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离

    云易岚看向田不易:“田兄,你说此事当如何?”

    田不易叹气一声,没有说话,在别人的眼里,像是默认了一般。鬼厉握紧了噬魂棍,纵然眼底黯然神伤,但仍做足了戒备之色。

    “此处战斗刚刚结束,兽神是否还有余力卷土重来尚未可知,云宗主,你真要在此再斗一场吗?”一直站在鬼厉身后,仿佛置身事外的碧瑶,忽然开口。

    云易岚冷冷道:“偷盗我派镇派之宝,罪不容诛!”

    碧瑶心中暗叹,此事鬼厉恐怕不好脱身,而自己也同样卷入这旋涡之中。她的秀眉微蹙,但很快不着痕迹地抚平,语调优雅淡然:“可,也要有这个本事才是。”

    此言一出,焚香谷各弟子纷纷炸开了锅,呵斥嘲讽声不绝于耳。

    碧瑶微微浅笑,目光如水,轻轻扫过场上的弟子:“兽神与你们正道相斗,各位前辈元气大伤,论实力,你们留不住我们。”

    碧瑶敢如此稳若泰山的底气便在于从田不易施展神剑御雷真诀开始,她就发现田不易、水月等人都或多或少受了伤,消耗了大量法力,若论实力,大不如之前。

    云易岚听闻此言,勃然大怒,熊熊火焰自他身边冒出,作势便恰法诀而上。突然,有个黑衣蒙面女子突然现身,手中柔软淡黄色圆状物在空中闪了一闪,风驰电掣而来,与云易岚的火焰轰然相撞。

    “朱雀!”云易岚后退一步,神色凝重。

    幽姬击退此人,又默默退了回去。而在她的身后,似乎有些许人影。在场之人谁都有了一个可怕的念头,连朱雀这等高手也出动了,难道后面还有更多魔教的高手?

    田不易往前一步,神色极为凝重:“魔教贼子竟趁机潜伏而入。”

    “果然阴险狡诈!”田灵儿啐了一声。

    碧瑶似乎毫不在意,伸出手指,摆弄着,淡雅地如同一朵青莲,自顾自道:“倒不如就此罢手,就当此间之事从未发生,如何?”

    云易岚脸色阴沉:“难道玄火鉴之事就这么算了?”

    一声轻笑,碧瑶的眼眸忽然掠过一层冰霜,随性道:“我为强,你为弱。”

    她纤长的手指上不知什么时候,爬上了一只蚂蚁状的灵虫。

    萧逸才握紧手中长剑,目露一丝精光:“千寻蚁。”

    “不愧是曾经潜伏过我圣教的青云门掌门爱徒,见多识广。”碧瑶敲了敲嘴角,几分戏谑,几分赞许。

    萧逸才嘴角微动,显然是与谁在传音。

    “田师叔,云掌门。千寻蚁乃是万毒门的一种特有灵虫,专门调查情报,非万毒门核心弟子不可驱使,只怕在青云山附近已埋伏了各路魔教中人,”萧逸才冷静道,“此刻重中之重还是先守好山门结界,恢复几峰秩序,以免魔道大举来袭。”

    云易岚捏紧拳头,心中怒不可遏,传音道:“那玄火鉴……”

    萧逸才打断道:“玄火鉴一事,我必报告给我们掌门,望云宗主大义,弟子在此承诺青云门一定会竭尽全力拿回玄火鉴,给贵谷一个交代。”

    云易岚神色阴晴不定,再三考虑,终究还是没有说话。

    “萧道友,你道如何?”碧瑶直截了当地问道。她一眼便看出,此间场上的正道众人,谁掌握着话语权。此人不仅聪慧沉稳,更是道玄真人的爱徒,几乎是内定般的接班人。

    萧逸才,这个青云门年轻一代第一人,青云门未来的掌门,在所有弟子的注视下,忽然翻手将七星剑驭回鞘中。

    只见他往前踏上一步,微微拱手,风度翩翩:“碧瑶姑娘、血公子,请便。”

    周围弟子一阵骚动,但大多数还是信服萧逸才的,嘟嚷了一会儿之后也没有声音了。除了忿忿不平的焚香谷弟子,只有水月斜睨了萧逸才一眼,有些不满。

    碧瑶淡淡道:“如此,甚好。”

    她的手连带着那奇虫轻轻拢回袖中,消失不见,接着,转身离去。鬼厉转身看着这一幕,心中五味杂陈,忍不住喊了一声“碧瑶”!而碧瑶的脚步,只是微微顿了一下,边自顾自离去了。林惊羽与陆雪琪默默看着这一幕,都没有做声。

    田灵儿有些不悦:“师兄,我们真的就这样让他们走了?”

