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后的每一天放学，祁灼都会翘晚自习出来，找于笙补习。
祁灼进不去三中，两人就在学校后面的图书馆做题。
学校上完了高中的全部课程，于笙就从头帮祁灼复习。
虽然跟预习没有什么区别。
同时，刘芸发现于笙请晚自习的假越来越多，向她爸反映了这个情况。
于北城知道后，给于笙打了电话：“你为什么不上晚自习？”
于笙在写字，于是将手机夹在肩膀和头中间：“爸，我在帮同学补习，他给我钱了。”
“笙笙，咱们家虽然算不上有钱，但也没穷到那个地步。挣钱的事让我们大人来，你就安心学习。”
“没事的，正好我也可以巩固知识点，攒下来的钱还可以帮外婆治病。”似乎是为了向于北城证明自己没问题，她强调，“而且我成绩有进度。”
于北城思索片刻，同意于笙帮人补习：“但你要记住，前途和健康才是最重要的，千万不要因为钱走上歧途。”
“我知道，爸爸。”
虽然杨秋华毫不关心于笙，但相比其他父亲，于北城算得上很开明的家长。
何德何能，何其有幸，能拥有这样一个深爱自己的父亲。
于笙挂断电话时，祁灼有点不耐烦：“你爸怎么搞得跟男朋友查岗一样。”
“他比较关心我的成长，经常过问我的生活。”不像杨秋华，只会在意自己的名牌包包有没有脏。
提到父母，祁灼的眼神忽然黯淡下来，别过脸，没什么表情道：“算了，我不懂这些。”
于笙一怔，想起祁灼悲惨的身世，神情流露出悲伤。
回忆就像生锈的枪，上膛。他虽然感觉身上仿佛有千斤重，却仍在挣扎中负重前行。
注意到身边人的眼神，他淡淡地打破她悲哀的想象：
“别母爱泛滥，我不需要这些。”
不必同情我，因为我从未想过被谁拯救。
没有人救他于水火，但还是因为她的出现，宽恕了这个世界。
一场暴雨衔他沉入泥潭，拧干一身潮湿，拍打尘土，而后毅然走入人迹罕至的夜色中。
这一路落魄的执着也不算荒芜，因为枯骨在命中注定里生花，他总会以光明的姿态展现。
于笙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摸了摸后脑勺：“抱歉。”
“又是‘抱歉’，你嘴里能不能蹦出点别的词？”
于笙指了指摊在桌子上的物理作业：“那， we go to study？”
背了这么多天单词，祁灼听见英文就头疼：“说人话。”
“我们继续。”
说罢，两人重新将目光聚集在练习册上。
经过一个月的复习，祁灼大致能运用公式做一些简单的习题，比如那些可以直接代入的题。
眼看高考步步逼近，于笙急了，给祁灼加大了任务量，一天从复习三个小时增加到四个班小时。每天刚放学就拉着祁灼去图书馆复习，连晚饭都要打包带着吃。
牵住墨香，书页上振翅的蝴蝶缱绻了九月。
被夕阳染红的脸颊、疾风骤雨中也要抱紧的那本练习册、秋天苦涩的风和深夜亮起的灯光共同构成了那些她永远怀念的日子。
同一时间，梁雯浅修养了一段时间后正常回归学校。
有人称曾看见她裙子后面的血迹以及她被救护车送走的场景，但梁雯浅谎称是来姨妈太疼了，所以没忍住去医院开药。
这样的解释合情合理，再加上梁雯浅的势力，无人敢继续议论。
于笙忽然觉得可笑。
原来他们也知道害怕。
在曾经造她黄谣、肆意谩骂她时，怎么没见他们手下留情？
时代的浪潮灌满她的躯体，翻云覆雨的趋同思想企图将她归为同类。
生活逐渐趋于平静，年轻时候兵荒马乱的心动也在这一刻波澜不惊，被日复一日的平常日子消磨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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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北城因为工作常年在外地，杨秋华便愈发大胆，甚至把小情人带到了公司。
随着邻居的风言风语越积越多，于笙看不下去，决定拆穿她虚荣、势力的真面目。
某天夜晚，杨秋华突然告诉于笙自己要出门。但看着镜子前盛装打扮的人，于笙总感觉不太对劲，于是拿上墨镜和口罩，偷偷跟着杨秋华。
对方果然在小区附近的一个咖啡馆停下，杨秋华推门进去，然后找了个舒服的沙发坐下，吩咐服务员点了份沙拉吐司。
过了几分钟，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坐到杨秋华身侧。两人一见如故，亲密地靠在一起，口中不知道在聊些什么。但直觉告诉于笙，肯定是很重要的事。
