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瞳姑姑不想让陵墨渊成为一个没有感情的杀人机器,如果不知礼,不懂文,他不会走的长远,于是她开始给陵墨渊按照他们时代皇子所学的内容,给他讲授四书五经。

    为了让他拥有和别的孩子一样的童年快乐,她还会在每天深夜,在回到浣衣局之前,给陵墨渊讲一个睡前故事。

    从小美人鱼到阿拉丁神灯甚至全部的一千零一夜,她把知道的故事都抱着小孩绞尽脑汁的讲了一遍。有一天傍晚,她讲完了全部的三国演义后,问陵墨渊最喜欢哪个英雄。

    “曹操。”

    “为什么呢?”瞳姑姑没想到他会喜欢曹操,一般小孩不都喜欢诸葛亮,刘备么?

    “宁教我负天下人,不教天下人负我。”他不被辜负,对得起自己。

    “就因为这个?没有其他的?”

    “是。”

    看来他心里还是对皇室,对这个世界有很多恨意的,不过没关系,张瞳这样想着,漫长的岁月,自己总可以慢慢温暖他。

    沉默了一会,张瞳说:“可我觉得诸葛亮也很不错,他很聪明,通晓天文地理,却选择了一条在当时看来最困难的路。”

    “这也算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吧。即使最后统一天下的并不是蜀国,可是他的思想和忠君精神却流芳百世,被后人所敬仰。”

    “可明知不可为,却还是要去做,不是傻么?”陵墨渊有些困惑。

    “有时候并不是我们本身善良,而是我们选择去善良。阿渊,你记住。每个人都有值得守护的东西。”

    陵墨渊若有所思的样子,“瞳姐姐很喜欢诸葛亮么?”

    张瞳笑了笑,“当然了,小时候觉得他就是天上的文曲星,智勇双全,还偷偷羡慕过黄月英呢。”

    摸了摸陵墨渊毛绒绒的发顶,给他掖好了被子。看着时间,自己差不多也该回去了。

    “晚安,今天就讲到这里,阿渊。”

    *

    日子就这样平静的过了三年,这三年里陵墨渊仿佛被人遗忘了,皇后为他“欺负”其他皇子的事罚他在冷宫独居思过,于是尚书苑和校场也不用去了。

    张瞳明白,姜后这是想将他养废,皇室的孩子,最忌讳的就是文不成武不就,过了最好的时机,再想学成便也难了。

    可没人想到,陵墨渊的筋骨日益强壮,武功日渐精进,在她的苦心饲养下,身量也渐渐拔高起来,至于每日该习的书本课程,张瞳教给他基础的大义,剩下的就全部从储藏空间里调出来扔给他自己看。

    考教时原以为这个年纪的孩子都不太喜欢背诵,甚至做了竹板准备在他不愿意的时候督促,结果居然发现陵墨渊有着过目不忘的记忆力,他看过的书,几乎再读一遍,便能通篇背诵,甚至于《离骚》那种拗口晦涩的文章也不在话下。

    能得到这样一个聪慧的学生,作为教人的师傅,张瞳倍感欣慰。

    这个明媚的午后,陵墨渊正在卧室习字,大太监李方突然领着几个宫女来到了这个久久无人访问的冷宫。

    李方身穿一身阴森森的蓝黑色宫服,嗓子尖细:“九皇子,杂家奉了皇后的口谕来接您回去。您快收拾收拾跟老奴走吧。”

    陵墨渊不知道为什么皇后会突然想起自己,但他知道自己无权拒绝,也没有能力拒绝。

    他多希望自己能永远留在这里,这里虽无皇宫中那些热闹繁华,可那些从来与他无关,他只想和瞳姐姐永远在这个小院里,一起用膳吟诗,比武作画,她会温柔的教他那些他不会的东西,即使自己不能马上理解,她也从来没有丝毫的责备,只是温柔的再告诉他该如何做。