    萧逸才走向那诛仙古剑,将它拔起,放入剑匣之中,才不卑不亢地开始解释原因。众弟子听得萧逸才之言,对萧逸才的敬佩又多了几分。

    这一场风波顿时化为无形。

    山下,合欢铃挂在碧瑶的腰间,时不时地摇动身子:“主人,那些人我不喜欢,既然我们有后手,为什么不干脆把他们都灭了好了。”

    碧瑶心念一动,觉得这只合欢铃灵智刚开,天真单纯,却偷着一股子邪性。

    “那可做不到。”裴陵溪懒洋洋道。

    合欢铃疑惑道:“为什么?”

    裴陵溪带着几分笑意:“某些人惯会骗人的。”

    碧瑶忍不住翻个白眼,耐心向合欢铃解释道:“因为除了幽姨和爹爹给我的百号鬼王宗弟子,没有其他人了。”

    “啊?”合欢铃不懂此间弯弯绕绕,自是惊讶。

    裴陵溪道:“你主人用几分做出了十分的架势,还顺手用了万毒门那秦无炎的灵虫,让正道以为魔道几家联合,当真是心思极多。你这笨铃铛还是少知道的点。”

    合欢铃大怒:“什么笨铃铛!!!主人,他到底是谁?”

    “我,一个俗人罢了。”

    “……”碧瑶听得他两斗嘴,似乎心情也好了不少,只是,身后,那一直跟着自己的人影,不断提醒着她不想面对的事情。

    鬼厉跟在碧瑶身后很久,一路无言,就连他的胸口渗着鲜血也无暇顾及。

    “张小凡。”碧瑶忽然停住了。

    鬼厉心头狂跳,脸上有一丝激动,还有万分不安:“怎么了?碧瑶。”

    碧瑶没有回头,沉默地听着鲜血低落在地的声音,那丝血腥之气弥漫在空气之中,连斗嘴的合欢铃与裴陵溪也安静了下来。

    在一股若有似无的情愫之中,碧瑶忽然道:“我知道,这十年,你也是很不容易的。如今我已苏醒,你不欠我什么了。”

    鬼厉心一沉,那席卷而来的酸楚差点把他击倒,连声音都是颤抖的:“碧瑶……你,你这是何意?”

    碧瑶的声音淡淡的,好像没什么情绪,但在鬼厉看来,却是透着难以描述的疏离:“如若你放心不下你的师父同门,自可回去的。”

    鬼厉大声道:“我不会回去的!”

    “是不想,还是不能?”碧瑶的声音很平淡,却像一把刀深深刺进了鬼厉,也刺进了自己的心口。

    鬼厉脑中一片空白,浑浑噩噩,不知该如何回答。

    碧瑶转过身,凝视着他。

    鬼厉忍不住往前踏出一步,痴痴地看着,碧瑶的容颜彷彿从来没有改变一般,依稀仍是十年之前,那初见面的美丽少女……

    他似乎又回到了十年之前,她潜上青云门,在那片黑竹林里与自己相见的时候。她的眼里,有那样炽烈的情意,温柔如水地包裹着自己。如今,那双眼睛,依旧与当年一般明亮,可早就没有了那种柔情如许。

    鬼厉的心寒透了,浑身也寒透了,从头到脚。她好像,不在意自己了……这个可怕的念头,一直被他压抑着,此刻终于无比清晰地冒了出来,宛如刀子一般在他的脑中割着。

    碧瑶低下头,明眸微沉,看不出是什么心情,只是淡淡道:“我要先回去了。”

    鬼厉的身子抖的更加厉害,忽地,鬼厉身子摆动,反手一掌,竟然是重重的打了自己一记耳光,手掌和脸击打之后发出的响亮声音回荡着,男人的痛楚与后悔,彷彿也只有这样才能稍微宣泄。

    为什么?为什么?鬼厉的内心深处,知道着那个答案,可他不敢去触碰。

    望月台上,那一次冲动。

    “对不起,碧瑶,对不起……”那个低沉的声音,拚命压抑着自己的声音,这么低低地说着,重复着。

    只是,碧瑶似乎听不见。或许,也不想听见。

    正当碧瑶转身之时,鬼厉忽然捂着心口,突然喉头一甜,喷出了一口鲜血,眼前一黑便倒地晕了过去。在鬼厉彻底陷入黑暗之前,似乎看到了那双记忆里魂牵梦萦的手,向自己伸来,而在她的身后,似乎还有一位黑衣人影……

    ◆◆◆

    小竹峰。

    水月肃然道:“琪儿,刚刚你与那魔教鬼厉相斗,用的可是与他一样的功法?”

