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情况

    早上醒来,凌缙深已经走了。

    微信上有一条他发来的信息:“走了,不劳你破费了。”

    行,走了最好,省下一大笔钱。

    抬眼去看时间,快十点了,可恶的凌缙深,居然摁掉了她的闹钟。只是有些意外,在没有安眠药的情况下,竟然也可以睡得这么沉。

    回到公司很迟了,江纵如刚迈进去,就撞上一个妖冶女人,不用抬头也知道是何美晴。整栋大楼除了她,没人会这么香。

    不知道为什么,一大早撞上她,颇有点被抓奸在床的羞耻感。

    “不会吧!我没看错吧!”何美晴果然尖叫了起来。

    “看……看什么。”江纵如下意识摸摸脖子,早上出门急,也没用遮瑕盖一下。

    “哟。江纵如你不对劲。老些年了,第一次见你上班迟到。”她围着她打量一圈,目光落在她此地无银的脖子上:“手,拿开,我看看。”

    “嘘!你做鬼啊!”江纵如冲她竖了根食指,示意她小声点。虽然在这间办公室,没人比她俩资历更老、职级更高,但领导也得有个领导的样,大呼小叫像什么鬼。

    “还真有情况啊!”何美晴压低了声音,一把将她掳过去:“来我办公室,好好交代交代。”

    江纵如脑子胀得很,心知这事迟早瞒不过她,而且告诉她也好,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搞不好她还能给自己出谋划策一下。

    “告诉你可以,但你答应我,不能大嚷大叫。”江纵如做了个杀人灭口的动作道。

    “好。我保证不叫。”何美晴拉了拉嘴上并不存在的拉链。

    “就凌缙深呗。”江纵如拉开椅子坐下道。

    “不会吧!凌缙深!”何美晴的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果然,这女人的保证不值一文,这一声嚷得别说整个办公室,就是整栋楼都听见了。

    “嘘!”江纵如恨不得把她打晕。

    何美晴深呼吸一口,克制了一下,压低声音道:“你俩睡了?”

    江纵如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何美晴躺倒在她那张沙发凳上:“可以啊小如,闷声办大事。讲真,他好像比以前更帅了,太帅了。对了,昨晚忘问了,他现在在干嘛啊?”

    江纵如:“你知道这几年很火的护肤品牌子‘如你’吧,就是他投资的。”

    何美晴:“我靠!牛逼!那你还等什么,赶紧结婚啊,生子啊,三年抱俩啊。”

    江纵如:“……”

    她是脑子有病才会指望这女人给她出谋划策。

    何美晴这些年,除了上班,基本就在声色犬马中度过。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睡过的弟弟都得有半打了。甚至丧心病狂到连自己签下的网红都下手。

    她评判男人的标准非常简单,帅不帅,有没有钱,两者符合,上。

    江纵如拖长一口气,反问她:“那你这些年,怎么不结婚?”

    何美晴:“你这就没意思了啊,现在是交代你的问题,怎么还审起我来了?”

    江纵如两手一摊:“我猜猜,该不会是忘不掉严滨吧?”

    严滨是何美晴初恋,也是科大的。

    那会儿的何美晴还不像现在这样玩得开,那时候是真的清纯女大学生,攒几个月零花钱给男朋友买双球鞋的那种。

    总之也是一段孽缘。挺相爱的,也没什么矛盾,可惜何美晴那几年事业心盛得很,一心只想升官发财。严滨呢,小镇独生子,家底不厚,却又从小在温室长大,一心只想养花养鱼找份清闲工作养老。

    磨合好多年,还是因为人生方向不一致分了。

    “哈哈哈哈哈哈!天咯,大清早听到这么好笑的话!”何美晴一听到严滨的名字,登时笑得花枝乱颤,笑到眼泪都快掉下来。

    “小如你是不是以为,所有人都跟你一样长情啊?说实话,你要不提这个人,我都快忘了这一茬。”何美晴仰头靠在沙发椅上,因笑得太用力而大口喘气。

    忘了吗?不至于吧。

    如果她没记错,何美晴家的书柜上,至今还摆着一张跟严滨的合照。

    倒是她,生活中再没一丁点凌缙深的痕迹。

    合照删了,礼物扔了,连同曾经一起养的宠物,都在分手时留给他了。

    那条叫多比的狗狗,应该不在了吧。这几次见面,他没提,她也就不敢问。

    关于凌缙深的记忆,总是带着血泪与痛楚,她不敢在这累累伤痕上,再多添上一笔——她其实一点都不坚强,总是习惯性逃避,尤其是面对感情。

    “其实吧,我觉得像严滨这样胸无大志,也没什么不好的。养养鱼,养养花,日子过得多安逸。人嘛,怎么过都是一生。没准人家还活得长,比我们这些成天熬夜三餐不准时的健康多了。”江纵如随口感叹了两句。

    “少来,现在再叫你去过从前的日子,你过不过?”何美晴打断她道。

    江纵如眼前浮现城中村脏乱差的住宿环境,夏天蚊虫叮咬,冬天没有热水,一趟公交站一两个小时,人在车里,包在车外,小笼包上车,馅儿饼下车。

    算了,还是别了。

    “是吧。江纵如,承认吧,我们都是同一种人,现实得很。”何美晴伸出十指往江纵如眼前比了比:“看到没,新做的指甲,够我以前上一天班的了。”

    话锋渐渐冷了。可不咋的。

    但凡不现实,当初也不会下那么狠的心甩掉凌缙深,一个人来江城闯荡。

    至今还记得他那时的模样。

    凝滞的,僵硬的,连呼吸都不敢用力,明明都快要哭了,却冲她挤出个笑:“江纵如,你在开玩笑,对吗?”