为了听清他们的对话，同时又不会被发现，于笙戴上墨镜和口罩，全副武装坐到拐角的那桌。
她往杨秋华那桌斜了斜身子，试图听到更多的有效信息。
这也许能成为要挟杨秋华的把柄。
这个念头刚出现，于笙就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
不知何时，她已经变成他人口中不耻的、善用心机和手段的人了。
于笙还记得，十三岁生日时，正在为她切蛋糕的外婆问她许了什么愿。
她说，她想要成为一个坦荡的好人。
走的路远了，她几乎要忘了自己的初心。
可这是为了让她爸爸不再受蒙骗。于笙给自己的所作所为安上一个相当正义的理由，借此消除内心的罪恶感。
于笙又靠近了一点，总算听清男人的话：“你打算什么时候和我在一起？”
杨秋华依偎在男人怀里，笑得娇艳：“我不是一直和你在一起吗？”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和他离婚？”
“年底吧。急什么，我又跑不掉。”
“你天天和他呆在一起，难道我不会吃醋吗？”
“哈哈哈，放心好了……”
一句句话尖锐刺耳，刺得于笙睁不开眼。
她怎么能这样说爸爸？
她凭什么？！
爸爸费心费力地撑起这个家，就是供于笙和杨秋华过上好日子，可杨秋华却转头投入别的男人的怀抱。
那暧昧的动作和举止，就像真正的夫妻一样。
那爸爸算什么？
她和小情人爱情的牺牲品？
尽管愤怒至极，但于笙还是决定再偷听一会，然后伺机而动。
“你好，有什么需要点餐的吗？”
耳边忽然传来服务员甜美的声音，于笙吓了一跳。似乎是怕杨秋华发现自己，她手忙脚乱地将脸扭向另一边。
她压低声音：“不用了，我坐会就走。”
服务员显然没怎么见过这样的顾客：“啊？你确定吗？”
“确定。”
于笙在心里欲哭无泪地呐喊：你赶快走啊。
然而，这边的动静还是引起了杨秋华的注意。她回过头来，打量了戴着墨镜和口罩的女生片刻，径直走了过来——
完了。
果然，下一秒，杨秋华就一把摘下了于笙的墨镜。
“于笙？！”
慌乱之际，于笙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惊讶地张嘴：“你怎么在这？”
杨秋华不吃这套，冷眼瞪她：“谁教你跟踪大人的？”
见被识破，于笙干脆不装了，大方地摘下口罩，讥讽地笑起来：
“因为想看看你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杨秋华已经顾不上在情人眼里的形象，气得大喊：“你这小孩怎么……”
话还未完，男人走了过来：“秋华，这是谁？”
杨秋华连忙换了种态度，用温柔的口吻介绍：“这是我女儿。”
“你还知道我是你女儿啊。”只见于笙镇定自若地问男人：“叔叔，你知道你面前的这位女子是有老公、有女儿的吗？”
“我知道你，秋华跟我提到过，真得很漂亮。”男人只是蹲下身，摸了摸于笙的头。
于笙躲开他的动作，一双倔犟的杏眼透过凌乱的碎发，无声地凝望着他：
“既然这样，那你知道你这是属于什么行为吗？”
闻言，男人的手停在半空中，俊朗的面容浮现出一丝尴尬。
“于笙，你先回去！”杨秋华狠狠瞪她。
“杨女士，不知道你对这个有没有兴趣？”说着，于笙举起刚刚录音的手机，“我在想……爸爸听到后，会怎么想呢？”
她不想喊杨秋华“妈”。
比起这个称呼，她的所作所为更让于笙感到恶心。
她从来不是一个称职的母亲。
杨秋华冷静下来，与她谈判：“说吧，你想要什么？”
“钱，我要你出钱为外婆治病。”
她咬牙答应：“好，我答应你。把录音删掉，就现在！”
……
走之前，杨秋华果然给了于笙一张卡，里面全是她的小情人给她的钱。
于笙去银行查询了一下余额，卡里有十万块。
够外婆安度晚年了。
这钱来得不干净，于笙实在不想碰。
她突然自暴自弃般把卡往地上一甩，愤恨地望了几眼。
过了几秒，又卑微地弯腰捡起。
外婆还得靠它活命。
今夜的月光灰暗而静谧，于笙的眼睛散着微弱的光。
莫名其妙的情绪把她抱紧，阻止她与世界重新交好的决心。
情绪像一场慢慢退潮的海浪，有很多个瞬间都汹涌澎湃，却又伤痕累累地清醒。
流浪的人在寻找归宿，迷路的人在寻找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