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哎,你看那头......”一个喝醉了酒的年轻男子正在兴头上,打算再来两口的他刚一睁眼,却像是瞧见了什么稀罕事,忽然停下脚步不走了。

    “什么啊,你想害我不成,”被叫住的那人看都没看那地方一眼,他用手轻轻一推同伴,脚下也跟着东倒西歪,打了一个酒嗝后用着醉醺醺的语气不耐烦道:“谁不知道你说的那地方就是县衙啊,那么个污秽地方你也敢靠近,该不会是你打算让我荷包大出血吧......”

    或许是手中握着的酒瓶忽然坠地,“砰”一声,一道尖利刺耳的音响闯入耳畔,说着说着此人便清醒了几分。

    揉了揉眼睛后他才顺着酒友说的方向瞥了一眼,果真瞧见了几个人影。

    仔细一看,他觉出不对来。

    几人站着的位置,不是就前些日子新开的医馆么?

    真有人来此处瞧病来了?

    像是有些不相信,他招呼了身边人一句,语气止不住地兴奋,“你看到没,这医馆真有不怕死的敢进去?”

    “看到了,看到了,这种地方的医馆......,”他酒气消了几分,厉色道:“一个敢开,一个敢进去瞧病,现在这世道,真是不拿人命当回事儿。”

    可不就是不把人命当回事儿么!

    说的就是这“逢春医馆”!

    哪有一个医馆敢开在这三原县的县衙旁的,这掌柜的也不怕惹上祸事。

    谁不知道三原县的知府是个贪图钱财的主儿,连带着整个衙门办差的,都没一个干净的。

    二十年前,自从这刘知县上任,不说整条街都变得清冷,至少县衙大门左右两侧二十尺的地方,白日里是见不到人的。

    这“逢春医馆”的铺面原先是个药材铺子,据说老板三十年前去了京城,许是家中不差钱,所以就空置下来了。

    大概十日前,常在附近走动的百姓忽然就瞧见这一处多了块崭新的牌匾,那时还有一块红布遮住,因此众人并不知道这上头写的什么字,也就没太当回事儿。

    直到三日前,市集上叫卖的商户三三两两议论着这“逢春医馆”掌柜的到底是何身份,大家伙儿这才知道,原先县衙那个药材铺子已被人盘下。

    那日还没散集,几个好事儿的便朝着这头来了。

    到底是离衙门最近的一家铺子,因而大部分人并不敢拿着身家性命打这个赌,想着总归明日就会有人带着消息来。

    第二日,好奇的百姓和做生意的商户大清早的就去了市集,就为了早点打听打听这掌柜的是何来历,居然敢将医馆开在县衙斜对面的位置。

    若真是个厉害人物,或许他们大家伙也用不着那么怕知县,以及这些只认钱财、为虎作伥的状师。

    到底是美梦破碎,一大早数以千计的人便被这期待已久的消息给弄得没有了精气神。

    任谁也猜不到,这“逢春医馆”的掌柜的,居然是个极为年轻的姑娘。

    据那日打探消息的说,这掌柜的模样生得很是貌美,一双眼睛囧囧有神,说话做事也潇洒极了,浑身上下虽无值钱的金银首饰,但瞧着就不像是一般人家。

    但这话在大多人听来,心中并无波澜。

    大抵是个乡野娃娃,若是大家闺秀,哪里会独自做这种活计,即便是少有的活泼人儿,家中长辈也不会放任至此。

    这消息又说,这姑娘发现有人来了,和三原县其他大夫一上来便问是否带够银钱的态度极为不同,她先是和来的人说:“说说哪里不舒服?”

