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不是还说外婆的身体状况不错吗？为什么今天又说不能做手术？”
医院的走廊上，于笙不敢相信地看着眼前的检查报告单。
她感觉自己陷入了深渊。
这两天她一直都在想办法凑钱，能找的亲戚朋友都找遍了，甚至还有去借高利贷的想法。只要外婆还有救，所做的这一切就值得。
无论多苦，总归是有希望的。
可现在医生却告诉她，外婆没救了。
巨大的心里落差压垮了于笙的最后一道防线。
她听见医生说：“发生这种事，我们也很抱歉，但以患者的身体状况实在无法进行手术，一旦失败，患者就会大出血死亡。我建议你们选择保守治疗。”
她颤颤巍巍地抬起头，悲伤的纹理一寸寸爬上脸颊，刻进每个神经：“保守治疗的话，外婆还能活多久？”
“几个月到一年。”
最令人心碎的，是一向明亮的眼神变得涣散无光，高傲的骨头一步步妥协。
这个漫长的夏日仿佛没有尽头，阳光永远毒辣灼人。
……
祁灼最先发现了于笙的异常。
走路魂不守舍，撞到人才后知后觉地道歉。经常一个人望着窗外发呆，别人喊她，她都听不见。上课数学老师请她回答问题，她却连最基本的公式都记不起来。就连最擅长的英语，也考得一塌糊涂。
从同学那听说，于笙家里发生了变故，外婆生了重病，已经无力回天，家里仅有的存款也用来给外婆治病。
少女没有了往日的光彩，整个人浑浑噩噩地上课下课，如同失去思想和灵魂的枯木之萧。
而此时此刻，在跟蒋禾木讲话的她又失了神。
见对方不理睬，蒋禾木用手在她脸前挥了挥：“嘿，听见我说的话了吗？”
“啊，你刚刚说什么？”
“于笙。”蓝色头发的人走过来，双手插兜，“你到底怎么了？”
于笙故作轻松地挤出一个牵强的笑容：“什么怎么了，我没怎么啊。”
“你怎么样我能看不出来？”祁灼冷哼，“跟个活死人一样。”
沉默像一座密不透风的墙，拦在断句中间。
蒋禾木趁火打劫：“天呐，笙笙你看，这样的男朋友还要他干什么？赶紧分了吧！”
于笙深吸一口气，努力克制情绪，用尽量平静的声音说：“祁灼，我现在很难受，你别招我。”
“老子就是看不惯你这怂样。”祁灼激将道，“这就受不了了？那我真是看不起你。”
看不起你。
可这难道就是她的错吗？
“祁灼！”蒋禾木大吼，“她家里出事了，她已经够难受了，你还讲她干什么？！”
“不然呢，把她当祖宗一样，跟哄小孩似地供着？”祁灼毫不留情地嗤笑一声，“老子没那个耐心。”
他把热血洒进眼泪，把狂风暴雨揉碎在黎明。
可于笙却选择了沉默。
她有过一段非常艰难的时光，像是无意间坠入了海底，除了窒息的蓝之外什么都看不见。
后来她见到一个落魄至极的人，他站在一片废墟里，听着最恶毒的谩骂，接受世俗的历练，却依旧张狂无比，自由的灵魂是风中肆意生长的野草，是掀起涛涛巨浪的海。
她想用华丽的词藻勾勒烦躁的心事，可溺水的世界只有他模糊的轮廓。
当咸涩的海水呛满鼻子和嘴巴，记忆分崩离析，死去的意识终于觉醒，唯有至死方休在血海相拥。
他是剧毒，亦是救赎。
众目睽睽下，于笙双手攥拳，缓缓吐出一句话：“我会振作起来的。”
再次震动万念俱灰的心脏吧。
她做不到向苦难妥协，因为她游荡的魂灵还未找到归宿。
即便痛苦是世界的主旋律，她也仍然可以无条件地相信他，坚定不移地跟随着他。
因为他会带领她走向正确的道路。
-
夜沉风也重，漫长的春秋大梦做了太久，忽然醒来，总有种怅然若失的悲哀感。
当时只是道寻常。
于笙跟杨秋华闹了矛盾，杨秋华一气之下搬出去住，空荡荡的家里就剩下于笙一人。
孤寂的灯在夜里点亮，蝉鸣倏忽翻来覆去。
空调年久失修，不知怎么的就吹不了风了。于笙没办法，只好喊维修人员上门修理。
维修人员还要一个多小时才到，于笙泡了杯茶，惬意地躺在了床头的靠枕上。
时间一久，她就忘了这事，悠哉悠哉地刷起了学校贴吧。
其中，一条点赞率高达四位数的帖子吸引了她。
发帖人没写标题，只有一张图片，上面是祁灼四分之一的侧脸。
