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约定

    昭华殿内,云岫已经利索地把行囊收拾好了。裴婉仪刚换上一套便于骑射的胡服从内殿中走出,便见到采薇正满头大汗地从门外跑进来。

    “打探到永平县主的消息了吗?”裴婉仪赶紧走上前问道。

    “回王后,打探到了,殿下的侍从官带着永平县主去了遐宾馆!”采薇边说边抹掉脸上的汗。

    “遐宾馆?为何会去那里……”裴婉仪低声咕哝着,不禁皱起了眉头。

    她思索了一会儿后叫来云岫,“你现在马上带着收拾好的行李出宫,让永平县主之前安排去酒泉的人马在安昌门外等候,天黑之前我会赶到那里和他们会合,听明白了吗?”

    云岫点点头,“王后放心,云岫一定办妥!”

    吩咐完云岫后,裴婉仪又继续说道:“采薇,你现在跟我一起去趟遐宾馆!”

    临近遐宾馆时,裴婉仪和采薇远远地望见张祚从馆内走出,裴婉仪赶紧拉过一旁的采薇,两人以树丛为遮掩,小心翼翼地躲在后面观望。

    只见张祚走出来后正和门口的侍从交代着什么,没过多久张祚便带着几个人先行离开了,剩下的几个侍从交又头接耳了一阵也跑开了,但是全程都没有见到张楚容。

    等到遐宾馆前的人都离开后,裴婉仪站起身朝四下张望了一阵后说道:“走,我们过去看看!”说着她挥手示意身后的采薇跟上。

    两人一路小跑进入了遐宾馆,然而她们将外殿仔细查看了一遍也没发现张楚容的踪迹。

    “王后,永平县主好像不在这里……会不会是在殿下出门前她就已经离开了?”采薇看着四下无人的大殿,小声问道。

    裴婉仪摇了摇头,思考片刻后她指了指通向内殿的方向说道:“走,我们去里面的寝宫看一下”。

    于是两人又快步朝内殿走去,此时太阳已经开始落山,屋内的光线也比原先昏暗了许多,然而刚迈进内殿寝宫,两人还是同时清楚地看到地上躺了一个人。

    “啊!是永平县主!”,采薇忍不住低声惊呼。

    裴婉仪顾不得震惊,立刻冲上前去蹲下身查看。

    只见张楚容脸色苍白地躺在地上、早已没了气息,脖子上有一圈明显被勒过的痕迹。

    “县主!…………”,看着昔日华贵从容的永平县主此刻成了一具冰凉的尸体,裴婉仪的眼泪不受控制地从眼中滑落……

    不知过了多久,采薇一把拉起跪坐在张楚容身边的裴婉仪,“王后,快走,外面着火了!”

    裴婉仪赶忙擦干眼泪站起身,这才发现外殿不知何时烧了起来,火光和浓烟正在朝着内殿蔓延过来。

    “外殿出不去了,快,我们从窗户走!”,裴婉仪快速判断了一下眼前的形势,果断拉着采薇朝窗户跑去。

    两人刚从窗户中相继爬出,火势便已蔓延到寝宫,裴婉仪带着不舍和遗憾,最后回头望了一眼躺在里面、即将被火势包围的永平县主……

    逃出着火的遐宾馆后,两人从内殿后方的缓坡快速离开,接着两人又绕到一处较隐蔽的、可以看见遐宾馆进门位置的地方。只见门口正远远站着几个人,正是张祚离开前嘱咐的那几个侍从。几人手中拿着已经熄灭的火把,站在遐宾馆外看着熊熊燃烧的大火,接着,他们的交谈声便隐约传入了耳中。

    “烧的差不多了……可以回去向殿下复命了……”

    “……别忘了,殿下交代过,为了掩人耳目,等下要留两个人去找人过来救火……”

    “行了行了,知道了……走吧……”

    几人说完后,分别将手中的火把丢进了火场中,随后便分头离开了……

    刚才那些话字字句句如针扎一般戳在裴婉仪的心上,是张祚,是张祚杀了永平县主!他篡夺王位还不算,竟然连自己的亲妹妹都杀……裴婉仪的眼泪再次流了下来,但她没有时间沉浸于伤痛中。

    她看了一下天色,太阳已经完全落山了、暮色即将来临,她一把抹掉脸上的泪水,交代身旁的采薇道:“你先赶紧回昭华殿,有人问起,就说我身体不适、需要卧床静养,能拖多久是多久!”

    采薇立刻会意地点了点头。

    “好了,快去吧!”

    “是!王后,您自己多加小心。”

    过了没多久,宫人和侍卫从不同的地方纷纷赶来救火,现场一片混乱,裴婉仪趁乱离开了王宫。等到赶到安昌门时,事先安排好的马车和仆从已经在此等候了,此时落日的余辉已经所剩无几,夜幕开始降临姑臧。

    “快!即刻前往酒泉!”裴婉仪坐上车的同时朝车夫吩咐道。

    “是!”,车夫将手中的鞭一扬,马车便朝着城外快速驶去……

    “禀告太守,门外有人求见!”

    谢艾合上手中的书,坐在书桌前无精打采地问道:“天都黑了,谁要见我啊?”

    “回太守,来人不肯说名字,只让小的把这个交给您,说您看后自会相见”,仆人说着把一只面上绣着花的锦囊递到了谢艾面前。

    谢艾接过锦囊后看了看,皱着眉打开了它,然后他整个人蹭地一下就站了起来,里面赫然是一块熟悉的玉牌!谢艾立刻把玉牌翻转到底部,只见上面刻着一个“壹”字,他顿时一惊,永平县主?!

    谢艾赶忙问道:“她现在人在何处?快带我去见她!”

