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半条命,又如何?”扎西桑吉说这话时甚至嘴角还露出了一种类似于嘲讽般的讥笑,他就那样与张瞳四目对视着,他的眼中没有丝毫的愧疚甚至其他的情感,好像这些都是无所谓的,满满一副与他何干的样子。

    张瞳被他这态度噎得喉咙里一哽一哽的,她原本是一个当兵的,本就不是个擅长吵嘴架,打口水仗的人,现在扎西桑吉一副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彻底把她弄愣了。

    她满心的失望,愤怒,甚至还有几分苦涩,原本她还期待着这人能给她一个合理的解释,哪怕是有一些道理的解释让她能够来说服自己。

    可现下眼前这个男人却连一个解释,哪怕是一个借口都懒得对自己编。

    她闭了闭眼睛,给自己缓一口气的余地,然后睁开眼又问道:“今日我查看这个月的账册,发现寨中所有农奴的用度被缩减了三分之二,这件事是你做的吗?”

    “是又如何?”扎西桑吉倒是坦率的紧,马上承认了这件事,一点没有要掩盖的意思。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张瞳感到自己太阳穴已经开始突突的跳了,她上前一步到了扎西桑吉的桌案前,强忍着把他面前堆放的那些书全部掀翻的冲动质问。

    “寨中现在需要扩充军备,屯兵秣马,这些需要节约开支,之前塔木打了败仗,这你也知道。”

    “打仗死伤的那些兵丁需要新的人来补充,这些都是庞大的开销,现下只能从农奴的支出来节流。”扎西桑吉说的理直气壮。

    “是,我知道你想为阿爸报仇心切,阿爸的死也确实是拉鲁次仁导致,可我之前已三番五次劝阻过阿爸,让他不要去因为农奴解放的事情去和拉鲁家火拼。”

    “拉鲁次仁并没有与我们为敌的意思,阿爸的死也是拉鲁次仁正当防卫导致的误杀。”张瞳终于说出了憋在心里一直想说却没说的话。

    “你说什么?误杀?”扎西桑吉嘴角抽搐了两下,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般看着张瞳。

    “我父亲的死就是拜他所赐!何谈误杀!”扎西桑吉原本还淡定自若,听到张瞳说这话,他额角的青筋都鼓起来了,眼镜和身体都透着对面前这个女人的厌恶来。

    “所有的事情都是因为这些该死的农奴,要不是拉鲁次仁非要搞什么制度解放,非要毁了藏地这么多年的传统和规矩,我阿爸何至于此。”

    “就为了这些卑贱的奴隶,竟然要赔上我父的性命,要我说他们就都该下地狱,统统为我父亲一同陪葬。”

    他说这话时眉宇间满满都是对那些奴隶的厌恶和鄙夷,仿佛在谈论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一样紧锁着眉头。

    “你还指望着寨里给足了他们银钱,供着他们好吃好喝,做梦!要我说留着他们一口气现下都已经是我扎西家的仁慈了。”

    扎西桑吉的双眼已经开始发红,他言辞激动,语气声调慷慨激昂,这是这些天他和张瞳说话说的最多的一次了。

    是的,他为了他父亲的死感到愤怒,他的内心一刻也没有平静过,张瞳没想到他现如今对农奴的成见比自己多料到的还要深上许多。

    “你是人,你有父亲,难道他们就不是人?就没有父母兄妹了吗?他们的父母死了,孩子就不难过了吗?”

    “既然都是人,为什么一定要有尊卑贵贱,为什么非要分出三六九等?”

    “桑吉,你难道都忘了吗,忘了我们一起去走访的那些庄园,看到的那些活的连牲畜都不如的农奴,那些世世代代身处于水深火热的人,不是因为他们懒他们不努力,而是从出生起他们就被打上了奴隶的烙印。”

    “这对他们不公平。”

    “而你,因为你父亲的死,迁怒阿珠,更不公平。”张瞳说的的眼睛有些泛酸,原本见惯了生死和残肢断臂的她以为自己早都已经对这些免疫了,可是这些奴隶主对待农奴的方法实在是惨绝人寰。

    她心里面有些愤慨,不仅是这么长时间对于农奴遭遇的,还有一部分是因为这些天扎西桑吉失忆以后的冷暴力。

    可她说得这些事情,对于眼前这个男人,似乎只是在别人身上发生的事情,与他并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不公平?你世界本来就没有什么公平,我生来就是贵族土司的儿子,他们生下来就是卑贱如泥的奴隶,这就是我们的区别。”扎西桑吉的眼睛里像漆黑的潭水,让别人看不透他在想什么,他的脸色晦暗不明。

    他用他那双毫无感情的双眼和张瞳对视着,竟让她觉得背后无端有了几分凉气顺着脊柱爬了上来。

    他什么时候竟变得这样凉薄了?

