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花

    就在碧瑶动身再次前往至默老人那边时,商掌柜却拦住了碧瑶:“哦,九幽之侠!九幽深处最灿烂之花!碧瑶大人!等等!”

    碧瑶无奈:“……”

    “我这里有一件真真正正的宝贝,专门保管好给您!”奸商掌柜笑嘻嘻道。

    碧瑶狐疑:“不要钱?”

    商掌柜拍着胸脯打包票:“不要!”

    “真的?”

    “真的!”商掌柜把一块乳白色的小石头往碧瑶手里一塞,“我走了!”

    碧瑶摇了摇头,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没有放在心上,往往生界的传送点而去。

    至默老人还是那样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只是这次他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九幽这样的地方……也能开出花来吗?”

    “老人家,我回来啦!”碧瑶蹲下,笑着说道。

    “……花?三粒种子?它们能在九幽盛开吗?”

    碧瑶挖出一个坑,将种子小心翼翼地放进去:“这是两位姐姐好不容易从地界带下来的种子,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至默老人微微一笑:“你倒是乐天得紧,如果花了大功夫,都开不了怎么办?”

    “我相信它们会开。”碧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平淡地诉说一件很平常的事情一样。

    至默老人摸了摸胡须:“人之一念起,世间多了多少痴事?孩子,你可知天定生死循环之术,而你,反是异端?”

    碧瑶从怀中掏出一个小袋子,里面居然有充满灵气的水源。至默老人心念一动,没有说话。这些水自然是碧瑶从那满月井里带来的,自从她发现这水竟然可以无视地界、鬼界之别的时候,好奇之下便留存了一点备用。也正是这个原因,让她有点信心能种出花儿来。

    “我知道的,我早是一小小亡魂,但却留了一些残魄在世间,这是不该。”碧瑶浇上满月井水,头也没抬,“不管如何,都是一死,又有何区别。”

    “你……有决死之心?”

    碧瑶自然知道这位神通广大的前辈在说什么:“若没有,我也不会在这里了。”她抬起头,露出她美丽的笑容。

    “你不后悔?”

    “从来都不后悔。”

    老人抬眼凝视了碧瑶一阵:“哈哈哈,孩子,看来你不仅比我更懂生,也更懂死。”

    碧瑶摇摇头:“我并不懂,只是如您所说,我比较痴罢了。”

    至默老人流露出欣赏之色:“哈哈哈,好一颗赤子绝决之心!那就看看这种子,能不能开出花来吧。”

    老人衣袖轻拂,一股强大的力量笼罩于这种子之上。二人的心中都有些紧张,盼着这地方是否真的能种出花儿来。

    结果自然是显而易见的——没有任何反应。

    至默老人叹了口气:“小弗及的小徒弟,看来你的相信并没有用。一切都是定数罢了。”

    碧瑶的心中,仍有不甘心,双手交叉掐起法决,打入这泥土之中。隐隐的,有一丝奇特的气息从泥土中传来,至默老人本一凝,但很快那股气息便又荡然无存了。

    “你就算把你这条魂化为养料供养这种子,没用还是没用。九幽本来就不是一个‘生’的地方。”至默老人最终还是摇摇头。

    不知道过了多久,碧瑶终于到了坚持不住的时候,而那种子,并未因为她的努力而破土而出。

    时也,命也。

    碧瑶踉跄着站了起来,原来,终究是自己痴人说梦吗?她的心中微光,似也要消失了。只是,总有那么一丝不甘心如一缕青烟萦绕在她的心头。

    “种子、水、光。到底为什么不可以?”碧瑶喃喃自语。

    忽然灵光一闪,光?

    这九幽的日夜都是东岳帝君的一件法器造假出来的,自然不是真的。难道说必须要真的光才可以吗?一念及此,她心口那颗乳白色的石头忽然飘了起来,散发出点点金光,一下子刺痛了碧瑶的身体,这种灼热的感觉,不正是地界的阳光吗?

