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学会

    电影城就在小区附近,步行三分钟就到了。两人各怀鬼胎站在电子屏下面。

    “看哪部?”江纵如问。

    “昨天跟别人看的哪部?”凌缙深冷道。

    “喏,这个。”江纵如往海报一指。

    “除了这个,别的都行。”

    “那个吧,你看那海报上的胸肌,多诱人啊。”

    凌缙深给她一个“自己体会”的眼神,拖长尾音道:“行,我倒要看看一群男人的胸肌能有多诱人。”

    不是,这人连电影明星的醋都要吃啊。

    “爆米花和可乐要吗?”他问。

    江纵如看了看时间:“这么晚吃这些,会不会发胖啊?”

    “哦。那就是要。”

    “……”

    两人捧着爆米花和可乐进了播放厅,已经算午夜场了,人比较少。电影还没开演,大家都有一搭没一搭瞎聊着。

    “怎么老不回我微信?”

    “忙。”

    “忙着跟人看电影。”

    “……”

    “周末出去逛逛吗?”

    “不了,想在家补下觉,这周没怎么睡好。”

    “工作很忙吗?”

    “嗯。这不快到七夕了吗?特别多广告要谈。”

    “七夕打算怎么过?”

    “还能怎么过,加班过呗!逢年过节就是自媒体人的祭日。”

    他张了张嘴,刚想说什么,电影龙标就出来了。

    “别说了,电影开始了。”江纵如赶紧堵住他的话,万一他约她过七夕呢。

    凌缙深没再说什么,两人专注看着电影,这一场没有工作打扰,终于把剧情连贯上了,没错过任何一块胸肌。只是看到一半才发现,这电影将近三个小时。

    对于任何一对孤男寡女来讲,三个小时的电影都意味着心猿意马、心不在焉、心怀不轨、心生邪念。

    拿爆米花的手撞一块好几次了。

    她总感觉凌缙深在看她。

    别问她是怎么知道的,因为她也经常偷看他。

    这人的侧脸线条绝了,鼻子挺拔,嘴角微带一点上扬的幅度,眼神明亮,因为专注而显得格外迷人。她觉得他比电影上的任何一个男的都更秀色可餐。

    要不然也不会令她神魂颠倒了那么些年。

    她突然生出一种奇妙的念头——他要是真出来卖就好了,她愿意天天夜夜日日年年花钱睡他。

    想什么呢,江纵如你有病吧。

    她赶紧去拿口爆米花压压惊,然后,又碰上他也来拿爆米花的手。

    她以为他会闪电式弹开。

    之前几次都是这样的。

    可这一次并没有。

    两只手就在小小的爆米花桶里僵持住了。

    不知怎么的,她突然就用指尖在他手心触了触。

    很小的一个信号。

    他接收到了。

    他将手掌覆过来,将她的手握在掌心。

    她没有反抗。太心痒了。

    她现在血管里流动的都不是血液,而是老式电视里的雪花点,密密麻麻,一层层地挤满了她的身体。

    酥的,全身都是酥的。

    就这样牵着吧。就,逢场作戏,出来玩玩,也很正常吧。三十老几的人了,又不像十几岁玩纯爱,牵个手算什么,就是上床也不算什么呀。

    对吧。

    这么一劝慰自己,思想道德一下就滑坡了。

    然后,鬼使神差地,又把嘴唇凑了过去。

    说不清是谁先的。

    总之唇瓣和唇瓣贴一起了。

    然后舌尖和舌尖也贴一起了。

    他身上的气息若有似无地飘进鼻尖。

    江纵如觉得自己整个人悬在半空中。

    看完电影出来快两点了。两人都一脸心虚。

    凌缙深问要不要吃个宵夜,江纵如赶紧摇头:“不了,太晚了,我要睡了。”

    天知道吃完宵夜会发生什么。

    她觉得这个人跟毒品一样危险,能远离还是尽量远离。

    “周末真的不出门吗?”送她到小区楼下,凌缙深问道。

    “不出了,说不定临时还有工作。”江纵如支支吾吾地答道。

    “哦。你上去吧,我看着你进电梯。”万万没想到,凌缙深竟然没再约她,他整个人站在树影下,黑漆漆的一团,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好。再见。”江纵如转身进了电梯。

    真是奇了怪了,这结果不是她想要的吗,怎么心里还空落落的。

    -

    江纵如没撒谎。

    周末是真的没安排。窝在家看了两天偶像剧,整个人又哭又笑的,相当痴傻。顺便还去了趟超市,把下周要吃的东西囤了下。

    手机上零零散散对接几个工作,但都不是什么大事,处理起来很快。直到星期天下午,何美晴发信息来了。

    何美晴跟她是老同学。大学在同一个专业,现在又在同一家公司,虽然因为性格差异没法处成死党,倒也算作交情甚笃的朋友。

    “晚上空吗?胡姗姗和夏谊来江城了,我想联系几个科大的老同学,搞个校友聚会,你来吗?”