    接着又是一句,“不必担心银钱之事,在我这里出去的,就没有治不好的病人。”

    就算是有多年经验的大夫,也不敢随意说出这样的话来。

    毕竟,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乱七八糟的病症更是数不胜数。

    虽说医术一道天分好的人也有,但这“逢春医馆”掌柜的未免也太过年轻,但凡是个惜命的,都不敢随便尝试。

    一个姑娘,孤身盘下了一家铺子打算开医馆,一开始,大家想着或许人家有人脉,就是有这个本事也说不准。

    可两三日过去,这医馆中,却仍无一坐馆大夫,略一想想也知道背景不会有多厉害。

    三原县叫的上名字来的大家闺秀,也从未听说过哪家姑娘有这本事,八成此人是外地来的。

    至于这“逢春医馆”治病救人的力道,就更是没人敢恭维。

    虽说三原县有钱人倒也不少,可有钱人又哪里会上这种地方瞧病,又不是吃饱了撑的。

    剩下那些穷苦人,则是更加不会上此处,有这钱打水漂还不如买点好吃的,总归不是个饿死鬼。

    先前谢清梧盘下这间铺子时,倒也没想这么多。

    这三原县她了解也不多,除了这边有一个对她十分重要的亲人,说起来她和外乡人毫无差别。

    而且,谢清梧买下这间铺子实属巧合。

    京城车马多,路边一个两个倒地不起的,不会有什么人注意到。

    即使瞧见了,也只会认为哪个讨饭的叫花子。

    出京那日,她刚好在半路歇脚,路过城门口时救下了个年过半百的老者。

    得知谢清梧要去三原县,为表感谢,那人赶忙让小厮乘快马知会家中夫人拿来地契送于她,一来二去她这才拿到了这间药材铺子。

    至于......谢清梧为何要来三原县,还要独自开医馆,话说来可就长了。

    ......

    箫沉舟瞧着这间不算很大的铺面,微一沉思,便将半只脚踏进医馆的程十鸢一把拽了过来。

    程十鸢手臂被人用力一拽,幸亏脚跟在医馆门槛之上才没被绊倒,还没站稳的身形猛地向后一倒,一个滚烫的怀抱撞得她心口一痛。

    她抬起头发现一个熟悉的侧脸,许是发现和一个陌生男子太过亲密,她的脸颊倏的一下就红了,但是天色已黑,医馆又没亮灯,于是程十鸢想当然地认为无人瞧见。

    “怎么了?”程十鸢回过神来,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淡定开口。

    箫沉舟仍旧维持先前的姿势,语气低沉,“这家医馆有问题。”

    九应顾不上看主子和程姑娘的亲亲抱抱,随即拔剑对准医馆门口,一边护着箫沉舟。

    “哟——谁在我这胡说八道呢,”一道惬意的嗓音穿过医馆厅堂,仿佛带着些药香,“得了痴呆症?”

    循着声音来处,所以人都往医馆正门看,只见先前黑漆漆的屋子不知何时已被人点亮,满室烛火,好不亮堂。

    也就是在这时,窗户纸上倒映着的烛光被来人打散,紧接着,一道倩丽的身影便不紧不慢地往外走,不过她并未走出这道门,只双手抱拳交叠于胸前,背靠着斜开的木门,静静地看着眼前满怀警惕的三人。

    谢清梧也是昨日才知晓,她这医馆左右相邻的位置全都无人经营,这和送她铺子的那人说的可完全不一样!

    那小老头分明说,他这医馆的位置十分优越,算得上是黄金地段。

    他还说,因为是离衙门最近的一间药铺,所以他这地儿每日单抓药的进账都十分可观,连他请的两个坐堂大夫每年都能分不少银钱。

    谢清梧当然懂这话的意思,进了衙门的人可不是每个人都会好好地出来,那时候这些人可不就得上药铺抓药。

    要不是她出了门就能瞧见衙门,她还以为先前走错地方,将别人的铺子给占了。

    谢清梧本就是个爱热闹的,这下子一天天的安静成这样,她这日子可怎么过。

    没有人来瞧病,她这满身的医术还怎么施展,还怎么说服她那堪称老顽固的亲爹?

    说来也奇怪,白日里街上也安静得很,走几步就到的县衙,一天也没几个人进出。

    真是见了鬼了,谢清梧腹诽道:这可是衙门,怎么成日没半点动静,不合常理啊。

    难道送他铺子的老板离开后,这三原县变得民风淳朴,无人犯事作恶?

    逢春医馆左右两侧并未有灯火,门口的三人又离得远,她上下打量了好一会儿才将来人看清,似笑非笑出声:“先前那俩,要等的人就是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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