    可他早就知道,这一天终究会来的。

    他迟早要带上虚伪的面具应敌,向虚伪低头,学不知廉耻,因为他已经有了要保护的人。所以他必须这么做。

    这样看起来,小院的日子美好的就像是他偷来的。

    “劳烦公公了,待我收拾妥当自己过去便好。”陵墨渊神色正常,并不像老太监想象的那样狼狈。

    “那九皇子可要快点儿,可别让皇后娘娘等急了。老奴就先告退了。”太监拿下巴与他说话,禀告了命令就走了,要不是皇后的旨意,他抵死都不愿意来这破院子。

    “知道了。”

    陵墨渊一直拖到天色渐暗,快要吃晚饭的时候,张瞳照旧像往常一样带着食盒过来了。

    “瞳姐姐,我要回凤坤宫了。”陵墨渊坐在院中的石桌前,他的头垂的很低很低,让人看不清他在想什么。

    “怎么了,阿渊?”张曈问完这句话就已经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是皇后,皇后又在计划着什么了,不过没关系,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早已经布好了一个局,只等鱼儿上钩了。

    她轻轻的抱住了他。他的头埋在她的怀里。她感受到他在努力克制着身体的颤抖,克制着自己的害怕。

    “我以后,会不会再也见不到你了。”

    终于,陵墨渊还是说出了这句令他一直惴惴不安的话,不管他平时如何坚强,如何的可以忍痛,在这一刻,他在她怀里说着自己的担忧。

    她笑了笑,真是个小傻子。

    “当然不会,我武功这么好,即便天天飞凤坤宫的屋顶,也必然不会被他们发现。”

    “放心,以你现在的功力,对付那几个皇兄,自保必然没有问题,但是你记住,能忍则忍,不要和他们发生冲突,切莫因小失大。”

    “再过两个月,就是皇上的寿宴,我已经为你布好了一个局,如果顺利的话,你便可以被父皇承认了。”

    “一切等我的消息。”她轻轻的摸了摸陵墨渊软软的头发。

    “好,一切都听姐姐的。”

    *

    等到陵墨渊到了凤坤宫的第二天早上,照例是要去给皇后敬茶的,这是祖宗定下的规矩。

    等他迈进门槛,姜后已经坐在那里了,嫡长子陵阳在姜后身旁和他言笑晏晏,他们彼此母慈子孝,说说笑笑,一团融洽。

    “儿臣给皇后娘娘请安。”陵墨渊撩了袍子,进了这扇他不愿进的门。

    姜后撇了撇茶上的浮沫,小指头上景泰蓝做的甲帽高高的翘着。

    “回来的第一天,便来的这么晚,看来久久不本宫在身边,从前教过的规矩全都忘了。”皇后的声音清丽动人,说这话语气不善,语音转了好几个弯。

    陵墨渊跪下的身子顿时一震,即使三年未见,听见这熟悉的声音和口吻,他的身体还是本能的感到害怕恐惧。

    那些黯淡无光的日子,那些苛刻的惩罚和侮辱,像海水般一下子从记忆深处全部涌了出来,漫过了他的鼻腔,让他感到窒息和压抑。

    偌大的房间突然静的可怕,就连侧立在两旁的宫人们的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他们知道皇后不喜九皇子。

    “母后,想必九弟弟也是无心的,还请母后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要苛责他了。”过了几秒,陵阳开口打破了这让人不安的尴尬。

    姜后突然笑了,笑的好像她根本没有要责罚陵墨渊的意思。

    “既然是皇儿的要求,母后还能多说什么呢。我皇儿对待一个婢子生的孩子都愿如此宽厚,真是我西凤国的福泽。”

    陵阳听到母后这么说,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但又没法反驳自己的母后。

    “还不快谢谢你皇兄,要不是他为你求情,今天可是一定要罚你的。”皇后俯身看着跪在地上的陵墨渊,眼睛里的光像是毒蛇一般。

    “墨渊谢过嫡皇子。”陵墨渊深深的将身子弓了下去,向地上叩首。

    姜后看到他这么卑微的样子,心里自然是十二分的畅快,无论自己怎么调教,这顽劣泼皮都一身反骨,死不认错,想不到冷宫三年,竟是让他变得卑躬屈膝,奴态十足了。早知道便早早送他去那里。

