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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刺史府

    邵璟才回到刺史府,来不及盥洗更衣,便听家仆来回说孟良正在堂上等候。

    那秦冲听说孟良在此,不禁面露鄙薄。

    邵璟知道孟良这时候登门,定有公务来报,因二人不和,便回顾秦冲笑道:“今日我在百尺楼上无意听人说我们刺史府的一举一动,尽在他们眼底。这几日辛苦你好好清察部署我们的护卫布防。过几日我请你去百尺楼饱餐听曲,然后再给你多加几日休沐,你好四处逛逛去。”

    秦冲虽看不惯孟良,却不敢质疑邵璟,便赶忙地称诺退去,与心腹众人明里暗里地清察刺史府内部及方圆几里的情况。这秦冲好勇斗狠,为将却不仅仅是剽悍而已。其人攻城野战有先登陷阵之勇,刺探布防又有明察秋毫之明,他自领命后,便不遗余力地布防,不过数日刺史府内外一切尽在掌控中。

    那孟良一身风尘,犹作客商装扮。想必是尚未来得及归家洗客袍,便匆匆赶来。

    他来自冀州,入太学正经读了几年圣贤书。然太学生多如牛毛,他是个有心的,不同于一向交好的梁武等人,早就有前程之忧。到底寻了机会,好容易入了邵璟帐下,既作过主簿,又调任参军,虽然品秩上无甚大变化,然他心知多历职务方可悉数谙熟军中事,将来才可在仕途中游刃有余。

    时人教子,文武兼重,又有非军功与外戚不得封侯的成法,自在冀州起,其父便托人令他在军中任职,又见他颇有文治之能,便送他入蓟城令那里担任过僚属。

    如今邵璟如此,他自然感激邵璟给他历练的机会。这一次来凉州,实因邵璟在富平逐捕郭氏时与海西侯赵佗多有龃龉,被海西侯纠结同党屡屡弹劾。天子不胜其扰,便只好将邵璟外放。

    原本孟良不必跟着前来,然他却坚持追随。自来凉州后,为辅助邵璟治理,他率几名文吏武员乔装改扮,暗中访查各郡之情,确能深入各地。所到之处,上下之情,俱廉得实况。其能吏本色尽展,竟比在雍都时还能大展才能,与秦冲等一时成为邵璟的左膀右臂。

    邵璟见这孟良多日奔波,颇为憔悴,不由心下感喟,便命人置酒接风。

    略作寒暄之后,那孟良早将暗访之情删繁就简,综述条陈,做成文书呈递上来。

    邵璟一面浏览,一面听孟良道:“上禀刺史,凉州一地,虽地处偏远,然因其沟通西域,有东西咽喉之势。其中镇守征伐、商贸往来、客贾云集、物资流通,乃至于歌儿舞伎、风俗交杂,其中肯綮纠缠,远超别处。羌戎、汉民、官吏、豪族、士民、工匠、客商、奴婢之间之盘曲错节,亦非别处可比。诚然是聚散风流、变幻无常。若治理得当,则为大繁大荣;若治理不当,则为大乱大祸。”

    邵璟见他说的颇显大器,便暂合了书简,点点头,道:“依你之见,此处有何弊?”

