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知言醒来时,脑子里还是晕的。
下意识往身侧抬手去摸,才回想起陆熹宁已经离开许多日。正欲收回,却不料竟触到一片温热。
陆熹宁许是被他弄醒,迷迷糊糊的说着梦话往他怀里钻,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就又没了声响。
徒留陆知言一个人凌乱。
她怎么会在这?
她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她回来为什么不说一声?
陆知言真的烧糊涂了,一连串的疑问在脑子中成型时,昨晚的记忆才缓慢回到频道。
他抬手搂住她,揉着她的发顶,随即落下一吻。
“辛苦了。”
也是瞬间他就想到了,从昨晚的电话到陆熹宁回来的时间,虽然记得不清楚,但这些应该是在一夜之间完成的。
从时间上推测,可以确定陆熹宁之前并不在美国,极大概率是在国内。
再结合姑母说的那句话。
‘你不是要过生日吗?这几年都是家里过,怪没意思。我提议去海边。你来不来?’
海边。
哪片海?
陆卿当时匆匆挂了电话,估计就是怕他追问。
他抚摸着怀中人乌黑的发丝,下巴抵在她额头,眼神不知落在哪里。
喃喃着:“是第一次去的那片海吗?”
可惜睡梦中的陆熹宁听不见,否则她会惊呼自己什么都瞒不过他。
从开始规划到计划实行,一切都做的天衣无缝。
可是就算想到陆知言会推测出来,她也没办法再等下去了。
两个星期不到,两人凑不出一夜好眠。
距离是煎熬,不断地相思是烈火烹油,燃尽爱者每一寸,滚滚浓烟是升腾的真情;什么都不剩,只余灵魂不死心的在相靠。
...
陆熹宁走出房间时,已经接近中午。
此时距陆知言二十二岁生日还剩‘两天’。
她揉着惺忪的睡眼找着那人的身影。
还未等她推开书房门,房间门就被人从里打开。
陆熹宁眯着眼睛抬头看到陆知言那张帅脸,抬手抱住他,整个人跟个树袋熊似得直接挂了上去。
“陆知言,你的病好了吗?”
陆熹宁头埋在他肩颈,话语间吐出的气息流转在他耳畔。
陆知言不答,抱着她朝洗手间走去。
“能抱起我,说明是好了吧。”陆熹宁自问自答着。
“病了也能抱起来。”
陆知言将她放下,转正。
使她面对着镜子。
“洗脸。然后吃饭。”
陆熹宁乖乖照做,这几年也一直是这样。
醒了第一时间不是去洗漱,而是找这人。
好像偏要让他抱进去,才能老老实实洗漱似得。
事实也确实是这样。
一把水下去,陆熹宁彻底清醒过来,胡乱涂些保湿霜,就嚷嚷着去吃饭。
不等陆知言给她梳头便抬腿跑了出去。
陆知言只得轻叹一声,将粉色的气垫梳放回去。
“哇,陆知言我和你讲,我这几天特别想念你做的饭,美国的饭真的一般,比不上你。”
说着她还夹起一根肉丝,在眼前晃了晃,然后放进嘴里一脸的满足。
陆知言平静看着她略显浮夸的表情,往她碗里添了些菜,正是她刚才夹起的那道。
“我记得姑母公司附近有一家菜馆你很喜欢,说吃一辈子也吃不够,没去光顾吗?”
陆熹宁表情一僵:“哈哈,是吗?我说过吗?”
“在美国还习惯吗?有没有去我们上次去的那条街看看梧桐树?”
“去了。不过冬天嘛,叶子都掉了,不太好看。”陆熹宁斩钉截铁道,坚定的眼神后面是止不住的心虚。
陆知言低头将碗里的米饭夹起来。
“那条街没有梧桐。”
言毕,将饭送进嘴里,垂眸不语。
陆熹宁叹息一声,眼睛缓慢闭上。
瞒不过,根本瞒不过。
最终,陆熹宁只得认输。
“好吧,我承认,我没去美国。”
此刻的她身上有一种破罐子破碎的美感。
“但是我就不告诉你,我去哪里了。”
陆熹宁咬着筷子头,硬是拿出了小太妹路边抽烟的野蛮不服感。
陆知言又吃了一口米饭,淡声道:“是第一次去的那里吗。”
疑问的句式,肯定的语气。
陆熹宁双眼瞪大,嘴里的筷子一只掉在餐桌上,另一只被陆知言伸出的手稳稳接住。
“脏了,我再去给你拿一双。”
陆熹宁看着他的背影,咽了口唾沫。
都猜到了吗?这么明显吗?
不应该啊。
猜到哪一步了?
难不成都知道了?!
陆熹宁连忙打开自己手机的加密备忘录。
密码是精选的,是她做过的一道高考大题的答案,陆知言绝对猜不到。
陆卿和陆慕那边也不可能泄露。
陆知言回来时就看到她一脸沉思的模样,还带着苦大仇深。
放好筷子,坐下,端起碗。
淡声道:“就猜到这里,别的一概不知。”
闻言,对面的陆熹宁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不断地抚着自己胸口一副如蒙大赦的样子。
“到底是什么事?”