    胡姗姗和夏谊是何美晴的大学舍友,大家都在同一个专业,一块上过大课,算是有一些交情。几年没见,恰好晚上没事,自然没有不去的道理。

    江纵如一口应了下来。

    何美晴:“咱科大的同学,还有谁在江城呢?一块儿叫上吧。”

    江纵如马上想到凌缙深了。虽然跟他一块儿参加同学会怪怪的,毕竟大学那会他俩那段感情闹得人尽皆知,一会吃饭少不得被取笑被八卦。

    但好像不叫他也怪怪的,此地无银三百两。

    思来想去,还是叫上吧。

    “凌缙深也来江城了,我来联系他吧。”

    江纵如的话刚发过去,何美晴那边就发来一串表情包:“江纵如你藏得够深的啊,这事都没听你说过,老实交代,你俩是不是复合了?”

    好吧,就知道是这种反应。

    “没有,上次跟许丝韵去蹦迪碰见的,什么复合不复合的,没这回事。”

    至于蹦迪那晚还发生了什么,自然不能说。

    “行吧,姑且信你一回,那联系凌缙深的事就交给你了,宝贝加油!”

    江纵如简直能想象屏幕那头的坏笑。

    加油个鬼啊加油。

    点开凌缙深微信聊天框。

    “晚上有时间吗?”

    那头很快就回复了:  “有的。怎么了?”

    “何美晴你还记得吧,我们系的,她攒了个科大同学的饭局,你来吗?”

    “好啊。”

    倒是爽快利索,时间地点发过去,这事就约成了。

    晚上何美晴和胡姗姗几个最早到,这局攒得还不小,一个捞一个的,陆陆续续来了十一、二个,除了两个面生的,基本都是认识的。

    “真没想到咱科大这么多人在江城。”江纵如感叹道。

    “江城这几年发展好,互联网基地嘛,很多公司都搬这边来了。”胡姗姗接道。

    “诶,凌缙深呢,不是说他来吗?”何美晴一边斟茶一边问。

    “不知道,可能路上塞车吧。”江纵如只好在手机上给他编辑信息:“差不多到齐了,你到哪了?”

    还没发出去,包厢门就被推开了。

    一阵哗然。

    “哇靠!凌缙深你小子也太帅了吧!”何美晴爆发出一声土拨鼠叫。

    江纵如瞟了一眼,不行,心跳得有点猛。

    还是一身休闲装束,白色T恤和牛仔裤脸,将少年感拉到了极致。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衬得肤色越发白净的同时,又多了几分难以琢磨的野性。

    夏谊原本坐江纵如旁边,这会儿非常自觉地挪了挪凳子。

    “大帅哥,坐这吧,挨着我们小如坐。”

    唔,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出。

    凌缙深倒也没拒绝,大大方方坐过来了。

    “你小子,来江城也不联系我们,就告诉小如一个人是吧?”座上一个男同学开口了,跟凌缙深一个系的,外号六筒。

    “我也不知道你来江城了啊,你以前不在北方吗?”凌缙深笑道。

    “别提了,我原来不是在车企上班吗,现在满大街跑着电车,油车销量越来越差,都快倒闭了。去年刚跳槽到这边,可怜咯,三十老几重头开始。”六

    筒道。

    “是啊,这几年变化太快了,传统行业一茬一茬死,风口一个一个来,不拥抱变化,就只能等着三十五岁被裁员。”又有人接话道。

    这话马上引发了共鸣,都是而立之年的人,房子、车子、孩子压力接踵而至,从前遥不可及的柴米油盐,现在睁开眼就堆到眼前。

    六筒从北方跳槽到南方,夫妻俩不想异地,老婆便也辞了职。只是还没来得及重新找工作,就查出怀孕了。他现在一份工作要养两个人,未来很可能要养三个人,一直嚷嚷着亚历山大。

    胡姗姗的爸爸刚做完心脏手术,这半年不是跑北京就是跑上海找专家,把可以动用的人脉都用完了,好不容易抢回一条命,又是漫长的术后护理。

    夏谊倒是没有乱七八糟的问题,只是工作有点不对付,她从前是个标准文艺女青年,成天幻想着背包走天涯,现在困在单位里写材料,三天一总结,五天一汇报,想辞职又没勇气,席间不断向大家征求意见。

    江纵如听着有些恍惚,岁月果真是把杀猪刀,捅得人面目全非。

    凌缙深没加入讨论,只专注剥着一盘虾,待碗里堆起许多鲜白的虾肉,才将碗整个推到江纵如面前:“喏,吃吧。”

    江纵如内心OS:这人疯了吧。

    这是生怕同学不拿他们起哄吧?

    江纵如窘得要死,不知道接不接过来好,凌缙深却面色如常,气定神闲喝起了汤。没过一会,服务员又端上来一盘清蒸多宝鱼,他很自然地扭过头问她:“鱼,吃吗?”