    孟良便欠身回道:“一为戎狄,二为盗匪,三为吏治,四为兼土,五为兵惰。戎狄善骑射,如鸟兽聚散无形,我进敌退,我退敌进,无形无迹,来去无时,我边民不胜其扰。若有强将颈卒,兵利粮足,则足以制之,断然不会令戎狄猖狂至今。然我边军骄惰,无心功业,实难拒敌。又兵火大旱凶灾之年,盗贼蜂起,裹挟饥民,今日打散,明日聚合,诚如雪球滚卷,不穷不休。此间官吏,习于苟且,无上进报国之心,又受制于豪族,轻者则不作为,重者则为豪族兼并之帮凶,二者勾结,欺上瞒下,将凉州祸乱为不治之地。大灾凶岁,民多流离死亡,不胜其苦,而豪族却额手称庆。或青黄不接,或苗种难置,不得已借贷于豪门大户,其利润之高,竟或有至十五之数。然朝廷或被蒙蔽而不知其情,又或赈灾不及时,又或赈济物资难入灾民之家,制使灾民无力偿还,不得已而典土抵债,再不得已则鬻妻卖子为奴为婢,终至自卖其身,因之而豪族田地奴婢暴增。而豪族为少缴税则隐匿户口田地,于是郡县官署税收益发减少,更加依赖大族。而贫者或有羸弱不堪卖身者,或有不忿豪族不愿为奴者,更有横行乡里抢劫小民者,则化身为盗。又且官吏与豪族勾结大商户盘剥小商户、囤积居奇、籴贱粜贵……实难一一描述。边镇郡兵,此前属护羌校尉,后裁撤校尉,并入郡中,由太守统领,非但郡兵粮饷要受两处克扣,且升迁之道尽为豪族子弟把持,下层将卒不胜苛刻,眼见立功晋爵无望,无奋勇杀敌之心。若无战事,混天撩日,不事操练,战力急转直下,满心愤恨无以宣泄,转而欺压小民;若逢战事,诸郡之兵各自为战,互相推诿,甚至受大族唆使,勾结戎狄,趁乱劫掠于民者,亦不在少。总而言之,一切弊端在于豪族盘根错节,结党兼并,为祸实深。民不聊生,如处冰炭。”

    邵璟听罢,深思颔首,忽又想起一事,便问:“近日出行,我见仅姑臧城郊就有不少田地无人耕种,成为荒地,又是为何?”

    “据仆所察,这些荒地实乃因近年兵连祸结所致。其主或有贫者逃荒他乡无力耕种,或有因战而死亡无人耕种,或有被盗匪戎狄劫掠而不能耕种。而这些田地往往缺水贫瘠,入不了大族的眼,故而废弃。”

    邵璟听了,良久无语,半日方道:“各地建平准、贷粟于民情况如何?有无欺民之事?”

    孟良又递上一简,道:“武威、张掖二郡之情在此简中皆有详录。除宣武、日勒两地阳奉阴违,并无实行外,别处皆竭力用平准法。其中自然亦有为了政绩课考而逼勒百姓之事,譬如鹯阴县令便逼迫已经向大族借贷的百姓,再次贷粟于官,以求政声斐然。”

    邵璟接过简牍,沉思片刻,道:“你先歇两日,然后悄悄考察,看哪些人诚厚堪用,简选为督邮,赴各地考察平准法施行中官吏是否有逼勒百姓以及其平定民愤等情状。”

    孟良领命,又问:“仆只怕来时所带之人有限,又分而监督拒守敦煌等急务,择取督邮只怕人手不够。”

    邵璟道:“自然不可仅从我们所带之人中简选,不但人手不够,亦且令外人谓我独断专行、只任亲信,难以服众。你只管明察暗访,无论豪族、寒族,只要是诚厚得用的,都上报于我,我自会亲自考察后再行定夺。”

    说罢二人继续饮酒相谈,良久孟良才道:“我听说郭娘子之前为匪盗劫掠,不知如今怎样?”

    邵璟这才想起,这孟良与梁武交好,从前也识得郭霁,便长叹一声,道:“回来十余日了,到现在不肯说话。”

    孟良听了,也自恻然,道:“仆自识郭娘子,虽相处不多,未得有幸深交,然亦知其看着随遇而安、无欲无求,实则颇有勇气、不折不挠。哪知今日……”

    其时二人谈论庶务,早已屏退侍女,唯有常乐是个心腹,仍在身边侍酒,适才二人谈论大事,他不敢开口,如今听见说起郭霁的事,也自感愤,道:“那日匪盗被我们仲郎追击得紧,急于脱逃,将劫掠妇女大半抛入水中,淹死无数。仲郎带着我们几个赶到时,两个匪首正争论是否也将郭娘子并几个姿色出众的投入水中。其中一个恼了,正提起郭娘子要往水里抛。石羊河水势湍急,汹涌澎湃……可怜郭娘子身子凌空,只要那匪首一松手,便立时毙命。若非去的及时,后果不堪设想。郭娘子在女子中不算怯懦的,等救下时,也早吓得昏死过去。那些贼人穷凶极恶,行此残忍暴虐之事,哪里是父母所生?竟是牲畜!”

    孟良听了,饶是他素来涵养极好,也不禁面露峥嵘,一拳砸在桌案上,道:“他日灭匪,我孟良当仁不让。不灭悍匪,凉州不宁!”

