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把剑，这把害了碧瑶与自己的剑！

    鬼厉此刻心中又悲又怒，若不是此物，自己与碧瑶又怎会阴阳相隔十年，如今又怎会如此生分？愤怒直冲脑门，黑气森森，鬼啸乍起，噬魂飞起，瞬间，原本铺天盖地的黑气从天而下，风烟顿狂，无数黑气在噬魂前端凝聚成柱，向着那柄沉默的古剑，当空打了下去。

    碧瑶微惊，右手原本似乎要拉住鬼厉，不知为何却停留了下来，接着默默拢在袖中。

    陆雪琪跳了出来，手执长剑横在那古剑之间，带着几分哀怨：“你……住手！”

    此刻的鬼厉却是心绪难平，面色渐冷，忽地冷哼一声，身形一动，竟是不顾一切，向着陆雪琪和林惊羽此处飞身而来。

    陆雪琪面色惨然，但还不等她有动作，林惊羽已然拔身而起，斩龙剑‘呜’的一声在半空中如裂帛般一剑刺去，剑芒大盛，几如游龙一般张牙舞爪，向鬼厉扑去。

    鬼厉面色阴冷，身形如鬼魅，左手一挥，噬魂魔棒重新飞出，却是根本不顾斩龙剑之威，直接打向林惊羽头颅。

    “陆师妹！你还在等什么？”林惊羽大呵。

    陆雪琪终于还是提起了那把天琊长剑，带着戒备，她的目光落在了碧瑶身上。只是让她一愣的是，眼前这个少女竟并没有出手的意思，而她的脸庞在鬼厉林惊羽二人激斗的光芒闪烁下，多了几分如霜如雪的萧瑟。

    若是当年……陆雪琪忽然觉得，她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青云门主峰的战斗以兽神的失利而告终，风回峰的人忙着照顾伤员，曾叔常留下带着昏迷的道玄去疗伤了。剩下的天音寺、焚香谷以及青云门弟子们或去修复结界，或去相互照顾，乱成一锅粥。而田灵儿、萧逸才等一部分人，则匆匆赶来后山，查看这边发生的情况，找寻遗失的诛仙古剑。

    入目便是鬼厉与林惊羽的激斗。

    田灵儿捂着红唇，失声惊呼：“小师弟！”

    而其他众青云门弟子纷纷炸开了锅，各个怒目而视，觉得魔教中人要来趁火打劫。

    “鬼厉！魔教妖女！”

    田灵儿的目光落在远处的绿衣女子身上，上下打量碧瑶，如同见鬼一样：“你这妖女，不是死了吗？”

    鬼厉停止了战斗，一个飞身，落在了碧瑶身前，神情凝重，将她护在了身后。

    水月扫了一眼陆雪琪，脸已经冷了下来：“雪琪，你怎么也会在这里？”

    毕竟这一场大战未结束，自己的爱徒竟然偷偷溜走，显然是来见这位割舍不下的情郎，实在是让她脸上颇有些挂不去。

    萧逸才站了出来，身姿挺拔，好生风采，只听他朗声道：“还请血公子退开，让我取回诛仙古剑。”

    鬼厉沉默了一下，忽然冷笑一声：“你们让我毁了诛仙，我立刻就走。”

    萧逸才脸色一变，饶是他涵养再好，也忍不住寒声道：“好志向，好猖狂！”

    在身后的碧瑶眉头微微一皱，但没有说话。

    鬼厉面色阴冷，身形如鬼魅，毫无惧色，左手一挥，噬魂魔棒直接打向萧逸才。萧逸才也持剑而起，这年轻一代的第一人，终究是出手了。林惊羽犹豫了一番，终究还是没有动。

    电光火石！二人一交手即是以生死相搏，周围围观之人，都忍不住身体一震。就在场中二人眼看要同归于尽的时候，鬼厉身子突然在原地晃了几晃，竟如黑烟一般四处散了开去，几如幻象。萧逸才收势不住，一剑刺空人往前飞，心中已大呼不妙，慌乱间回头张望，却只见黑色身影如魅，幽灵般现身身后，飞向那诛仙古剑。

    这等异术，自然不是青云门、天音寺道法所有，魔教之中亦不曾得见，而是《天书》！

    碧瑶明眸微微一动。

    眼看鬼厉真要飞至那诛仙古剑面前，一道惊雷劈下，声势浩大，震耳欲聋，俨然便是那神剑御雷真决。鬼厉身子一震，眼中露出痛苦之色，被硬生生得弹了开去。陆雪琪惊叫一声，心中担忧，但碍于师父和周围同门的目光，颓然闭嘴。

    碧瑶一跃而起，将鬼厉接下。

    “逆徒……”来者的声音也有几分凄凉与颤抖。

    那人身材矮胖的，穿着一身青云门道袍，正是田不易。

    一时之间，场上气氛压抑得可怕。在场几乎所有人都知道眼前这个叫鬼厉的男子，和青云门有什么纠葛。

    田灵儿虽然已为人妇，却依旧挂记着这个小师弟：“小师弟，你回来吧！”

