起手机，掂量着手里这本厚重的大书，很快又收到了林思佳的微信消息：“我进来了，靠右手第二桌。”我连忙拿着书去收款台结了帐，匆匆赶了过去。

    丹樱喫茶店。这就是我中午疑似看到昨天买小猫手链的那个客人的地方，还没进门，就隔着玻璃看见林思佳冲我招手。我的心情一下子明亮了起来。

    林思佳是我最好的朋友。我跟她上大学时住同一间宿舍，是名副其实的“闺蜜”。现在虽然各自有了不同的工作，但还是一有时间就聚到一起。

    “你们卖东西还得看这么厚的书啊？”她看我捧着书进来，立刻问道。

    “不是不是，因为我觉得对珠宝一点也不懂，所以就买一本看看。我怕之后跟同事或者客人一说话，发现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你还挺上心的。”她说着，把买好的蛋糕和茶往我这边推了推。

    “那必须的。我们店里是所有销售共享销售提成，如果我老是什么都不懂，卖不动货，会被同事嫌弃的。”我现在也真有点饿了，就边说边吃起来。

    “那你同事都怎么样啊？好么？”

    “我连人都没认全呢，好几个几乎还没说过话。也就跟现在带我的资深销售算是多聊过几句。叫顾蕾，挺好看也挺能干的，推销水平没得说。”

    “那好啊，有人带着不错。对你好么？”

    “好像挺关心我的。昨天早上她还提醒我鞋跟太细会不舒服，结果我下午就崴了脚在店里摔了个大跟头。”

    “啊？那你同事笑你了么？”

    “肯定得笑吧，要是你看见了，你也得笑。”我一边说着，一边无奈地心想，还不到24小时，这个遭遇我已经在脑中回放了好几遍了。

    “那你老板看见了么？”

    “当时店经理在后面的办公室，没在店里。但我们那毕竟是个珠宝店，店里光监控摄像头就好几个，互相交叉着、转着圈地拍，绝无死角。估计不光大家都看见了，还被监控录像录下来了。”

    “啊哈哈，那你们经理没跑出来骂你啊？”

    “他好像不太跟店员闲聊。”我犹豫了一下，又接着说，“但我连着两天都看见顾蕾跟她在一起说话，好像挺亲近的样子。”

    “哟，经理让自己女朋友带你啊？”

    “也不知道是不是女朋友。”我后悔自己多嘴，补了一句，“也可能就是谈工作。”

    “不管是不是女朋友，反正你可少掺合这些职场里错综复杂的关系。”

    “对对，我就打算专心卖货，不多打听他们之间的私事。”我正想问林思佳，她的新工作环境怎么样，忽然听见门口传来一句：

    “哎呀，你是不是昨天摔跟头那个店员啊？”

    这一个跟头摔得，到底还有完没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