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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雨霖铃

    那一日秋风清冷,凉雨霖铃。原本河西的夜晚来得格外晚,总比关中要迟近一个时辰。然毕竟时序三秋,更兼阴雨,黄昏时节,天色已全黑。

    邵璟释了满案凌乱的文书简牍,正揉着眉心,疲倦地靠在案上,凉州百废待举,千头万绪总需理出个头绪来。

    正幽思间,却见三四名侍女搬着个连枝大铜灯走了进来。

    这铜灯足有半人高,灯座状如圆盘,光滑圆润,镂刻着精美花纹。中间一柱笔直而高挑,发出灿灿金光,一看就是上好的黄铜打造。然三四名侍女即可搬动,可见这灯柱必定是空心,将这样修长灯柱熔铸为空心,非寻常技艺可达到,定然是不惜人力物力,方能得这样一件。铜柱四面延伸出数十灯枝,那灯枝曲翘婉转,线条流畅,姿态栩栩,竟宛如春日新枝迎风招展。而每根枝头都铸着鸾鸟型制的灯盏。其中每个鸾鸟灯盏的姿态又无一相同,有的回顾舐羽,有的振翅欲飞,有的延颈引吭,有的垂首饮水,有的口衔草虫……真是物物各自异,种种各不同。这些灯盏虽形态各异,然却都巧妙地借助各自形态嵌入了能够旋转、拆卸的错金镂空灯罩,如此不但可减弱风吹对灯烛的侵袭,且能调节光照。

    侍女将那灯放置在书案的侧后方,然后一盏盏地点燃,室内渐次明亮,竟衬得从前的灯烛黯然无光。待点上最末的那一盏,邵璟顿觉整个堂上明烛光灿,恍若白昼,昏昏头痛便减了大半。

    饶是他生长富贵,也不禁细细打量这灯,只见这灯上燃的,一支支俱是酒盏粗的蜡烛,怪道明亮如斯。寻常蜡烛,因其光照更明亮,且灯烟微弱不呛人,本就比油灯更受人青睐,只是造价太高而唯有高门豪族以上才能用。何况这连枝灯上,每一只鸾鸟的颈部皆巧妙地制成了吸纳烟尘的导烟管,这样便可尽享光明,却闻不到一丝烟火气。

    连枝灯本就不是寻常人家能用的,何况这样精心构制的镂空错金防风灯,一件便价值不菲。

    邵璟若有所思地瞧着这灯,问:“这是何处得来的?”

    侍女们并不知此灯由来,便回以“并不知情,这灯已得了数日了,今日常乐临出门时命她们更换”等语。

    其中一个机灵的,独独躬身回道:“奴婢们本不知此灯由来,然那日偶听常五阿兄说起是一个什么李长史特为郎君新造的。”

    邵璟听了,便猜着是武威郡长史李酉,当下也不再问,忽想起一事来,道:“郭娘子怎么样了?”

    婢女们皆知邵璟对这位身份不明的“郭娘子”极看重,便都争相将郭霁这几日的情况细细详报。

    邵璟听闻郭霁依旧饮食少进,时常无语独坐,且又因秋风秋雨另添了咳疾后,沉默良久,道:“今日雨大路滑,明日便将这灯抬去郭娘子那里。”

    众侍女俱各面面相觑间,邵璟已经自去取了蓑衣来披上,便出门去了。几个侍女不明所以,旋即便要报知常乐,却忽然想起今日常乐出门办事去了,这时节尚未回来。她们便只好报知了别的亲近仆从,那几个仆从听说,连蓑衣也不及披,忙执了灯笼,撑上伞跟上去才罢。

    然到了郭霁所居的僻静偏院外,邵璟却又命他们都先回去,独自持灯,踩着淋漓秋水,穿过院门,到了廊下。

    侍奉郭霁的婢女正蹲在廊下风炉前作羹汤——因郭霁饱经困厄,身子虚弱,此前邵璟便吩咐要每日睡前令郭霁饮用汤羹,以补其两餐之不足。故而侍女们日日换了花样熬炖汤剂,此时见邵璟夤夜前来,都大为吃惊。

