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先生默不作声地走了出去,迎面走来的便是神色激荡的幽姬。
幽姬喜道:“真是瑶儿回来了?”
鬼先生点点头:“是,宗主正陪着碧瑶小姐。”
幽姬停在门口,从缝隙里看去,眼中不禁湿润了。
终于……
最后,鬼王还是放弃了牺牲半数弟子,利用兽妖大军剿灭万毒门与合欢派的想法,鬼王与爱女好好享受了一番天伦之乐后,又隐隐约约提及鬼厉的心思似乎不似从前,但最重要的还是催促着碧瑶赶紧去休息。
碧瑶刚刚离开鬼王的帐篷,便遇上了不远处的鬼先生。
鬼先生凝视着碧瑶:“你长大了。”
碧瑶已没有了刚刚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只是侧目斜视着鬼先生,看不出什么情绪。
鬼先生淡淡道:“比起我这些阴谋诡计,更了不得。小姐现在都会利用感情了。”
碧瑶听得出他语气的讥讽之意,却没有发作,只是冷静道:“鬼先生,我知你是高人,也一向尊敬你,但若你有任何伤害鬼王宗的行为,我也绝不会坐视不理。”
鬼先生轻笑一声,眼神有意无意往远处一扫,悄然离去了。
青云山通天峰,玉清殿。
“不知各位怎么看?”道玄朗声询问道。
云易岚道:“你我都很清楚魔教中人一向自私自利,要说他们为了天下苍生奋起与兽妖为敌,这种事我看是不可能的……八成是存了让我们与那兽妖群硬碰硬的心思,这样我们也不能贸然出手。”
道玄眸光闪动:“那西南方向那些百姓……”
一时间殿内皆沉默起来,谁都知道什么意思。正道不可能将自己的力量都支援过去,围堵兽妖群,万一被魔教背后偷袭呢?
最后还是道玄叹了口气:“派一些弟子疏散山下河阳城附近的百姓吧,让他们搬至我们青云门山脉后方,也算是为了天下苍生尽了一份力了。”
焚香谷天音寺众人也表示支持,派弟子前去能带多少百姓就带多少吧,至于远在天边的,只能说自求多福。
正魔两道,竟是一般的打着自己的算盘!
◆◆◆
兽妖在十万大山附近、西南部肆虐,而正道弟子竟一个也没瞧见。在碧瑶的建议下,鬼王亲书一封给万毒门与合欢派,邀请他们一同避难,几个宗门与那些巫族中人合计之下,决定抛弃各宗门据点,共同离开此地,让开去青云门的通道。
见碧瑶依旧有些于心不忍的模样,鬼王开口安慰道:“青云门虚伪无比,瑶儿无需为他们伤心。”
碧瑶摇摇头,眼中有黯然之色:“不是的爹爹,我是在为那些手无寸铁的百姓伤心。”
鬼王眼中露出爱怜之色,摸了摸碧瑶的头,柔声道:“瑶儿,这本来就不是我们能左右的事情了。”
碧瑶点点头:“我知道的,我也理解宗门为求自保。可若是人人都这般……”
她的声音减弱,没有再说下去了。
鬼王宽慰道:“我圣教与这些所谓名门正道相争多年,焉能不知道他们的脾性。若说他们是为了什么天下苍生,倒也未必,说白了我们都是为了自己。你看这么久了,有什么正道弟子前来救助过巫族之人、西南百姓吗?”
碧瑶抬头:“爹爹,我想带些弟子去疏散通道之上的百姓。”
鬼王一愣。
“虽然我没有什么能力救下所有人,但也希望能尽我所能。”
鬼王眼中闪过一丝坚决:“好,我让你幽姨陪你同去,千万小心。”
碧瑶心中欢喜,嫣然一笑。鬼王看着自己女儿越发美丽动人的脸,又想起了小痴,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我们女儿真是越来越像你了啊……
这几日,碧瑶一直疏散着一些必经之路上的人口密集处,听令人恐怖的兽妖传闻一日更甚一日。谁也无法预料明日究竟会是什么样的?在这种情况下,各个城市、村庄中要么空荡荡起来,要么都弥漫着越来越是不安的气氛,人心惶惶。
仅仅半日之后,兽神带着兽妖群,一路摧枯拉朽般推至青云山脚下。虽然发现了一路顺畅无比,无人阻拦,显然是有人提前疏散了人群,但兽神自大,根本不放在心上。只是想一举歼灭这正道魁首青云门,再去四周屠杀。
天边似有血雾弥漫,这一场大战终是拉开了序幕……
激斗已有一天一夜,就在这难以描述的恐怖战场之上,忽然有一个俊美至极的少年身影,现身出来,面无表情的看着这战乱山头,血腥人间,据高而下。他的黑发在风中飘动,一只忽大忽小的黑色怪兽在他的身后似乎有些焦躁不安地挪动着身子,发出低沉的吼叫。
万兽啸天,黑云退散,彷彿一股戾气,正冲天而起,欲上九霄,正道中人无不变色。
碧瑶站在青云山脚底下,看向远处,兽神气焰冲天,令人生畏。她的眉梢微动,喃喃自语:“这就是兽神的力量了么?”