    江纵如的脸都快皱成橘子皮了,这人怎么回事,哪有前男友这么殷勤。

    果然,还没等她做出响应,这一幕就被何美晴捕捉到了,她的声音清清脆脆地飘出来,盖住了满桌的议论纷纷。

    “等等,我没看错吧,江纵如你面前那碗虾,是凌缙深剥的吧?哪有前男友给前女友剥虾的,老实交代,你们该不会又复合了吧?”

    有种靴子落地的踏实感。

    该来的果然来了。

    她正想着怎么解释这违背科学原理的一幕,就听见凌缙深很自然地吐出一句:“剥了这么多年,习惯了。”

    满桌爆发出尖叫鸡被掐脖子的声音。

    何美晴嘴都张圆了,眉飞色舞道:“依我看,你俩还是复合算了,这都你习惯我,我习惯你的,再找别人重新适应多累啊。凌缙深,你现在还是单身吧?我们家小如可也是单身呢,赶紧给人追回来吧。”

    怎么又变成她们家小如了?

    江纵如都搞不清自己到底是谁家的了。

    凌缙深扶了扶眼镜,饶有兴致地道:“哦?江纵如你单身啊?”

    这人今天怎么回事!

    怎么净拖后腿?

    江纵如把装虾的碗重新推给凌缙深:“别八卦了,赶紧吃,吃完我还要跟今年的第四十八号男朋友约会。”

    何美晴:“凌缙深你别听她胡说,她这人除了工作就是睡觉,平时约个逛街都难如登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哪有什么男朋友?”

    江纵如决定煞煞何美晴的锐气,悠悠地看向她道:“美晴,你知不知道,热衷替人做媒,是初老的症状之一?你该不会是老了吧!”

    这句话威力堪比原子弹。

    何美晴唰一声坐下,仰头靠在椅子上,嚷嚷道:“我受伤了,我真的受伤了,小如你出手为何如此歹毒!”

    江纵如隔空拍了拍她:“受伤了就好好歇着哈,乖。”

    这一个好不容易消停了,另一个又冒出来了。

    刚还在一旁吃瓜的六筒,突然插进来一句:“说起来,你们当初到底是为什么分手啊,该不会是凌缙深你小子出轨吧!”

    “我出轨谁了,你吗?”凌缙深摊摊手:“我对男人可不感兴趣。”

    “那是为什么啊,当年你们俩可是轰动全校的一对璧人。诶你们记得吗,以前上诗词鉴赏,江纵如还写了首情诗来着,当着全系一两百号人念给凌缙深。”

    “记得记得。我那会儿晚自修回来,天天看到宿舍楼下杵着个大高个,那个如胶似漆啊!有个建筑系的学长跟小如表白,你们还记得吗,凌缙深当着人家面就跟小如亲上了,当时校园论坛都炸了!”

    咸丰年间的事,怎么今天还拿出来说?

    三十岁就这点不好。人都变得没脸没皮的。

    人们绝对不会在二十岁女孩面前,提起她跟前任的过往。

    但三十岁好像无所谓。三十岁,默认拥有超强的自愈能力。三十岁的人即便受了伤,也该无声无息,隔夜就抛诸脑后。

    更何况只是失恋。更何况都好几年的事了。那跟上辈子有区别么?

    上辈子的事,有什么不好聊的。

    打不过就加入。江纵如听他们说得欢,索性加入了自嘲:“得了,你们快别说了,人家现在青年才俊,哪还看得上我?再说,追凌总的人恐怕从这里排到法国了吧,我凑什么热闹啊!”

    一道锋利目光从身旁射过来。

    ——撕嘴警告。

    江纵如缩了缩脖子,压根不敢往旁边看。

    “这话说的醋溜溜的,凌缙深,你快表个态,到底看不看得上小如啊?”胡姗姗也来凑起热闹。

    这群人……就不能有点边界感吗!

    职场摸爬滚打久了,人人身上一股老江湖味。

    “谁醋溜溜啊,这都多少年的老黄历了,求求你们放过我吧!”

    趁凌缙深还没说话,江纵如赶紧摆出个求饶的姿势,把话题岔开了:“对了,听说江城正在规划新区,很多企业都要搬过去,有没有人要去买房啊?”

    这招果然好使,一说起买房,众人的吸引力又转移了。

    这几年房地产市场不好,好些人在房子上亏了钱,这时提起来,人人有本辛酸帐,你一言我一语的,话题很快由房地产转向经济政策和国际大势。

    人嘛,只要一聊到宏观层面,就有发不完的宏愿。

    桌上渐渐由叙旧寒暄变成高谈阔论,男同学从七大洲八大洋聊到了联合国,女同学懒得听他们吹牛,各自组起小圈子说起八卦。

    场面热了也乱了。大家举着酒杯碰来碰去,江纵如在混乱中喝了好几杯,略有些微醺上头,眼神虚虚地绕了一圈,见凌缙深正被六筒几个男生围着。

    她心里暗暗吁了一口气。

    这一晚的修罗场,算是快结束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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