    碧瑶无暇顾忌疼痛,立马施法将那美轮美奂的光都集中于那种子上方。

    只要不放弃,只有够相信。一定可以。

    她想。

    至默老人看着那石头,眉头忽然一皱:“小弗及,你啊……”

    在这一片绝望的荒芜之中,有微不可见的希望悄然破土而出。嫩绿的芽儿茁壮地成长着,慢慢结出花苞,最后,开出一朵,普通到极点又珍贵万分的白色小花。

    接着又是一朵。看到那朵花的盛开,碧瑶却没有了以为的激动,反而很是平静。

    “前辈,花开了。”

    “是啊……开了,真好看啊……你说得没错。”

    碧瑶停止了施法,蹲下来,抚摸着那白色小花:“前辈,这花,你需要常常养着了。”

    至默老人深深凝视着那朵花:“你多回来看看,我替你好好养着。”

    碧瑶的嘴角翘起:“恩,一定!”

    至默老人:“痴也可有痴福,三界新的篇幅,由你们揭开,也是一件好事。”

    “什么?你们?”碧瑶不解。

    至默老人哈哈一笑:“没什么。你那师父,以前也是个放荡游侠儿,他写得几句花诗,倒也不错。”

    碧瑶呆了呆,不知道师父还有这样的一面,“噗嗤”笑出声来:“师父做的鱼水饺也很好吃,他的诗我都喜欢听。”

    至默老人摸摸胡子:“你喜欢听,也是自然,毕竟他造你的时候……不知写了多少念了多少哈哈哈。”

    “造我?”碧瑶摸不着头脑。

    至默老人好像想起了什么:“你师父还真是什么都没告诉你啊,他这般对你……罢了,你快是自由之身了。”

    碧瑶心中一跳:“嗯?”

    “痴孩子,若你这样的人多一些,这世间,哪里会像如今这般……哈哈哈哈,往日不可追矣,你去吧。要是想来和我聊花,老头子也欢迎。”至默老人好像不愿意多谈弗及,如此说道。

    碧瑶站起来做了告别:“老人家,那我先走了。”

    待得碧瑶走后,不知道多少年没有动过的至默老人忽然站了起来,喃喃自语:“看来,我是该找点有趣的事情做做了……不如去地界看看?嘿嘿……”

    ◆◆◆

    “天哪真的种出来了!”

    “真了不起……”

    碧瑶不好意思地被众鬼围观着,大家都啧啧称奇。就连东岳帝君得知了这个消息之后也踱步了几次,喃喃自语:“莫非,这九幽真的要变天了?”

    碧瑶说了好几遍过程,终于找了个空儿脱身,回到了不忘宫。

    “师父,我成功了。”。

    弗及背对着碧瑶,看向窗外柔软的月光,那身影说不出的萧瑟。她看向那个男子,只觉得一团谜雾笼罩着他,碧瑶的步伐停了下来,心口忽然闷闷的,说不出话来。

    “我知道。”弗及的语气里没有半分波澜。

    碧瑶长舒一口气,伸手拿出那块乳白色的石头:“其实我本来快失败了,是这块石头给了我希望与力量。”

    弗及转过身来,月光撒在他的背后,让他整个人有些模糊不清。

    “若一个人心中完全丧失了希望,便无外物可相助。”弗及解释道,“到底是你越来越强了。”

    碧瑶抚摸着这块石头,看不出在想什么:“师父,这东西商掌柜硬塞给我,不知是谁的,便交于你,替我找一找原主人吧。”

    弗及看着碧瑶的脸,又看向那块普通的石头,没有说话。

    “这是师父的吗?”碧瑶开门见山。

    弗及眸子一动:“为何这么说?”

    碧瑶走上前来:“一,商掌柜说特地替我留着的,便是受人之托。二,鬼魂如何能接触阳光?只有师父您脱离鬼界之外。三……这东西的感觉跟我在幻月洞府中看到的那座玉像是一样的。”

    弗及看向碧瑶的目光,平和而温柔:“你与多年前那个被我捡来的弱小鬼魂,确实很不一样了。”

    “谢谢你师父。”碧瑶说。

    弗及移开目光:“你唯独,不需要谢我。”

    碧瑶的心一沉。

    “师父,至默老人说的一些话,让我有些担忧、有些疑问,你可以告诉我吗?”碧瑶直视着弗及的眼睛,没有半点退让。

    弗及没有说话,碧瑶继续问道:“那玉像到底是什么?为什么师父甘愿为了那死物受这么重的伤?”

    “它与我又有何关联?”