    就算他的生母长得美丽惑君又如何,终归还不是一个下贱的宫女,她的儿子也一样在自己的脚下老老实实的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下去吧。今天开始,你的课业就都照旧。”姜后漫不经心的挥了挥手,好像陵墨渊是一只微不足道的臭虫。

    “谢皇后娘娘,儿臣告退。”陵墨渊的声音毕恭毕敬,让人挑不出一丝错处。

    从那天起,破天荒的,姜后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没有为难责罚他。

    去御书房和校场的日子陵墨渊从不多说一句,他装作愚蠢无能的样子,从不冒尖出头,那些皇兄还是会用言语奚落他,用眼神鄙视他,可是他们不会再像小时候那样肆意的对他打骂了,随着年龄的长大,他们渐渐学会了收敛,知道了什么叫做体统。

    就算是阴谋算计也不会像孩提事那般明晃晃的拿到台面上来了,他们从只知道欺负皇弟的毛头小子们变成了开始撩拨姑娘的风流少年,因此对他的兴趣也没有以前那么大了。

    陵墨渊过得很安全,但是却很难受。他很长时间没看到瞳姐姐了,确切地说是只见过两次,她总是深夜时偷偷的从他的屋顶上翘了瓦片,然后翻到屋里,与他交谈一会儿。

    可等到她刚走的时候,他就已经开始想念她了。那些想念像潮水般一样,退了又涨,涨了又退,一波接着一波,冲刷着他焦躁不安的心。

    他也不懂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无论干什么,都会突然莫名其妙的想起她,很想看见她。

    *

    两个月很长也很短,约莫是皇帝寿辰的前几日,张瞳再一次扒了他屋顶的瓦片,秘密的对他嘱咐几句,然后又悄悄的飞走了。

    皇帝陵煊50岁生辰这天,皇宫上下张灯结彩,到处都挂满了各色琉璃灯盏,河中也都游动着宫人们精心饲养的锦鲤,屋内堆满了充满喜气的装饰品,朝臣们都带着价值不菲的贺礼来为皇帝庆祝。

    皇帝陵煊和姜后并排坐在最上位,左侧的一列是朝臣,右侧的那列是嫔妃和皇子公主。陵阳坐在最靠近姜后的第一席,陵墨渊当然是坐在最靠近门的角落里。

    陵煊刚刚过了五十,他的胡须和眉发却仍然漆黑无比,这个在马背上打下天下的男人身上带着一股浑然天成的威严和狂野,那种掩盖不住的霸气曾让无数的外敌胆战心惊,却也让西凤国的好女子们心甘情愿的侍奉着这位伟大的男人。

    他满意的看着下面,看着他的好儿女,好朝臣们,他们都效忠着他这天下最尊贵的君主。

    等到宫廷里最好的乐师们奏完曲子,舞姬们跳完舞蹈后,按照旧例,便是皇子们献艺献礼的时刻了。

    第一个自然是嫡皇子陵阳的献礼,只见他身穿一身月牙色的华服,头戴嵌着金纹的白玉发冠,从自己的座位上站起来,犹如一根挺拔的松竹,真乃是君子世无双,华贵和儒雅在他身上同时展现了出来,那绝不是寻常皇子一朝一夕可以成就的气质。

    “儿臣恭祝父皇福如东海,万寿无疆,广扩疆土,千秋万代。“陵阳轻轻的撩起衣袍,跪在地上对着他的父皇俯首磕头。

    陵煊听了自然很高兴,虽然他早已经不爱姜后,但她和她背后的姜氏一族毕竟是自己夺位之时最大的助力,他仍然感念皇后当初辅佐他的恩德,因而也很看重这个嫡长子,他也如自己预料的那样长成了一个诗书礼乐俱佳的继承人。

    只是有一点还不能够让他满意,这孩子缺少自己身上的那种狠绝,并且太善良,这并不是一个合格君王该有的东西。

    因此他一直迟迟不能下定决心将自己全部的东西都教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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