    邵璟便道:“你如今所为,亦是为凉州安定而尽力矣。男儿有志,非仅沙场!”

    孟良自知乃是孟氏长子,被家族看重,邵璟这是顾及他的安危,然而他激于义愤,哪肯退缩,朗声道:“刺史不该小看孟氏,不该笑看孟良!我虽出身偏郡寒门,父亲教子以建功立业、舍生取义为务。”

    邵璟见这孟良平日温文尔雅的样子,不想竟有这份义气,也自动容,便点点头:“好!我明白孟氏之义,定然教你遂心所愿。”

    孟良这才和缓了神情,离席向邵璟揖让到地,谢了他成全。

    邵璟也避席还礼,随即二人归席,又略谈了几句公事。

    孟良即将辞去,又向邵璟道:“仆虽与郭娘子交情未深,然也算是旧相识。如今郭娘子遭遇堪伤,恳乞刺史准予探望郭娘子。虽不敢望郭娘子因我而销恨,然弃置落难故人于不顾,孟良愚心难安。”

    邵璟瞧瞧天色,道:“今日天晚,你且归家休沐两日,这凉州事接下来更有万千艰难,我所信重的唯有君等几人,君当勉励。你二人既是旧识,等过两日你得了闲,自可前来探望,不必经过我。”

    孟良亦知天晚不便,称诺辞去。

    邵璟又在身后唤住他,道:“孟参军聪慧,或有妙言可开解郭娘子。只是有个人的事若要提及……定要慎重。”

    孟良心如冰雪洞明,忙回转身来道:“刺史请放心,孟良省得轻重。其实刺史过虑了,我们去岁返京后,我听闻那梁武身体一直抱恙,便去探望。然而次次落空,就连董宁也不知去向。在富平时还见他二人康健,不过一月之间便如此,想必是梁家人对梁武是动了真章。”

    邵璟此前倒不知梁武的事,听孟良提及,心中便大致明白了,道:“梁武与永安县主的婚事已成定局,如果再放任他这样不务正业、行事荒疏,梁家岂敢冒险?用些手段是自然的。”

    孟良默然片刻,方道:“我朝尚公主者,必然身份尊贵。永安县主初婚亦是列侯嫡长子,虽人才平常,却是要袭爵的。梁武虽身貌倜傥、天资聪颖,然终究无功无名……”

    邵璟听到这里,便拉下脸来,道:“孟参军幼蒙庭训,识见过人,今日竟糊涂至此!”

    孟良被这一喝问惊醒了过来,天子的家事、公主的婚事,哪里是他一个小小孟氏子弟能质疑的。他不禁惊得抖衣而颤,慌忙向邵璟躬身揖拜,不敢起身。

    邵璟见他醒悟,不再苛责,只冷笑一声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为梁武与郭娘子的事不平。你也是个明白人,狡兔都知要有三窟,何况着力培养的嫡子嫡女?除非有绝大利益促使两族深结,你可曾见谁家两个嫡女同嫁一族子弟?”

    这道理乃是世家豪门的处世法则,不但孟良知道,当初就连没心没肺的董宁都知道。若郭家不遭家难,梁武与郭霁虽也希望渺茫,但总有机会。如今郭氏一族覆灭,说什么都无益。孟良亦知自己此话非但无谓,亦且犯禁,故而邵璟斥责,他躬身听着。

    邵璟见此,知他到底年少几岁,虽亦有历练,然对权力中心的翻云覆雨和诡谲微妙尚未悉知,便不再多说,挥手令他去了。

    那孟良辞去后,天色已晚,好在这姑臧城不似关中城邑重镇那样实行宵禁,倒也无妨。

    邵璟也不理屡次催换衣袍的常乐,随意踞坐在席上细览孟良递来的两份文书,不禁频频点头,看得兴起,忙命常乐拿了笔来,便在上面批注标志。常乐见那两份文书足足有二十多卷简牍,知道且得几个时辰才能审阅完,只好命侍女将家常袍子拿来,也不管主人看的投入不欲人打扰,上去便不管不顾地从邵璟身上扒其外袍。

    邵璟倒也不反抗,一面低头细阅,一面随着常乐的指挥伸展胳膊配合穿脱衣裳。

    那常乐嘴里便嘟嘟囔囔的,道:“一天到晚就知道看文书,都这时节了也不消散消散,难道是铁打的不知疲惫?方才不都说明白了吗?还看!还看!再看也看不出还京返家,也看不出妻儿满堂!我一个下人,也是白操心,若不是临行前县主百般嘱咐,我才不管呢!”