    陆雪琪身子微微一颤，嘴唇微张，最后还是幽幽叹了口气。

    鬼厉低着头，没有说话。虽内心也剧痛无比，但事到如今，再谈回头早已可笑，更何况自己身后还有个自己欠她良多、愧对万分的心爱之人。

    田灵儿叹了口气，忽然提高音量道：“若不是你这魔教妖女，小师弟又怎么会堕入魔教？掌门深明大义，一定会秉公处理的。”

    碧瑶翘了翘嘴角：“哦？怎么个秉公处理法？”

    田灵儿高声道：“说开了就好了！自有我大竹峰护着他！还有我、曾师弟、陆师姐他们也会保护他的。”

    陆雪琪和曾书书看了看四周，陆雪琪默然，曾书书则尴尬得轻咳了一声。萧逸才站在不远处，眉头微微一皱，觉得自己这位田师妹实在是太过于天真了。

    裴陵溪忽然道：“喂，小铃铛，帮忙做件事情。”

    合欢铃好奇道：“什么？”

    ……

    碧瑶自无心搭理他们两在说什么，只是盘算着如何脱身。

    鬼厉皱了皱眉头，今日要毁诛仙剑实在是太难了，且碧瑶也在此地，自己不能将她的安危置之不理。当下伸出手，欲拉着碧瑶离去。

    田灵儿娇呵一声，琥珀朱绫凌空打来：“魔教妖女，受诛！”

    鬼厉一挥噬魂棒，挡了过去。田灵儿又惊又怒，没有想到自己这位小师弟如今居然也会对自己出手，翻身落地，琥珀朱绫周身飞舞。

    田灵儿说道：“小师弟，难道你当真要为了她走吗？难道她比我们还要更重要？”

    鬼厉身子一僵，停在了原地，而碧瑶看着他复杂的脸色，眼中有微微的失落。

    便在此时，水月冷冷道：“还废什么话，他已然入魔，十年前让他跑了，今日可不能再失手了！”

    水月大师心中自也存着杀死鬼厉以绝自己徒弟痴念的想法。

    田不易哪能不知道她的心思，当下冷哼了一声：“你的徒弟是宝，我的徒弟就不是？老七，永远都是我的徒弟，休想伤害他。”

    鬼厉凝视着自己的师父，眼中忽然多了几分氤氲雾色。

    碧瑶瞥了他一眼，低下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水月露出一丝嗤笑之色：“这时候倒是说的好听，当年他与林惊羽二人入我青云门，你不也是如同挑菜一样挑选？你将张小凡丢与弟子教习，何时又尽过师父的责任？你教他什么了，教他在大竹峰打杂吧！”

    田不易脸色一红：“我的家事，和你有什么关系！”

    水月大喝一声：“还不动手！”

    萧逸才与四下弟子将鬼厉与碧瑶团团围住，水月斜视着陆雪琪，厉声道：“琪儿，你没听到吗？”

    陆雪琪脸上满是悲伤，只是迫于无奈，只得站了出来，剑指鬼厉。

    如今这般情形，竟与十年之前，青云殿上，别无二致！只不过，当年是碧瑶护着张小凡，此刻却是鬼厉护着碧瑶。

    大家一拥而上，法宝尽出。鬼厉护着碧瑶面对着众人攻击，也是毫不退缩，只是在田灵儿攻击自己的时候让了一让，手下留情。

    田灵儿面色一沉，好似没有看到鬼厉的刻意容让，反而琥珀朱绫袭至他身后，凌空向碧瑶打去。鬼厉大惊，想回身去救碧瑶，奈何此时与陆雪琪缠斗，陆雪琪见此微微一愣，天琊长剑来不及收回直直刺了出去。

    陆雪琪一声惊呼，只见自己的天琊神剑正插在鬼厉的肩头，鲜血往外涌去，但看去他仿佛根本感觉不到痛楚，眼中只是那攻击碧瑶、声势浩大的琥珀朱绫。

    鬼厉魂飞天外，碧瑶不过刚刚苏醒，以如今的修为，怎么受得了，怎么防得住！

    噬魂魔棒前端的噬血珠血红一片，一股噬血妖力铺天盖地而来，将陆雪琪笼罩其中，打了出去。陆雪琪浑身冒出一道诡异的金光，与鬼厉相撞。随即，她掉落在地，花容失色，觉得周身精血顷刻间如滚烫之水沸腾汹涌，几乎就要破体而出，脑海中嗡嗡作响，剧痛难忍，脚下一软，再也支持不住，坐了下去。如此激烈的战斗，谁都没发现旁边的水月看到陆雪琪身上那金光，脸色骤变。

