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七个街区外一条小巷子里，雷古勒斯暗自计算着时间：还有十秒到下午两点半，他跟克利切约定好的时间。他还没放下手肘，克利切瘦小的身影就出现在他面前。

    “计划顺利？”

    “是的，主人。太太已经开始午睡，醒来后会去马尔福庄园拜访纳西莎小姐。”克利切边说边搓着身上的旧枕套，它在一些方面甚至比布莱克还顽固。

    出发之前，他突然想起那束马蹄莲。“以后每天早上摘一把马蹄莲送到我妻子的房间，确保每天都有鲜花。”他存了些不齿的私心，希望用马蹄莲牢牢占据她的心。这种想法是苦涩的，他又感觉自己有些自私：“算了，别……不，记得一定要是保证马蹄莲的新鲜。”

    克利切有些疑惑，但尽职尽责的精灵从不过问为什么，只负责去做，因此它顺从地点头。

    雷古勒斯矮下身，手搭在克利切的肩膀，“现在去那个海边。”

    “海边”两个字似乎激起了克利切的噩梦，它瑟缩地看了一眼主人，似乎是在确定这个命令是否还有回旋的余地，雷古勒斯给了他一个确定的眼神作为回复。

    下一秒，他们出现在灰白色的沙滩上，远处是深灰色的海和雾蒙蒙的天。雷古勒斯看到了那个立在远处、被海水包围的山洞入口；那边一片寂静，外表看上去再普通不过，整个英国说不定有几百个跟这个长得相似的山洞。附近几乎没有落脚点，显然不会有人把这里当作是观光景点，远处的暗礁也让航船也敬而远之。克利切顺着主人的反方向看了一眼，接连后退几步，更紧张地攥着自己身上的布料。

    “看来就是这里。”家养小精灵的反应悉数落入雷古勒斯眼中，他忍不住在心里又咒骂了他那该死的主人一番。但这也已经说明了一切，他抽出魔杖，疾步走向深色的海水，克利切小心翼翼地缀行。他先是对海水发动了几个检测咒，又拿出了早已准备好的小船，放入海中放大，带着克利切开始向终点驶去。

    雷古勒斯根据克利切的指引控制着前进的方向，他们进入了一个漆黑的山洞。他低声道“荧光闪烁”点亮魔杖，警惕着四周，却奇怪地发现这一切不过都是自然的造物，并没有任何异常。可就在这时，克利切突然哀叫起来。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拉索真没用！拉索该死！”它边说着边想用头去撞船身，却又因为突然意识到主人还在船上而僵硬地停下了动作。

    “嘿，拉索，怎么了？”雷古勒斯凑近了抱着脑袋蹲在地上的克利切。

    “我——我清楚记得前面就是入口，但它们现在全部变成了岩石！变成了一堵石头墙！可之前明明不是这样！”眼前意料之外的景象让这个家养小精灵陷入到万分自责之中。

    这倒并不出乎意料，但雷古勒斯同样没料到考验会来得这么快。他暗自思考，事关魂器，就算是自己也不会如此疏忽对待。因此他决定上前稍做检查，至少不要错过任何可能。于是他命令克利切坐好，独自来到石墙旁的台阶附近，他想幻影移形，但惊讶发现自己还在原地。他马上又尝试了一次，却仍然没有丝毫未动。

    也许可以试试别的魔法，雷古勒斯想着，他踏着有些脏的海水上岸。“清洁一新！”他身上的长袍重新变得熨帖。感谢梅林，看来他至少还能给自己来个清洁咒。他猜入口肯定还在这附近，“阿霍拉洞开、四分五裂！”他向眼前的岩石施咒，墙面像是吸收了这些咒语，纹丝不动。

    或许是黑魔法，雷古勒斯想道，他紧盯着墙面，魔杖流出一道紫色的光，光接触到墙面，隐隐约约透出一道拱门。

    看来克利切并没有找错地方，这里确实有一道用黑魔法隐藏起来的门，而也许除了那个人，其他人的咒语都无法破坏它。雷古勒斯突然想到有些邪恶高深的黑魔法会用鲜血或生命作引，就像——他若有所思地看向家养小精灵。接着他倒吸一口气，卷起袖子，露出右前臂上之前割伤后留下的疤痕。

    克利切十分惊讶：“主人，您是觉得热吗？拉索可以——”