    听着常乐抱怨不休,邵璟便忍不住笑出声来,斜睨了一眼,道:“县主又嘱咐你什么了?”

    常乐头也不抬地给他束腰,道:“还能嘱咐什么,让我多留心性情温慧,容貌可人的,多往仲郎身边放几个。还说什么,或许是雍都美人绝色看腻味了,换个乡野风味的,也许倒得咱们仲郎青眼呢。还说别管是谁家的,只要是仲郎看上的,务必要弄到手。”

    邵璟听得绝倒,拍着大腿笑了起来:“县主真这么说的?”

    常乐一副不乐意的受屈样子,道:“自然是这么说的,小人怎么敢胡说?还有更好的我没说出来呢,要不都说出来仲郎听听?”

    邵璟笑得止不住,道:“你倒说来听听。”

    常乐这时候已经将他的头发梳好,随意地挽了个发髻,插上家常簪,道:“说咱们广武侯的长子,仲郎的长兄都有三子二女了,就连仲郎的幼弟前月也生了一子。说着说着县主就擦眼泪了,说怎么她就你一个,百般悉心养育,养的高高大大,如今连个猴崽子也没生一个。这‘猴崽子’的话可是县主说的啊,小人可不敢说,别怪在小人头上。”

    邵璟起初听母亲流泪,也止了笑,顿觉心中愧疚,然听到“猴崽子也没生一个”,又忍不住笑了。

    常乐却为主母不平,道:“仲郎虽然文韬武略是小人望尘莫及的,可在这体贴父母上实在不及小人。小人虽身份卑微,比仲郎还小着好几岁,可也已经生儿育女。小人父母虽无大富大贵,然含饴弄孙,心满意足。仲郎该为县主想想,县主一心要强,与咱们广武侯生分了这么些年,谁也不肯俯就谁。现如今广武侯子孙满堂,而县主却膝下单薄,县主怎么会不满心凄凉?虽说几位公子侍奉县主亦如仲郎,时常携了男孙女孙来拜见,但那到底不是自己的。”

    邵璟听了,默然不语,良久欲待要说什么,却见外面走入一个袅袅娜娜的侍女,上前行礼,俏生生回道:“禀报使君足下,武威郡参军沈偃求见,已在外头徘徊了一二个时辰了,起初不敢进来,到如今才敢令奴婢等通报。”

    “沈偃?”邵璟若有所思地念了一遍这两个字,半日方道:“让他进来吧。”

    那女子便如风拂柳般领命而去,常乐便忙呼人来,手脚麻利地收拾了孟良适才的食案坐席,另换了新的桌案酒食。

    那常乐便趁空又道:“仲郎你也瞧瞧,小人为了县主的嘱托,连身边侍女都挑这种姿容不凡的,仲郎你行行好,小人看这个就很好,不如今晚……”

    “你说的我知道了,此事不可操之过急。”邵璟想要摆脱常乐的唠叨,只好敷衍道。

    “仲郎可真是的,从前你也不是没有相好 ,怎么如今……”

    邵璟实在受不了,便板起脸,正色道:“什么从前如今!你跟我这么久了难道不知我的规矩?”

    常乐呆了一呆,只见一向随和的仲郎脸色不好,却不知他到底什么规矩。是嫌他插手他的内帷事?还是果真有什么规矩?难道是不动身边侍女?

    常乐委实想不出,但他是个机灵的,眼见邵璟不耐烦了,便知趣地住了嘴。好在那叫沈偃的在侍女的导引下上堂来了,邵璟想是有不欲人知的话要说,便屏退了堂上侍者,常乐自然乐得脱身。

    众人虽离去,邵璟却并未对沈偃假以辞色,仿佛眼前空无一物,旁若无人地自顾自饮酒。

    沈偃原本陪着笑脸的,此刻却无比尴尬,但他既有心来请罪,到底能折腰屈身,又有几分急智,便躬身行礼,大声道:“武威郡参军沈偃叩拜骁骑营中郎将凉州刺史足下,前日行事不慎,受足下推心信重,却致令足下所托陷入危境,沈偃不胜怀愧之情,再拜俯伏请罪,男儿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今沈偃无面目立于天地间,恳乞足下降罪,汤镬斧钺,任君所加!”