昨日,她隐瞒了幽姨,自己来了青云门。她的心里有不为人知的秘密,而此刻她终于确认兽神的力量,竟也与那九幽之下的修罗之力有所类似。
碧瑶飞身而起,闯入山下留守的一部分兽妖群中,伤心花四下飞舞,凌厉至极!
不过少许时间,便来到了看守合欢铃的囚车之前,那虎妖见有人来袭,大吼一声,扑了过来。
碧瑶纤手一抬,一道白色光芒闪过,飘出了一朵白花出来。那白色奇花在空中一闪再闪,刹那间白光掠处,仿佛幻化出无数白色花瓣,化作满天花雨,如一面幽清花海,毫不示弱地向着那虎妖冲了过去,撞到了一起。无形却强烈的气波从那撞击处向四面八方冲去,落叶如雨,却被吹上了天空,好几只受到波及的兽妖当场不省人事。
虎妖被击落在地,嘴角有一丝鲜血,却匍匐怒吼,再次咬了过来。
碧瑶身法如电,绕过一击,轻盈地飞上天空,伤心花凌空打去,正中那虎妖的额头。
顿时虎妖天灵盖碎裂,呻吟了一声,再无声息了。
碧瑶喃喃自语道:“这具身躯能够爆发的力量倒是很不错……”
她随手一挥,囚车裂开,合欢铃重获自由,喜道:“你真的来啦!”
碧瑶飞下来,朝这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铃铛微笑。
合欢铃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还想说些什么,只听远处吼声嘶鸣,简直响彻苍穹。那镇山水麒麟猛一抬头,淡淡青光闪过,从口中吐出一把似石非石模样的长剑。山峰之上,道玄真人伸出右手,一把接住。
那个瞬间,突然,整座青云山都静止了下来,而片刻之后,震天一般的呼喊如潮水一般迸发出来。
碧瑶的眼神有些冰冷,朝合欢铃道:“你此刻还能化为原形吗?”
合欢铃点点头:“可以。”
“此处危险,我之后再替你接触禁制,我的身体先放在你那边,待此间事毕,再还给我。”碧瑶道。
合欢铃吐了吐舌头:“知道啦!”
说着便化为一道金光,盘旋在碧瑶腰间,很快便成了一只开口金铃,铃心精巧细致,一条细细铁索系在铃身上,微一摇动,铃心轻轻撞击铃身,又一次地发出声音。
“叮……叮当。”
碧瑶抚摸了一下腰间铃铛,微微一笑,飞身而去,直上青云。
诛仙古剑!传说中不可一世、无坚不摧的诛仙古剑,正道之中降妖伏魔之无上仙器,终于在十年之后,再度重现人间。
“天赐神剑,诛杀邪魔!”
诛仙剑阵骤然而起,天地变色!
隐隐地,有一声冷笑。碧瑶看着那一副熟悉又陌生的场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而不远处后山,有个看去似已历尽了沧桑的男子,也同样默默仰望天空,那辉煌的、震撼人心的万千气象。
“碧瑶……”
鬼厉仰天长啸,当着眼前的林惊羽当头劈下!
碧瑶似有所感,目光聚向青云门山后,那十年之前自己曾经来过,目睹了张小凡入魔时候模样的地方,脸上有微微的惊讶。而同样似乎感受到什么一样的,还有陆雪琪,她愕然回头,身子竟有些僵硬,举目远眺。
忽然,炽烈的光辉瞬间如爆炸一般照耀天地,射向四面八方,那七彩剑雨合为了炽烈白光的巨剑,光芒万丈,辉耀世间。无数人从惊骇中惊醒过来,每一个人都从绝望中忽然复苏,全然也不管这一场斗法仍然并未结束,胜负尚未可知。
只是,在这般疯狂的人群之中,人人都仰望天空,也就没有人会注意到,在疯乱之中,有一个白色身影,悄悄离开了人群,迅速无比的向后山飘去。
陆雪琪雪白脸上,隐隐有淡淡红晕,紧紧咬着嘴唇,一双眼眸深处早已是到了那深深后山深处!
除了道玄与兽神的一战,谁都不知道后山还有一场不为人知的战斗。
正在鬼厉与林惊羽打的难舍难分之时。忽然,一只白皙手掌,从身旁伸了过来,将鬼厉的手腕握住。
鬼厉身子一颤,突然间,身上的力气竟似乎是全部消失了,一股从最深处就要迸发出来的激情涌上心头,脑海深处嗡嗡作响,骤然回头,一声“碧瑶”就要呼喊出口。
只是他愕然而止,挡在他面前的,白衣飘飘,正是陆雪琪。
“你……当真是你……”一声悲喜交集的惊呼,正是陆雪琪。
在她雪白面颊之上,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生平第一次的,在人前悄悄滑落了两滴珠泪。那个男子,愕然看着自己,那么熟悉的面容,多少年来刻骨铭心的思念?