陆知言抬眼,只看她一脸为难,又道:“不说也没关系,只是希望不管是什么事情,都不要太偏重。就如同偏科一样,不是良策。”
陆熹宁托腮盯着他,这明显是生气的话术,任谁都能听出不对劲。
不要太偏重,那就代表要平衡,平衡什么?
平衡陆知言和其他事物的百分比,不要太忽视他。
陆知言的小心思,她完美解读。
陆熹宁一脸了然的摇摇头,心道:‘你要是知道是什么事情,就不会这么说了。’
可惜陆知言听不到,只能看着她这一副不在乎的表情,越发生气。
...
陆熹宁把人哄了一气,之后就以看海为由顺利的将人拐跑了。
这里冬天的海边还是很冷的,人们也不会选择下海玩。
“噔噔噔。”
陆熹宁略带兴奋的推开民宿房门。
“怎么样熟不熟悉?”
她扎着眼睛一双眼眸中满是期盼。
陆知言摸摸她的脑袋,用一个微笑以表回应。继而转头向房间里看去,和两年前比起来,一切照旧,几乎没有变化。
海还是那片海,房间依旧是那个房间。
他们...
他却不敢轻言还是曾经的他们。
陆知言眼神追随着女孩。
天真,活泼。
和从前伪装出来的开心相比,多了份鲜活。
她比从前更坚强,更能独当一面,更有一个人走下去所具备的东西。
所以,她的身边是否还需要留有一个他的位置?
他不知道。
他想看她强大,就像是一直守护的幼鸟终于飞出保护的羽翼,她能跨越千山而去,横渡每一片海洋。
他已经不被她所需要了。
陆知言看着她的身影,思绪怔了一瞬。
什么时候,他居然也这么悲观了。
想到这里,陆知言勾起一丝无奈的笑意。
他不能干涉,不能干涉思想脱轨,不能干涉人与人之间最终会走向哪里。
“陆知言,快来看,下雪了。”
楼梯上,陆熹宁弯腰俯靠在栏杆上,朝着自己微笑。
“来了。”
他只是希望那天来的慢一点,再慢一点。
陆熹宁不知道,她的隐瞒在陆知言眼里成了镜子的裂痕,她拙劣的谎话是贯穿心脏的尖刀。
一场雪,掩盖了她热烈的真心,清晰了他惶恐的不安。
陆熹宁伸手接住一片晶莹的雪花,微凉的触感在指尖弥散,化为虚无。
“这个城市真的很好啊,又有大海又会下雪。完美满足了南北方人的地域执念。”
若是从前,陆知言此刻应该会同她说:“等以后可以来这里定居。”
现如今,他只是笑笑。
“你还记得我们在沙漠里见到的那场雪吗?”
陆熹宁眼眸中映着雪色,看起来亮晶晶的。
陆知言愣住,随即道:“记得。”
那也是一年冬天。
点点白雪坠落,点缀在片片黄沙上。
他清晰记得当时陆熹宁的表情。
她问自己。
:“陆知言,这是神迹吗?”
他是怎么回答的?
他已经记不清了。
可是,亲爱的,于我来讲,你才是神迹。
你是世界上所有的鬼斧神工,是大自然纯洁的雕琢。
你胜过所有的所有。
可我终究要失去你了啊,
这让我如何接受。
我或许应该恸哭,可你曾说。
最爱我的笑容。
...
虽说下了雪,但对陆熹宁这个纯北方人来说,这样的温度还算不错。
两人携手将那年走的路重新走了一遍。
美名其曰:“寻找早恋的感觉。”
但是,
陆熹宁看着身边裹成粽子还是打了好几个喷嚏的陆知言,一脸苦恼。
“果然病还是没好。”
她将覆在他额头的手放下,轻叹一口气。
转而将药丸放在他手里。
“要赶紧好起来啊。”
陆知言接过她递过来的水杯,仰头吞下。
“这个状态和他说那件事,会不会当场晕过去啊。”
陆熹宁收拾药箱的声音很大,自语的声音也刻意压低,但他还是听清了。
陆知言眼帘投下一片小小的阴影,他突然有点后悔。
那片药,不该吞下去的。
他忽然觉得好冷,浑身都在战栗。
‘她终究还是要离开吗?’
陆知言无意识紧了紧身上的被子。
“还要再来一次吗?”
酸痛的四肢感受不到一丝温暖,周身都在冒冷汗。
‘之前说的话都是骗我的吗?’
陆知言感觉本就堵塞的鼻腔更加呼吸困难。
‘真的要离开吗?真的要离开吗?’
‘明明是同一片海啊。’
‘为什么呢?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呢?’
直到失去意识前,那个疑问一直盘旋在脑海。
“人与人之间,到底是因为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