萤之光

    正月,和家里人一起去了京都,除了去天满宫求个升学顺利,也专门去京都的几所学府转了一圈。春假结束后升入高三,首先就是和家长、班主任的三方面谈,交志愿书的时候到了。

    真理子意料之中的想去东京的音大,而小遥会争取推荐的资格,要参加传统意义入学考试的我只能孤军奋战。

    一进入2月,翔的鞋柜就开始被情书轰炸。情人节的预热早早开始,就算我想给他写信也只会在无数的爱慕之心中沉没,何况模拟考试已经压得我不得喘息了。据校内八卦消息,翔的“粉丝信”塞满了两个纸箱,甚为壮观。

    春天的甲子园成了我唯一的期盼。和夏天的不同,并不是只有各地区的冠军才能参加,而是选送重点地区的前几名种子校,比如我们是去年秋天近畿大会的亚军,因此别有一番风味。对于现在的我来说,春甲就像是冒出水面换气的那一瞬,是漫漫长路上的希望驿站。

    专注备考的三年级生们早已顾不上部活动,毕竟到了这时,所有人都已处于名为升学的巨轮之下了——除了已经拿到推荐资格的人。小遥和拉拉队的成员一起抽时间做了应援物料,我也趁机塞了几只纸鹤进去,至于我在折纸内侧写了什么就是秘密了。

    第一场,我们对战日本文理,翔先发登板。虽然7局无失点,也只被打了一支安打,可四坏球和触身保送加在一起多达7次。翔时速接近130km/h的锐利滑球,即使在职棒也是毫无疑问的一品,但是控球明显不够理想。我数次看到他在活动右肘,而且配球也明显减少了直球的比例,以变化球为主。

    晋级到第二轮,翔作为右外野手出场,是球队的四棒打者。3回表,我们落后1分,一、二垒有跑者的得点机会,我看着他走上打击区,用惯常的姿势向后拉伸了一下,球场的氛围即刻转变了。应援团的同学举起写着“轰出去吧~中田”字样的板子,吹奏部奏起We will rock you的旋律,这是强打者的传统应援曲。一定打得到。

    球数两好两坏。一声清脆的金属球棒击球声后,甲子园内热闹的熙熙攘攘在我脑海中消失了,小小的白球还在飞行,滞空的几秒安静又漫长。进到外野看台里去了。3分本垒打,反超了。解说的声音再次变得清晰,欢呼声瞬间在我耳边爆发开来,人声鼎沸。

    我听不见我自己的声音,我身边的同学也一样,大家都只能发出喜悦的叫声。不知道是谁使劲摇晃了我,也不记得我和谁抱在了一起,只是下意识地使劲敲手中的塑料喇叭。

    然而这一切仍未结束。翔的下一个打席,梦幻般的再演,两打席连续本垒打,再下2打点。翔悠然地跑过甲子园的三个垒包,仿佛让满员球场的几万人为之动摇来得轻而易举,俨然是明星做派。人群山呼海啸,和对手侧沉默的看台对比起来宛如天国与地狱,两边都有人在哭,只不过原因不同。

    四分之一决赛的对手是常叶菊川。之前就听说过,他们的二垒手町田守备华丽,当家投手田中也是今年选秀的好苗子,是很棘手的对手。翔作为我们的ace再次登板了,从我的角度能看见他背上的王牌号码,他伸到背后的引腕准备姿势,他那把球弹出去的带着尾劲的脱手瞬间。如果不知道翔2年前的样子,我会觉得他在职棒也能成长为优秀的先发投手。但是回忆起2005年的所见所闻,翔的情况只能说是退步。到底是哪里不一样我也说不上来,但是观者也大多感受到了。翔会选择以投手身份还是外野手身份挑战职棒,从去年就开始是广大球迷的谈资,但在今天,人人心中都有了那个答案,松坂二世的影子已从翔身上消失了。和上一场的打击表现比起来,即使是有着选秀第一指名资质的投球能力也只能显得逊色。

    我们在6回里拿到了宝贵的1分。翔屡次失投,阿雅急得疯狂比划好球区的范围,指出要球的位置。8回,面临满垒危机,打者是对方的二垒手,他抓住我们的慌乱击出适时安打,追平了。比赛的形势正在扭转,胜利女神的天平向着静冈代表的方向倾斜了,投手丘上翔的焦躁肉眼可见。牛棚里,救援投手正在热身,但是监督最终没有换投。9回,对方借着我们三垒手的失误,再得1点。1-2落后,只剩下半局的进攻机会,奇迹还是没有发生。警报声响起,比赛结束了,我校止步八强。

    “如果我不能再投球了呢?”失落之中,我又回忆起那时翔的神情,我当时没能好好回应。

    现在翔瘫坐在板凳上。搭档的捕手雅利拍拍他,推他去列队向对手行礼。今天阿雅好几次阻止盗垒,帮翔抓到出局数。投手的眼圈早已泛红,只在背向观众席跑开的时候抽泣了几下,又强忍着难过跟队友要来手套配合记者的要求拍照。9局完投的翔已经一瘸一拐,磨磨蹭蹭地给手肘绑上冰袋,灰头土脸地走进了球员通道。阪神园艺的叔叔开着小车来平整场地,2007年的春天,就这么结束了。

    说来也怪,不管是05、06年夏天,还是今年春天,我们输给谁谁就会夺冠,成了冠军校成功路上的最佳背景板。蝉鸣声中,三年级最后一次换上校服夏服,燥热烦闷的情绪在缓慢滋生。夏季大会输给了金光大阪,翔最后的登板丢了3分,打击则没有安打。据说翔在赛后哭着向队友们道歉谢罪,我觉得这实在没有必要:无论是为学校,还是为个人,翔都努力做到最好了。

    夏甲冠军最终由一支黑马校获得。暑假,我去学校加课时听说,棒球部的其他同学都回老家了,只有翔留在宿舍里,没日没夜地练着挥棒。U18国家队并没有征召他,难道那只是甲子园球星的大联欢?我实在看不懂其中的缘由。翔被外面的媒体称为“平成年诞生的怪物”,和松坂大辅的“平成怪物”相区别。可怜的怪物,可悲的怪物。

    香织阿姨从广岛开车送来了换洗衣物和床单。如果时间允许,我也想给他送些冰淇淋慰问品的。

    秋天,翔交了参加职棒选秀的志愿表,以外野手的身份,应该是监督和球探们交涉后的结果。败退的夏季大阪大会就是投手最后的舞台,和完美谢幕简直毫无关系。至于翔后面的经历正如大家所了解的,我已无须赘述了。

    大一刚开学不久,家里收到了高中寄来的毕业相册。翔的照片用的是入学那张,明显比毕业时清瘦。看着少年流畅的下颌线条,桀骜孤高的神情,不羁翘起的唇角,我仍能忆起2005年夏天甲子园的那个明媚下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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