若不是此刻还有外人,简直就想扑进他的怀中,好好痛哭一场。
鬼厉:“……”
陆雪琪情难自已,紧紧握住鬼厉的手不放。
“诶?主人,是他们。”小铃铛感知到此处之人,奇道。
碧瑶的目光落在远处的二人身上,嘴角微动:“你见过他们?”
小铃铛点点头:“就在一月之前,我刚开灵智,拿了主人的身体想去闲玩,只见过那叫鬼厉的男子。看他离开鬼王宗便一路跟着,在那什么招魂引失败之后,这个人就来到了青云门,找了眼前这个女子。”
“然后呢?”
小铃铛浑然未觉主人的语气有些古怪,自顾自说道:“他们好像是这么说的……鬼厉说什么你跟我走,那个女子就说那主人你怎么办,接着又说什么下次见面你拔剑什么的,实在是古怪,我看有趣,还问了他们怎么回事,只是他们的表情一个比一个奇怪!我看不明白。主人,你有一魂在我神识之内,当时情形,你一看便知。”
“……”没有等碧瑶说什么,合欢铃已经把那画面完完整整地呈现在了碧瑶的脑海之中。
望月台月下,二人萧瑟的身影。
碧瑶忽然握紧拳头,内心不知道是什么感觉,只是有股涩涩自她的深心蔓延至喉咙,让她喘不过气来。
“蠢铃铛!”裴陵溪忽然开口道。
“啊!什么东西?主人你的身体里怎么还有别人?”合欢铃吓了一跳,突然反应过来,“不对,你居然敢骂本姑娘蠢!你你……”
裴陵溪自也看到了合欢铃幻化出的情景,语气颇为嫌弃:“下次少把这些晦气的东西给你主人看。”
“诶?”
裴陵溪若有似无地叹了口气,淡淡道:“算了,你这刚开灵智的小家伙懂什么。”
合欢铃炸毛一般,摇动起来:“你说谁小家伙!你这臭小子!”
“……”碧瑶无奈,“别吵了你们两个。”
风拂过,将那金铃之声送了过来,林惊羽和陆雪琪还未有何反应,鬼厉却是大惊失色,脸色发白,猛然抽回了手。
陆雪琪美眸幽怨地看向鬼厉,又转过头来,看向树后。
碧瑶叹了一口气,或许在她的心中,有些胆怯,但她明白,已经是藏不住了。
在场上所有人的注视之中,树后,有个美丽得有些缥缈的少女走了出来,陆雪琪见此,本就苍白的脸色更加白了一分。
鬼厉的脸上青红交错,无数回忆掠过,搅动着五脏六腑皆像沸腾一般。他几乎是冲了过来,可待得近时又觉得手足无措,只得干巴巴地说:“你……我终于又见到你了!”
“好久不见,张小凡!”碧瑶的眼中有着些许柔情,只是不知为何,这份柔情之后多了几分疏离。
鬼厉听得此言,只觉此刻如梦如幻,如在云端,多少年的渴求与夙愿,终究是近在眼前了!
“我,我……”鬼厉不知道说什么好,“啊,自从上次苍松道人告知你的下落,我便一直在寻你,只是……”
鬼厉轻柔道:“只是这地方太危险了,我先带你回去吧。”
陆雪琪看着鬼厉那幅神魂颠倒的模样,脸上划过一丝黯然之色。
碧瑶的脸上带着淡淡笑意,完全看不出任何真实的心绪:“无妨,这地方我也挺熟的,十年前我曾来过。”
“嗯?”鬼厉一愣。
碧瑶扫了林惊羽和陆雪琪一眼,淡淡道:“那天,也是这位姐姐与林公子在此。”
鬼厉思绪回到了十年前,自己在此吸食了一魔教中人精血的时候。原来,当年她也在吗?她从来都是这般护着自己的,鬼厉心中一热,再也想不到身边还有其他人了,当下忍不住牵起碧瑶的手。
看碧瑶没有拒绝自己,鬼厉脸色泛起一丝潮红,希望就这样一直握着她的手,纵然以后为她死了也心甘情愿吧!
忽得,碧瑶不着痕迹地把手抽了出去,鬼厉身子一震,看向碧瑶的脸庞,如堕冰窟。
碧瑶抬头,缓缓道:“看来这一场战斗,要分出胜负了。”
不远处光芒爆裂,兽神竟被硬生生打飞出去不见了,兽妖嘶鸣纷纷退去。而那不可一世的诛仙剑也再次被击飞,直直插在了碧瑶鬼厉,林惊羽陆雪琪之间!
众人皆为骇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