    “……”弗及无言以对。

    碧瑶转身:“师父,你不愿告诉我,我也可以去问东岳帝君。”

    这一次,却是弗及看向碧瑶的背影,快步地走出了不忘宫。他颓然跌落在椅子上,垂首,几缕白发滑落下。如今,他似乎觉得这个少女离自己越来越远了。

    静静的宫殿内,只有他轻轻的呢喃:“……这是,我的罪。”

    ◆◆◆

    碧瑶几乎是冲出的不忘宫,或许是因为至默老人说的师父什么都不告诉他;或是因为师父将自己弄成重伤却还在对自己隐瞒缘由;或者是师父总是爱这样把自己撇清,默默承担;又或者是些别的什么……碧瑶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这么大的怒气。

    待她走出一段距离的时候,她就已经有些后悔这么对师父了。只是那一份倔强劲儿还没过,继续火速跑到东岳帝君那边去询问了。

    黑白无常又是倒水,又是安慰。

    “帝君,你说师父为什么都不肯告诉我。我毕竟是他唯一的徒弟啊!”碧瑶坐在椅子上,闷闷生气,俨然一副小女儿家的情态。

    东岳帝君只能尴尬笑笑:“这个嘛……既然你师父不愿意告诉你,我也不好越俎代庖不是?”

    碧瑶双手合十,拜拜东岳帝君:“求你啦!你就告诉我吧,如果那玉像和我也有关系,那我也应有权利知道啊。”

    东岳犹豫了一下:“算了,这事儿反正你也是其中因果,就算我不说,将来你也会知道的。”

    碧瑶连连点头:“我想知道,为什么您说我和师父之间有羁绊。为什么我从幻境中看到了一座与我别无一二的玉像。为什么师父会来到这九幽。为什么……”

    为什么我会对师父,会有这种奇怪的感觉。

    东岳帝君道:“你虽已知晓你师父的身份,但他的过去远不止你所知道的这些。你师父啊,可是了不得的人物。”

    “他与如今的天界之主,他司道,仙主司教。在旧碑被毁灭之后,惊才绝艳、意气风发的他受新天道启发,于昆仑台寻得一块集天地灵气的玉石,想要雕刻出一块代表‘无情’的新天道法则的道碑。”

    碧瑶回想起满月井过去里师父的样子,皱眉:“出了问题?”

    东岳帝君看着碧瑶,神情复杂:“岂止是出了问题,是万劫不复。”

    碧瑶愕然。

    一声叹息后,东岳帝君缓缓说出了那数万年前的隐秘:“你师父他……他在雕刻新天碑的时候,竟不由自主地将神玉雕刻成了一位女子。”

    碧瑶心头大震,这一瞬间,仿佛呼吸都停止了。

    “他日复一日亲手雕刻着那块玉碑,日复一日地爱上了那玉雕成的女子。有一天,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修的大道明明无情,可自己却有了感情。那玉女天碑,便是他的欲望化身。”

    碧瑶默然良久,开口道:“怪不得那些教众,说师父是……罪人。”

    东岳帝君似乎也陷入了回忆:“是。所有的天徒都在指责你师父背弃了自己的信仰。而你师父对这点也并未避讳。”

    “再后来……”碧瑶只觉喉咙发干。

    “再后来,仙主逼着师父打破玉女神像,也就是师父的欲望,而师父拒绝了,还与众仙打了一架,斩杀无数教众。为求赎罪,他自罚坐镇九幽。”东岳的脸抽了抽,像是提及了一件可怕的往事。

    碧瑶忽然想起了,怪不得师父在幻月洞府里毫不抵抗,恐怕他的内心也是愧疚万分。

    “你师父与其所雕玉像一道从落尘台跃入下后,被我接引入九幽,最后在不忘宫万载以求坐化,他是在惩罚自己。而那座玉像化为生灵,于地界轮回……”东岳帝君没说话了。

    三生七世,永坠不复醒……

    碧瑶脑中一片空白,手足无措,虽早已有些猜测,却未曾想到自己的前尘有着这般惊天动地的身世。

    苦涩爬满了嘴角。碧瑶心中大悔,为了自己,师父竟做到如此地步,而自己却还在对师父耍性子。

    东岳帝君道:“你是你师父的所有情与欲,你是他的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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