    “我,我……”陆雪琪不知如何回答是好。

    陆雪琪用的自然是她与鬼厉自天地宝库里拿到的《天书》第三卷,《天书》虽然诡异莫测,但字里行间尽皆是不世出的深奥妙理,修道中人对此天生的痴迷,若说她没有用心钻研,那也是骗人的鬼话。只是这等异术毕竟不可与外人道,她既没有上交师门,甚至连师父都没有告诉。

    “师父,徒儿错了。”陆雪琪抿着唇,跪倒在水月面前。

    水月眉头紧皱:“错哪儿了?”

    陆雪琪低着头,轻声道:“徒儿应当谨守门规,不应该背师偷艺。”

    “你是有错!”水月大声呵斥道,“但你最错的,是仍对那行为下作、叛出门派的张小凡还留着情意!”

    陆雪琪脸色惨白,听着水月冷冷道:“当年此人入我青云门仍修习别派功法,不仅私藏魔教法宝,竟更昧下正道同盟的玄火鉴。而后背叛我青云门,十年来作恶多端……”

    “师父,他,他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陆雪琪忍不住打断水月。

    水月气极,连连冷笑,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你说那魔教功法按照门规又当如何?”

    陆雪琪身子一抖:“背师偷艺乃是我青云门中大忌,轻则面壁数十年,重则废去道行逐出青云……师父,我……我……”

    水月看着自己爱徒,心下不忍,叹了一口气道:“若是此是被掌教知道,那你可麻烦了。我青云门高深道法未必就比魔教道法差,琪儿你且放弃这等魔功,日后也不要再修习了!”

    陆雪琪猛然抬头,张口欲言什么,但最后还是叹了一口气,对着水月点了点头。

    ◆◆◆

    一座阐室,鬼厉似乎听见有人在说话,那话语声音颇为陌生,听来有几分焦灼,隐隐听到:“他被那天琊神剑刺中,经历了一场恶斗,再加上心神激荡,情思郁结,竟如此虚弱,碧瑶小姐快看看?”

    一只冰凉的手轻轻贴在鬼厉的额头上,片刻之后,轻轻道:“他额头火烫,怕是发了高烧……”

    鬼厉晕晕乎乎间听到这个声音,忍不住抖了抖:“碧瑶……”

    没有应答,只有陌生的青年声音传来:“他好像醒了!”

    “水……”

    脚步匆匆,来往奔走,须臾之后即有人跑来,随即有人将他的头小心扶起,一个碗沿般的东西靠在了他的唇边。

    清凉的水,接触到他干裂的嘴唇,鬼厉脸上肌肉动了动,费力地张开口,将水一口一口喝了进去。那清水进入喉咙,如甘泉洒入旱地,立刻缓解了那火燎一般的痛楚。接着他又晕了过去。

    恍恍忽忽中,他看到了许多人,年幼时的父母,天真美丽的师姐,刻骨铭心的碧瑶,若即若离的陆雪琪,还有许多许多人,都一一在身前闪烁而过,有一次,他甚至觉得自己看到了十年前天音寺的法相、法善师兄弟,正坐在他身边为他颂经念佛。

    “咚……咚……咚……咚……”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敲打在心间的钟声,有时候很近,有时候又似乎离他远去,一下子远在天边。

    有人坐在他的床边默然叹息。这叹息是如此熟悉,不由让他拼命地睁开眼睛。

    佛,这竟是鬼厉第一眼所望见的字,接着他努力转过头来,看向身边近在咫尺的人,那一袭绿衣依旧鲜艳,烛光自旁边打了过来,映照在那人美丽而幽静的脸上。鬼厉一瞬间竟失了声,喉头滚动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来,有泪从他的眼角划过。

    “他醒了。”裴陵溪提醒道。

    在发呆的碧瑶这才回过神来,身子动了动,转头向鬼厉看去,二人的目光就此触碰到了一起,房间的气氛,一时有些异样。

    碧瑶的手贴在鬼厉的额头,感受着他的体温:“退烧了。”

    说罢,便欲把手收回去,而鬼厉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猛然抓住了那只他做梦都想握住的手。

    碧瑶看不出什么表情,微一使劲,但没料到他竟然抓得如此之紧,只听鬼厉用沙哑的声音道:“十年之前,滴血洞里,你也是这般照看着我。”

    碧瑶的手顿住了,顷刻间便想到了滴血洞里那生死之中的相互扶持,相互依靠。紧接着又想起父亲说过张小凡的心意不似从前。脑海中又是望月台上张小凡对陆雪琪的言语,又是他为救自己而付出的样子……

    年少的深情自不是那么轻易便可忘记的,只是,后来的后来是否还真的存在着这份深情?

    阐室内,只有那一缕缕烟缠绕着这在俗世苦海中沉浮的二人,久久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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