    究竟是他本身就是这样的人,还是失忆导致的性情大变,或者说原本的他和那个单纯不谙世事的小傻子就是两个人。

    “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张瞳的嗓音里带着几分不可置信和难受。

    扎西桑吉古怪的看着她,似乎并不明白她说的是什么意思,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她话中的意思。

    “你是说和那个傻子比?”他的嘴角带着一丝嘲讽的弧度,他从书案上那堆书中站了起来,走到了张瞳的面前,他们现在的距离几乎只剩下一拳的远近。

    说完他还带着些粗暴的挑起张瞳的下巴,逼迫她昂头看着自己。

    “你就那么喜欢那个傻子?嗯?”他这话略微带着几分戏弄的口吻。

    “……”

    “你没资格看不起他,他比你更像个人。”张瞳一把打掉他的手,没有丝毫客气或者是想要惯着他的意思。

    扎西桑吉听到这话,几乎当下有些恼羞成怒了。

    “你觉得我还不如那个傻子?!”他眼中的怒火几乎要化出实体,烧到张瞳的身上来。

    他暴躁的一个反手打碎了张瞳旁边古董架子上的景泰蓝花瓶,那瓷器啪的掉落在地上,分崩碎裂的声音在这无声寂静的衬托下显得格外吓人。

    可她并不惧怕他的怒气,而是直直的和那张愤怒的脸对视着,紧接着说了句噎死人不偿命的狠话。

    “是,你不仅哪里都不如他,还差的不止一星半点。”

    “滚!”果然这句话像是踩到了扎西桑吉的尾巴似的,戳到了他的痛点,让他暴躁的对着张瞳大吼。

    她看了他一眼,也并没有继续和他再吵下去,而是转身出门扭头就走了,只留下扎西桑吉自己在原地喘着粗气生气。

    张瞳以前并没有想过自己也会有这么幼稚的举动,但她就是觉得她忍不了他说小傻子的坏话,哪怕说他有一丁点傻也不行,看着他被自己气成这样,她心里面甚至还感到有几分爽快。

    他们两个人现在是话不投机半句多,多说无益。

    张瞳出了扎西桑吉的书房,命人将阿珠抬到自己的偏房去治伤,外边的下人显然都听见少爷书房里面刚刚传来的一阵乒乒乓乓声,很明显是在和少夫人吵架。

    吓得他们全都大气不敢出,努力压低自己的存在感,生怕少爷和少夫人的怒火迁怒到他们身上,波及到自己。

    张瞳将人要走的时候,下人们不敢拒绝,连忙将阿珠抬着送到少夫人的偏房里,那家丁看着敢和少爷对呛还能完好无损的少夫人,觉得自己哪个都得罪不起。

    只是张瞳没有看到的是,原本应该在书房里的扎西桑吉,半个身子侧站在门槛边,神色不明的看着她的后脑勺,让人看不清楚他到底在想什么,可终归也没阻止张瞳带走了阿珠。

    张瞳之前想去管扎西桑吉要回来给农奴的那笔钱自然是没有成功,既然他不肯给钱,那她就用自己的钱填!

    她将自己带来的嫁妆还有之前结婚时扎西家给的聘礼一并清算了一番,到底还算她那个便宜爹要点脸面,把这部分钱留给她没有要走。

    数了数竟然是一笔数额庞大的财产,如果她愿意拿着这笔钱偷偷跑路,那么这些钱也足够她盖上一个自己的庄园,当个吃喝不愁的富婆了。

    可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张瞳将自己的体己钱给了负责流水的管家,告诫他一定不要告诉扎西桑吉,自己填平了农奴们用度本来缺少的那三分之二。

    管家虽然应该本应听命于大少爷,但自从少夫人嫁进来以后的种种举措都让他感到尊敬信服,他也明白,少夫人这么做都是体恤农奴和下人们的不容易。

    于是他也就揣着明白装糊涂,假装自己并不知道少夫人拿自己的钱去填平了账册,至于扎西桑吉,他恢复记忆以来虽然一直说一不二惯了,但也忙的脚打后脑勺,忙着扩充军备人数和囤积武器,并没有什么心思和时间来检查寨里这堆积如山的账册来。

    于是张瞳这一招瞒天过海竟然十分顺利,寨子下面的农奴们还是一如既往的吃好喝好,并没有因为此事被克扣口粮,日子也依旧过得比起以前不知道好了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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