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醒

    景元抬头就看见萱风面色苍白看着自己少的半截衣袖,便知晓她在想些什么。

    萱风这些年跟着她过的,除了谢云信去了的那时候,余下这些年都算得上是风平浪静。

    她自己又和芳风不一样,是个乖巧听话的温和性子,胆子不够大。

    这两天发生的事应当委实把她吓得不轻,有些草木皆兵也正常。

    景元安抚地看了她一眼,告诉她不要担心:“……当时也没合适的帕子,外衣又都脏成这样,都是血污还有泥,只能撕了里衣袖子。”

    萱风听完松了口气,回过神看着景元已经闭着眼睛坐在兰盆中。

    她走到一旁端起一个托盘,里面满满都是她方才采摘的花瓣,她将花瓣均匀撒在水面上,又倒了几滴玫瑰精油进去。

    她斟酌着开口:“姑娘,虽说四爷不是咱们家的人,可也算是长辈,可您还是要小心些为好,以后可做不得这种撕自己里衣扯自己衣袖的事了。”

    景元睁开眼睛看萱风,她正端着一盘花瓣看自己,手指绷得紧紧的,颇有些小心翼翼。

    她知道萱风这是为她好,她自然也不会怪她:“我知晓你的意思,你放心,我都明白的。”说完又摸了摸她的手。

    萱风听完之后便放下心,毕竟景元一直都是个心里清楚的,她转身去给景元准备待会儿要穿的衣服。

    待萱风走后,景元垂眼看着水面上的花瓣和弥漫起的水雾。

    她抬起自己的胳膊,花瓣色红艳艳,沾在她手臂上,让她想到了方见溪毫无血色的身子和他身体里流出的血。

    萱风伺候她换好衣服之后,拿着干帕子给她擦拭头发,现在天气渐暖,不一会儿头发就干了。

    萱风本来想给她梳个髻,好好打扮一番,景元想想还是拒绝了,方见溪还躺在床上昏迷不醒,她打扮太好终究是不合时宜。况且她也实在没什么心情。

    于是只梳了个小攥,戴了一根白玉祥云簪就去了方见溪的那里。

    十七去看那两个药童熬药了,此刻林忠已经回来,正坐在八仙桌旁的圆凳上喝茶,看到景元进来便准备起身行礼。

    景元想到他刚刚救过自己,到现在还没休息也是极为辛苦的。

    待林忠站好,便往后退了一步,同他福身行礼道:“景元多谢相救。”

    林忠看他神情庄重,愣了愣,看景元还在半蹲着,便赶紧抬起手扶起景元的手臂:“少夫人折煞我了!这原本就是林忠该做的。”

    景元却摇摇头,同他道:“你休要客气推辞了,你以命相救,我必是要报答的。”她不知道林忠想要什么,总觉得拿钱折辱了他。

    他武艺高强,却只做方见溪的随从,一定不是个贪图金钱的。

    林忠站在原处无措地搓了搓手,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就听见景元问他想要什么,只要自己能给的起。

    ……他没什么想要的。

    良久,他挠挠头,才不好意的地开口道:“以后温家的馆子酒楼,我能不带银子随便去么?”

    他今日不说个要求只怕温景元不会罢休,不如学方见溪那句“碧海楼和明熹茶坊不能收我的钱”。

    景元和萱风都怔愣下来,就这?

    旋即景元反应过来,干笑了两声,才道:“自是可以的。”

    林忠点头,满意地笑起来,他想起来自己的东西还在十一手里,便要去拿。

    景元看着林忠的背影,待他将要出门,她终是犹豫着开了口。

    “你们昨日去,带了几个人?”

    景元看到林忠转过头,对他笑起来:“四爷让我们带了二百人。”

    景元深吸一口气,终于她感觉到自己胸腔里拥挤的没有半分气息,良久才颤着声音问道:“那回来几个?”

    林忠慢慢转过身子,将阳光撇在外头。

    他终于知晓了温景元的意思,她想知道,他们有没有死人。

    她一个闺阁女子,不懂世道沧桑,惟有满腹柔肠。

    良久,景元看到林忠对他扬起一个潇洒的笑脸,道:“不过一帮乌合之众,弟兄们二百个人当然是都回来了。”说完之后他没再看温景元,转身出了霁月楼。

    昨晚长生台二百死士,回来一百八十八位,折损十二位,已算是极好了。

    他刚刚就是给这些兄弟们立坟去的。

    林忠站在阳光之下,朝着太阳望去,已经到午时了,阳光灿烂的紧,照在人世间有些刺眼,还折射成五彩斑斓的碎光,洒在一旁水缸里,里面开着静默的荷花。

    长生台死士,无名无姓,无父无母,唯有入台之后便定下的数号,如同十一和十七。

    他们甚至没有墓碑,就那么一抔黄土,一口薄木棺材。

    可林忠能记住,昨晚死的人,有十二、二十、七十七……他给他们都烧了纸钱,活着当不了人,死了还不能当个普通鬼么?