    “就……就在门外侯着呢,我带您……”仆人被谢艾的反应弄得一脸懵,还没来得及把话说完,对方就已经迫不及待地朝大门的方向跑去了。

    谁知刚跑出门,就和迎面走来的纪文音撞了个满怀。

    “哎,你慌慌张张的干嘛去呀?!”纪文音揉了揉撞疼的额头问道。

    谢艾来不及详细解释,只说了句“永平县主来了”就接着头也不回地朝门外跑。

    “啊?……永平县主?!……哎,等等我!”纪文音猛然反应过来,立马追着谢艾朝门外跑去。

    谢艾先于纪文音之前跑到了大门口,果然看见一辆马车已经候在门外。

    “永平县主,你怎么突然来了?”,谢艾说着就走上前去。

    还没等谢艾走到车旁,马车的门帘先一步从里面掀开了,谢艾的脚步顿时停住。他吃惊地望着眼前的人,一身戎装、完全不似记忆中她的模样。

    “谢艾,好久不见”,马车里的人说着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

    “你……你怎么也来了?……”谢艾的眼神一时间怔怔地注视着对方。

    “这里不方便说话,我们先进去再说。”

    这时纪文音刚刚从里头跑出来,她看见谢艾正将一个身着胡服戎装的女子从车上扶下来,于是她快步走上前、想去和永平县主打个招呼。走近一看,她这才吃惊地发现谢艾扶着的人并非永平县主,而是裴王后……

    “王……”

    纪文音还没来得及开口,谢艾便一下按住了她肩膀,冲她微微摇了摇头、示意不要声张。纪文音立刻会意,于是三人谁也没有说话,就这么一路沉默着走进了太守府。

    屏退左右后,纪文音又再次谨慎地朝门外张望了一眼,这才关上门走回书房。谢艾已经斟好了茶,于是三人便在桌前坐下。

    “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谢艾说话时,忍不住注视着面前的裴婉仪。

    裴婉仪对上他的视线,片刻后眼神黯然地垂了头,“永平县主死了……”

    “什么?!”

    “什么?!”

    谢艾和纪文音几乎是同时惊呼起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县主怎么会突然死了?”谢艾的语气中满是震惊和难以置信。

    于是裴婉仪将事情发生的全部经过仔仔细细地讲述了一遍。

    “张祚这个混蛋!……”,纪文音听完后已是泪流满面。

    谢艾也因为悲愤在不知不觉中握紧了拳头,望着面前的茶杯默然不语。

    “谢艾,你和纪姑娘赶快走吧,离开凉州,张祚连永平县主都敢杀害,他也一定不会放过你的!”裴婉仪焦急地劝道。

    “那你怎么办?”谢艾闻言,抬起头看向她。

    “我……我不知道……”裴婉仪茫然地回答道。

    “你和我们一起走!”

    纪文音出人意料地说出这句话后,另外两人均是惊讶地望着她。

    “我认真的,你特地赶来酒泉报信,这件事张祚早晚会发现,到时候他不会放过谢艾,也不会放过你,所以我们得一起走。”

    谢艾细一想,确实是这个道理,于是点点头赞同道:“文音说的没错。”

    但是裴婉仪显然仍有顾虑,犹豫着说道:“可是……”

    “别可是了,保命要紧!命都没了,想什么都是空的了……再说了,难道你不喜欢谢艾吗?这次离开凉州以后,你们两个就忘记过去,以后没有王后、也没有福禄伯,你俩重新开始,在一起好好生活,天下这么大,总能找到一个地方过日子的……”

    纪文音的这番话,让谢艾和裴婉仪更加震惊了,两人愣愣地望着一脸认真的她,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半晌,谢艾才终于回过神来,磕磕绊绊地问了一句:“那……那你呢?”

    纪文音转向谢艾,眼神复杂地注视了他一会儿,忽而笑了出来:“七年了,你还没嫌我这个表姐烦啊?你不烦我都快烦了……不用担心我,我打算去建康看看,建康你应该知道的……我这人还是比较怀念在江南的生活,正好去看看不同时代的江南是什么样的……”,纪文音说着说着,转过头来不再看向谢艾,然后似是喃喃自语一般说道:“人嘛,还有很多事情可以做的……

    不知为何,谢艾听着这些话,觉得自己的眼眶有些湿润,他出神地点了点头,轻声说道:“好,好……我们都要好好生活……”

    三人又商量了一阵后,一致认为事不宜迟、迟则生变,因此决定今晚就简单收拾一下东西,天一亮就动身出发、离开凉州。

    等到一切收拾妥当,已是月上中天。

    “趁着离天亮还有段时间,你俩先聊会儿,我本来打算明天煮冰糖雪梨吃的,这下看来得提前了……”,纪文音边说边起身,”我现在就去厨房煮上,煮好以后拿过来,我们吃完再走。”

    纪文音去厨房后,书房中只剩下了谢艾和裴婉仪两人。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谢艾率先开口道:“王后……”

    裴婉仪莞尔一笑,“叫我婉仪吧!”

    谢艾也笑了,他点了点头道:“好,婉仪,你真的决定了以后要和我在一起吗?”

    “三年前你离开姑臧的时候,我以为此生我们都没有机会再相见了。这三年来,我从来没有忘记过你,从今往后,不管你去哪里,我都会一直陪着你。”

    裴婉仪说这话时,眼睛始终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谢艾,谢艾也能从她的目光中感受出多年来饱含的深情。

    “从今往后,我也不会离开你的……”谢艾说着将裴婉仪揽入怀中。

    裴婉仪拥着他,泪水中夹杂着幸福和欣慰、从脸颊滚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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