    沈偃的愧悔不言而喻,其言虽不乏夸大,但亦光明磊落。这样一来,邵璟倒不好再冷了他,虽不言语,却只好略挺腰身,展臂延请来客入席。

    沈偃一见,忙不迭地入了席,又是敬酒又是请罪的,陪尽小心。

    邵璟不咸不淡地举杯,应了那沈偃的敬酒,却任由他曲尽承奉,始终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并不发一言。

    直到见火候差不多了,邵璟才道:“你什么时候改了名字?”

    沈偃一愣,见邵璟终于假以辞色,忙详细道来:“自那年中郎将功成返京后,仆在这偏僻凉州再未有尺寸功业,始终不高不低的。中郎将去时说我不读书史,必难成器。我谨记中郎将教诲,又想独学则寡闻,于是结交了几个儒生。他们都说我的旧名锋芒太露,不是富贵气象。仆便请他们取个美名,他们皆说‘偃’字乃低伏沉潜之意,可收戾气。”

    邵璟听了,不觉失笑,道:“那你改了名字后,难道仕途顺遂、功成名就了?”

    显然邵璟是戏谑,可沈偃却老老实实回道:“哪里?这不打打杀杀多年,参军依旧,如君去时。”

    邵璟便道:“所以,儒生之说,亦属荒诞。”

    沈偃连连称是,又道:“既如此,仆改回本名就是了。”

    邵璟却摇了摇头,道:“儒生之言,虽荒诞不经,却也有点道理。乾卦有云,‘潜龙勿用’。你如今却该隐忍俯伏,倒也不必非改不可。”

    沈偃听了,一面敬酒,一面感激道:“每闻中郎将教诲,受益终生。然仆实在当不起中郎将的看重,竟然闯出如此祸事来。中郎将如何罚,仆都甘心承受。”

    邵璟饮了酒,不再为难他,道:“世上女子何止千万,你何必弄个蛇蝎女子在身边?难道你那位姬妾,称得上倾国倾城,把你迷得五迷三道?”

    “倾国倾城”几个字一出口,沈偃顿时会意,这倾国倾城本指女子美貌无伦,然此时他却知道,邵璟是暗示他,此女为生事败家的“祸水”。

    沈偃什么不明白,忙道:“仆一个小小参军,如何消受得起‘倾国倾城’的美人?不过是那女子于床笫间,颇能揣摩男人心意。仆是个没出息的,自然就沉溺其中。”

    邵璟听了不禁哈哈大笑,心中却清楚知道这不过是沈偃自我损贬亵渎,好令他消解怒责的。

    沈偃见他这样笑,暗自松了一口气,忙咬了咬牙道:“然她既如此行事歹毒,那便留不得了。”

    邵璟脸上还挂着笑意,眼神却冷淡无波,说话的口吻则又漫不经心:“这是你的家事,我不便干涉,你自己看着办。”

    沈偃道:“沈偃不敢不给郭娘子一个交代!”

    邵璟笑着摇了摇头,不置可否。两个人又饮了个酣畅淋漓,那沈偃就起身辞去。

    邵璟却叫住他,道:“敦煌郡如今大半陷入贼手,你可有心收复?”

    沈偃见问,忙道:“沈偃早有此意,但无奈身不由己。”

    “怎么身不由己?”邵璟的目光直射在沈偃脸上。

    沈偃顶住邵璟的刺人目光,心思飞转,知道邵璟这是将去留的选择交在了他手上。此时此刻,是身为骁骑营中郎将凉州刺史的邵璟,还是掌官武威郡多年、在此地经营已久的武威郡太守?

    片刻间,他便下了决心,道:“此前仆曾屡次请战,无奈武威太守不许。总派那几个不学无术的豪强子弟去,屡战屡败也在所不惜。”

    邵璟端起酒杯,笑吟吟地饮了,道:“过几日你便来凉州刺史部吧,暂且做个掌军参军如何?”

    沈偃听了,惊喜之色难以言表,慌忙叩谢,不胜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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