    ……

    他听到十一喊他的声音,敛过脸上悲伤的神色,抬步走向十一。

    他一定会为他们报仇。

    惟愿下辈子,他们都能投胎到好人家,能让他们当回人。

    ……

    十七端着汤药回来,就看到景元已经梳洗完正坐在方见溪房里,手里拿着的是他这几日常看的一本书。

    林忠走后景元先是和萱风一同查看了方见溪一番,就看到他枕边放着一本书,名曰《菜根谭》。

    她对此书早有耳闻,只是现下她正看的那本游记还未看完,便不打算看其他的,但现下书还在温宅,她在这里左右也无事便拿过来开始翻。

    方见溪看到了处世篇,还用朱笔对“己之情欲不可纵,当用逆之之法以制之,其道只在一忍字”进行了批注,写了许多自己的见解。

    他密密麻麻写了很多,景元一时分不清他究竟是赞同还是不赞同这句话。

    但对其后面那句方见溪应当是不赞同的,因为他直接用朱笔批了个“胡言乱语”。

    人家还初道人劝人宽以待人怎么到他这儿就成胡言乱语了?

    景元觉得他这人委实太小气,平日里那么对他们这般宽和怕不是装的。

    十七看景元读的入迷,也没有跟她打招呼,只将药放到桌案上便守在一边。

    现下药还烫着,她打算过会儿凉了再给方见溪喂下去。

    方见溪感觉很疲累,全身十分困乏,脑袋沉沉的……最疼的还是胸口处,像被扎破了似的。

    他用力睁开眼睛,眼前灰蒙蒙的,床边似有一个女子的身影。

    他正准备呵斥是何人敢冒犯自己的床褥,就闻道一股干净的玫瑰花香,丝丝缕缕渗入他的鼻腔。

    他知道了,是温景元。

    眼前逐渐清晰,他看见她正在看书,正是自己近日研读的那本,她翻的认真,冰裂纹的阳光打在她纤细的手腕上,衬得她整个人温柔娴静,岁月静好。

    这叫他不忍心打扰,只想静静地多看一会儿,纵然胸口疼的他直往外冒冷汗。

    十七将手覆在药碗上,感觉到温度适宜,便端着药准备来喂方见溪。

    景元看她端着碗越走越近,便准备接过来亲自喂,就见十七还未走到她身前便看着床上愣住了,一动不动。

    景元一阵莫名其妙,看十七保持着那个姿势,她怕药洒了,将书阖上,起身拿过十七手里的药碗,转身准备喂给方见溪喝。

    ……

    她算是知道十七在愣什么了,现下轮到她发愣了。

    方见溪醒了,眼睛正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她。

    十七反应过来之后,就跑着出去到庭院里,景元还能听到她的声音:“醒了醒了,郎中呢!……”

    她被她这一声惊的回了神。

    ……她越发无所适从起来,他睡着,她能心无负担地照顾,现下人醒了,她反而不知道怎么办了。

    方见溪看她一直站在那里不动,眼珠子却转啊转的,便已知晓她在想些什么。

    还是得他先啊!

    “杵着不累么?坐过来。”

    他话虽说像命令一般,语气却十分柔和,又带着大病之人的虚弱。

    他毕竟救了自己一命,景元如是想到,便重新坐回了他床边,怕他受凉,还让萱风替自己给他掖了掖被角。

    郎中说这几日要防着他起高热。

    二人良久无话,景元一直低着头摩挲手中的白玉碗,方见溪则一直盯着温景元,像是要将人盯出一个洞。

    过了一会儿,景元感觉到手里的碗越来越冷,她犹豫了两下,终究还是转过身子,看着直视着方见溪开口:“我喂您喝药……”

    方见溪面容有些凝滞,却没说什么不喝药之类的。

    景元不管他心里怎么想的,自顾自地舀起一勺汤药往他嘴里送。

    方见溪看着越来越近的勺子终是黑了脸,景元状作不觉,硬是给他喂了进去。

    她一勺一勺喂,方见溪脸越来越黑。最后她让萱风从她屋里拿了个攒盒,递到他眼前。

    “这是我娘给的蜜饯,你要是觉得苦就吃几颗。”她也没别的能哄他的法子了,就想着药毕竟是苦的,拿些甜的苦味应该不会在口中停留太久。

    方见溪摇摇头,他不爱喝药又不是因为怕苦。

    最后景元还是从里面挑了个冬瓜条给他,这个最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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