镜头很模糊，看样子应该是随手一拍。
尽管如此，却遮盖不住镜头中那人优越的下颚线。
底下是各位同学的评论，其中最搞笑的莫过于徐峥：
【偷拍我家哥哥搞什么？】
点开这条回复的评论区，底下是清一色的“哈哈哈”。
帖子底下有人评论：【有人有祁灼微信吗？想加。】
徐峥：【QZ0524，不过他一般不加人。】
0524，应该指的是五月二十四号生日。
他是双子座啊。
于笙了解一些星座知识，但网上说双子座的人性格幽默、随性健忘，这哪里有半点祁灼的样子？
她跟着凑热闹，追评：【祁灼真高傲。】
想了想，又觉得哪里不太好，恶作剧地把“祁灼”改成了“小蓝”。
小蓝，正好对应祁灼那头耀眼的蓝发。
于笙在贴吧的昵称叫鱼丝，别人不知道她是谁，只是愤愤感叹这位勇士胆子真大。“小蓝”这种亲密又带着调侃性的称呼，也只有徐峥那伙人敢用。
不出一分钟，正主在于笙的评论下回复了一个问号。
于笙这才响起来，自己只加过祁灼的企鹅号，还没有他的微信。
关闭贴吧，在搜索添加联系人那一栏输入徐峥说的微信号，于笙很快搜到了一个昵称叫火勺勺勺的人。
头像是祁灼打台球时的侧脸自拍，他在灯光下，一般人早就见光死了，可他却拍出了一种360度无死角的既视感。
敢用自拍当头像的人，也就祁灼这种长得很好看的人了。
于笙点击添加好友，但想起徐峥说的祁灼不加人，于是把验证消息改成了“小蓝，我是你爹”。
简单粗暴的六个字，狂妄得不行。
于笙想，这绝对是她这辈子做过最嚣张的事了。
而这份嚣张的底气，只因对方是祁灼。
果不其然，验证消息发出的下一秒，手机便遭到了无情的轰炸。
火勺勺勺：【你他妈就是那个喊我“小蓝”的？】
【你可是想死。】
【想干架就直说。】
【你哪个班的？赶快报名字，别耽误我时间。】
【敢做不敢当？】
【再装死你试试。】
……
于笙故意磨磨蹭蹭，就是不回消息，急得对方打了数十个视频通话。
看着对方气急败坏的模样，于笙笑得格外开心。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祁灼如此暴躁的样子。
气得咬牙切齿却又不知道自己是谁，更无法拿自己怎么样，这种感觉不要太爽。
与此同时，另一边，徐峥对着那句“小蓝”和“我是你爹”，笑得肚子疼：“啊哈哈哈哈哈，你现在震慑力不行呀，别人不仅叫你‘小蓝’，还认你做儿子……”
“你再笑。”正在气头上的祁灼瞪了他一眼，“我让你帮我看看这个人是谁，你到底看了没？”
“我问了好几个人，他们都不认识这个号的主人。而且这人朋友圈啥也没有，不是心灵鸡汤就是生活日常，我哪知道是谁啊。”徐峥边翻朋友圈边说。
翻到一条动态时，他指甲的动作一停：“欸，这有张手的照片，你能认出来不？”
有人觉得不现实：“怎么可能只凭一只手就认出来，灼哥又不是万能的。”
祁灼凑近瞥了眼，照片上有一只比“耶”的手，一看就是女生的。
徐峥“啧啧”道：“还是个妹子啊，够猛，连咱们‘小蓝’都敢惹。”
说话时，玩笑似地特意咬重了祁灼新获得的称呼。
祁灼没心情跟他斗嘴，抢回手机，继续观察图片中露出的一只手。
同其他爱做美甲的女生不同，这只手朴素大方，干干净净，白得像瓷器一样。唯一美中不足的地方，就是手腕右侧有一块淤青。
那块淤青祁灼认得，是两周前于笙不小心摔倒，蹭破了手留下的。
不知该夸她坚强还是该骂她蠢，小姑娘身上总是一块青一块紫的。
但祁灼知道，这些伤往往都是人有意为之。
一个人为什么会随身携带药膏？答案显而易见。
祁灼“腾”地站起来，关闭电脑网页，直接中途退出游戏，留下徐峥和几个男生在一旁骂骂咧咧。
“开团了，阿灼人呢？”
“他怎么站着不动了，卡了？”
“不是，他挂机了！”
“卧槽，不带这么坑队友的……”
“怎么不打了？”徐峥问祁灼，视线还停留在游戏界面上，“认出来那人是谁了？”
“嗯。”电脑桌前的人顿了顿，笑道，“去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