    碧瑶……碧瑶！

    鬼厉将天琊神剑拔了出来，狠狠扔在地上，冲去碧瑶的方向，在自己十年以来最凶险的时刻，也从未让他有如此害怕过！

    这一瞬，如此短，又如此之长。

    碧瑶站在原地，只是看着田灵儿冲过来的身影，笼在袖子里的手，微微掐了一个优美的法决。在众人看来，眼看碧瑶就要死在田灵儿的琥珀朱绫之下，一朵小小的白花，忽然出现在了田灵儿的上方，一道白光将她包裹起来，田灵儿一愣，回身打去。而碧瑶只是指尖微微一点，那白花幻化出许多朵来，如同一条条藤蔓，缠住了那琥珀朱绫，在柔和白光的颤动中，将田灵儿的力量化解了开。接着又如一道闪电般束缚住了田灵儿！田灵儿顿时被捆了起来。

    好阴诡的功法！田不易和水月对视一眼，皆觉得奇怪。

    碧瑶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田灵儿又气又怒：“小师弟，若不是她来青云门强行带你走，掌门又怎么会痛下杀手？你又怎么会堕入魔道十年苦楚？如今你不仅不醒悟，还要对往日同门大打出手吗？”

    正当碧瑶想说什么，一个脆生生的声音传来，带着些许铃声，说不出的娇俏可爱：“你们将一切罪责推到她身上，便能心安理得了么？”

    碧瑶腰间的合欢铃忽然震动起来，一股力量拂过，鬼厉右手的袖子忽然破开，肩膀处，有个半个手掌大小的事物掉了下来，落在了众人中间。众人看去，只见那东西呈圆形状，外边是一个碧绿颜色的玉环，青翠欲滴，一看便知不是凡品，而在玉环中间处，镶着的是一片小小的似镜非镜，赤红颜色的薄片，中间更雕刻着一个形状古拙的火焰图腾。

    田不易吓得几乎跳起来：“玄火鉴！这是玄火鉴！”

    “这不是焚香谷失踪多年的镇派之宝吗？”萧逸才喃喃道。

    玄火鉴缓缓升起，悬于空中，散发出一股古朴又灼烈的气息。

    远处正在打坐调息的云易岚，脸色一变，也不顾自己伤势，往后山这边飞奔而来。

    后山众人皆面面相觑，皆被震住，说不出话来。碧瑶眉头一皱，顿时想起了十年之前小池镇那只三尾妖狐！

    “玄火鉴！是我们的玄火鉴！”李洵惊怒交加的声音传来。

    田不易嘴角抽了抽。

    众人看去，现在不仅是青云门弟子来追诛仙剑了，又多了焚香谷还有天音寺的弟子。

    飞驰而来的云易岚脸色铁青：“谁来解释一下，我焚香谷失落多年的镇派之宝又怎么会在十年之前就到了你们青云门弟子身上？”

    李洵忽然高声道：“我想起来了，是在追逐那九尾狐后代到了小池镇黑石洞时候！当时我们明明已知道玄火鉴在那狐狸身上，但最后那两只狐狸不知所踪，只有这个张小凡在那里！”

    “当时你说不知有这么一件宝物，难道……难道，你竟然在欺瞒我们！”李洵狠狠道。

    鬼厉抬起头，缓缓道：“不错，玄火鉴确实是那两只妖狐赠与我的！”

    云易岚怒目而视：“好一个赠与！那你为何不还给我焚香谷？青云门就是这么教弟子的吗！”

    鬼厉心中苦笑一声，难不成他要告诉大家，当时他深心处，竟是对那妖狐有了亲近之心，便莫名其妙地向李洵二人推脱不知，瞒了过去。

    谁又会信这等荒唐理由呢？

    众人无声，望向鬼厉的目光都复杂无比，或不齿、或不信、或嘲弄……萧逸才面有尴尬之色，赶紧打圆场：“云谷主，他已不是我青云门弟子了，今日我青云门必将协助您拿回这镇谷之宝。”

    云易岚面有恨色：“这人请交于我焚香谷！”

    “之前还说口口声声为这个张小凡不平，要他回青云门继续当弟子，怎么这会儿又不是青云门弟子了？”碧瑶腰间的金铃忽然飞了起来，绕着碧瑶飞舞，时不时摇摇身子，“我倒是有些好奇，如果十年之前便知道玄火鉴一事，青云门又当如何自处？”

    此刻连田灵儿默不作声了，这时候，哪怕是单纯如她，也知道青云门必要处决张小凡以给天下名门正派一个交代。

    鬼厉脸上有凄然之色：“其实我知道的，身上两派功法，掌……道玄必会废我，收走噬血珠。而玄火鉴之事，是杀是留已经不重要了，对我来说都是一般的生不如死。当年若不是碧瑶舍命救我，我早已与死没有两样。如今我的性命、身上的功法、受到的庇护，都是她给与我的。我已再也回不去了。”

    “今日，是我要带她离开。”鬼厉的脸上已然变得坚决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