    它剩下的话被雷古勒斯割伤手臂的咒语打断，过深的伤口让克利切尖叫着扑向他，却被束缚咒捆绑了起来。

    “这是我必须做的事，克利切。不要哭、不要虐待自己，也不要管我！服从我的命令，不许擅自行动！”它从没听过雷古勒斯这样严肃的命令，呆愣在原地，瞪大的眼中全是泪。

    幸运的是拱门在墙面吸够了血后缓缓浮现，至少他的血没有浪费，但失血让雷古勒斯感到有些虚浮。“速速愈合。”他给自己快速治疗了伤口，又来了一个恢复活力的咒语，万幸的是这里似乎只禁用了巫师攻击的咒语，不然他真的有可能因为失血过量导致计划失败。如果真的发生了这样的事，那它应该能荣登自己人生中做过的最愚蠢的事情的榜首了。

    他和克利切一同进入拱门，身后的石墙慢慢合拢，遮挡住拱门，将他们送进黑暗中。

    雷古勒斯点亮魔杖，眼前的湖水黑得粘稠，而湖水中间的小岛上绿色的荧光像是黑暗中的毒蛇。阴湿的感觉在他的后背蜿蜒，死亡笼罩着这个洞穴，平滑的安静让他有一些不安——眼前的场景跟斯莱特林公共休息室中的黑湖有着天壤之别。克利切畏缩着蹲在一边，看上去欲言又止。

    雷古勒斯仍然保持着布莱克家族应有的风度，他整理好刚才卷起的袖子，魔杖也清理得干干净净。“今天发生的事不要跟任何人说，包括女主人。”他轻描淡写地叮嘱着，就像眼前的一切仿佛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日常。

    克利切点头，抽噎了几声：“两个女主人都不能说吗？”

    这个问题使得雷古勒斯短暂的怔愣。“绝对不要告诉老夫人——但如果有一天神秘人被彻底消灭了，你就可以告诉她一切，假如那时她还想知道的话。”

    他深知自己不算是一个合格的爱人，他实在有太多秘密瞒着她，尽管这些秘密都是为了今天。曾经很多次他想脱口而出这一切，但这样做只会将她也卷入危险之中。

    可如果有一天，如果自己今天能够让那个人变回能被杀死的凡人，她也许会在知道真相之后认为他值得被原谅、而且没那么坏，甚至还算得上是个还不错的人；或者，有那么一点点，觉得自己是一个不错的……他无法接连着说出那个词。从选择隐瞒、又抛弃她毅然赴死时，他就清楚自己无论如何也无法成为一个合格的丈夫。他知道她并不支持食死徒，跟自己结婚也有别的目的，但也许知道真相后，她会为他所做的一切骄傲？

    憧憬成为了奢侈，或许他不该想这些，而是祈祷那天她还能记得他。

    克利切恭敬地回答了他，并没有深究他有些奇怪的回答，或许它还没从刚刚拱门前发生的事中恢复过来。他们又坐了一会儿，准备重新出发。

    是时候弥补这一切了。他平静地注视着前方，任由阴冷和黑暗张牙舞爪，仿佛清晨的亲吻能抵御所有。他放了一个检测咒，但这次连检测咒语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洞穴吞噬着一切，正志在必得地等着他束手就擒。于是他冒险将小船放进湖中，但还没等他念出变大的咒语，湖中无数只惨白的手就将小船撕碎，沉入湖底。

    该死的伏地魔和他的恶趣味！雷古勒斯被吓了一跳，靠着墙壁平复呼吸，继续在心里默默痛骂，竟然能想出把阴尸放在湖底这种恶心的机关。

    相比之下克利切显得镇静许多，他小心地盯着重新恢复平静的湖面提示：“主人，黑魔王在湖底藏了一艘船，墙上挂着铁链子，它连接着那艘船！”

    雷古勒斯点头示意它带路，他们很快用那根锈迹斑斑的铁索拉出了船。黑魔王应该给它施了什么咒语，湖底密密麻麻的阴尸默许了它的存在。他们跳上船，被它载着向中心小岛缓缓驶去。

    他们到了岛上，看着散发着诱人绿光芒的毒药。克利切吞咽了几下，随即坚定地看向雷古勒斯，它决心等待主人的命令，然后再次喝光这熟悉的毒药。

    克利切等了很久，却一直没能等到主人的命令，看着它脑袋顶上冒出的冷汗，雷古勒斯能猜到喝下毒药意味着什么。

    “克利切，恐怕……计划不是你想的那样。”他变出一个威士忌酒杯，轻轻叹气。

    家养小精灵迷惑地看着主人，却突然意识到这件足以让它崩溃的事，而它也确实崩溃了。克利切猛然跪倒在地，死死抱住雷古勒斯的鞋尖叫“不！不！这是克利切该做的事，让克利切做该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