    她忍住胸口的剧烈绞痛,冷声道:“凌缙深,别装傻了,这种日子谁爱过谁过去吧,我过不下去了。”

    他的嘴唇都在哆嗦,眼睛里的光一点点褪去,只剩一对黯淡灰败的眸,可怜巴巴地盯着她,恳求道:“再给我一点时间,我可以的,江纵如,再信我一次好不好?”

    江纵如嗤笑一声:“再给你一点时间?你还要多久?十年?二十年?凌缙深你别太幼稚了,难道还没看出来吗,我们在一起只会相互拖累。”

    “我从没觉得你是拖累。”凌缙深垂下头,颤声道,他听起来快要碎了。

    差一点,差一点,江纵如就要心软了。

    可她还是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可我觉得你是拖累。我年轻,漂亮,还有很多机会,不想跟着你耗了。凌缙深你还要我说得多明白?我嫌你穷,不要你了,你听懂了吗?”

    小狗多比在这时叫起来。

    凌缙深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将它抱到江纵如跟前:“多比,妈咪不要我们了,你撒撒娇,叫她别走好吗?”

    多比,一只白色博美犬,是江纵如从外面捡回来的流浪犬,刚回来时瘦不拉几的,经过半年的饲养,渐渐长出新的血肉,毛发光亮,绒绒的一团很可爱。

    它吐着舌头,神情扑闪地看向女主人。

    “不要了,你送人吧。”她只用余光扫了一眼,便将目光移向别处,从墙角拖出早收拾好的行李箱,转身就走。

    甚至没再回头多看他一眼。

    所以说,又哪有旧情复燃的可能?

    任何一个稍微有点自尊心的男人,都不可能再跟这样一个女人复合了吧。充其量,不过是带着初恋滤镜,旧地重游一样,随便参观回味一下罢了。

    “说真的,小如,虽然不知道你们到底为什么分手,但我看得出来,你还是很在乎他。既然如此,他现在发财了,有情,又有钱,为什么重新不尝试在一起?”何美晴从烟盒抖出两根烟,顺手给她递了一根。

    “不可能了,美晴,我跟谁都有可能,唯独跟他不行了。”江纵如深吸一口,吐出一阙浓浓的烟雾,迎着风,烟又飘回眼睛里,熏得眸中干涩。

    不可能的。

    隔着山岳一般厚重的过往。

    伤太深了。

    就像他随便张口就能说出她的秘辛一样,两个人太熟了,太知道彼此的伤痕在哪里。更何况那些伤,还都是彼此带来的。

    太害怕了。一朝被蛇咬的怕。

    既怕拥有,也怕失去。

    江纵如长吁一口气:“算了,不说了,谷隽那边的广告协议,没问题吧?”

    谷隽是这两年风头正盛的潮人电商平台。去年开始疯狂找网红带货,广告投到飞起。而且出手相当阔绰,一个MCN旗下的账号打包打走,协议一签一年。

    这种甲方根本没人不爱。

    所以公司费了好大的力气来跟这个项目。前期的对接都是何美晴亲自去跟的,所幸财大气粗很好说话,目前为止都没闹什么幺蛾子。

    “没什么问题,就差签字了。于总说,等协议签下来,让我去跟他们吃顿饭,惨咯,职场美女的命运,总是这样令人同情。”

    江纵如挤出一道同情的惨笑。虽然同属元老,她和何美晴的分工略有不同。

    江纵如更多负责给网红当保姆、做后勤,手上负责的都是一些一次性的直播、广告,来得快去得也快,往往都是微信沟通,行就行,不行就不行。虽然突发状况多,但基本不需要喝酒应酬。

    何美晴则更多对接年框、季框项目,事儿不杂,但应酬贼多,大客户都靠她维系。喝酒、吃饭那是常有的事。

    为此何美晴常说:“我可真羡慕你,只用跟微信打交道。”

    江纵如赶紧摆手:“得,这话何总少说,您一年提成多少,我一年提成才多少啊,真要跟我换,只怕您还不愿意呢!”

    何美晴笑笑,不说话,人各有志,她的志向就是:钱、更多的钱,越来越多的钱。虽然同属于“现实”的人,两人关于“现实”的定义却截然不同。

    江纵如要的只是小富即安,能维持住相对体面的生活就可以了。

    何美晴呢,简直得了金钱饥渴症,不够,永远不够,再多钱都嫌不够,为了订单可以一口闷掉一瓶茅台的狠人。

    光怪陆离的大都市里,多得是有故事的人,就像没人理解凌缙深对她的意义,也没人理解金钱对何美晴的意义。

    城市森林,人人都是独自舔舐伤口的兽,一步步从艰深处跋涉而来,孤独而缄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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