    她们虽百般猜测邵璟与郭霁的关系,认定二人交谊匪浅、关系亲密,定然有不为人知之情。这些婢女本是刺史来后临时拣拔来的,除却听家宰告知的出身如何高贵,该如何用心侍奉等话外,并不知邵璟详情。然她们并非临时先抓来的官婢,都是自幼严加管教了专门侍奉大族贵人的,对于富贵人子弟的男女情事早已见怪不怪。因此自这位郭娘子来后,她们自觉得这是大家子弟的常事,也不觉得什么。只是猜来猜去却只见这刺史常常派人来问起郭娘子的起居状况,也曾从繁忙冗务中抽空来探望,却从不在夜里踏足此间,便都惊诧于世间竟有这等手握重权却斯文守礼太过的高贵郎君,明明这女郎身份地位唾手可得,却偏偏天予不取,委实匪夷所思。别说是京中华贵公子,就是她们这偏远凉州的的豪强子弟哪个不是左拥右抱的。难道京华人物果然文质彬彬,与世俗不同?

    于是今日见邵璟竟在夜晚孤身前来,她们自然心下大为疑惑,然却忙笑迎着上前,接了灯笼,又侍奉他将蓑衣脱在廊下。

    “今日郭娘子精神如何?”

    “精神尚好,前日孟参军来,我们都捏着一把汗,生怕娘子依旧不见人,那孟参军岂不白跑?不想娘子倒起来了,虽然话不多,却也同孟参军交谈数言,我们这才放了心。”

    邵璟沉思片刻,问道:“孟参军来都说了些什么?”

    “并没说什么,不过就是日常寒暄,说教娘子安心养好了就四处游历游历什么的,不过来了一刻钟就走了。孟参军有心,还给娘子送了疗虚症的草药。”

    邵璟点点头,嗅到汤镬中发出淡淡异香,便向那火上道:“这做的什么羹汤?”

    “就是日前孟参军前来探望所带的补虚药材。”

    “你们可给医官看了?”

    “自然是看了,而且也给常五兄过目了的,不然奴婢们哪敢随意给娘子用?”带头的婢女伶俐回道:“三个医官都来瞧了,起初都说并未见过这样的参,孟参军便说是什么辽东‘单单岭’产的人参,还说不同于晋州上党所产,补虚养气之功,竟有神效。”

    人参一味,邵璟因多年征战,屡冒生死之险,亦深知此物为上好的疗伤续命之材,多于王屋太行一代生长,尤以上党紫阳山所产为最上品。

    此物价比珠玉,寻常人只怕听都没听过,更别说服用过。

    至于“辽东单单岭”谓何处,邵璟便不知了。他自幼承父训,熟读兵法,研习天下广舆地图,世上地名,无论是高山险川还是城邑重镇,无不知晓。既然这“单单岭”有此特产而他闻所未闻,那便多半地处域外。孟良家在幽州蓟城,地近辽东,或与身居苦寒域外的东胡部人有联络亦未可知。

    当然,也或许是侍女传话有所舛误,世间地域众多,邵璟也不敢说处处知悉,何况是内院中的婢女。

    邵璟瞧着窗上的灯光问道:“郭娘子可睡下了?”

    “尚未入睡。”

    “且去通报。”

    邵璟说罢便瞧着一名婢女匆匆推门入了室内,他左右无事,便一个人在廊下瞧着雨势渐渐喧沸,静静等候良久。直到那婢女出来说“郭娘子已经梳妆穿戴好了”,这才跟着侍女到了郭霁所居内室去。

    郭霁近来身罹惨祸,遍尝坎坷,原出乎一个高门贵女的意料,饶是她在京中贵女中算是随遇而安、性情柔韧的,此时也已心力交瘁,憔悴羸弱。她亦自知如今身处非常,男女夜不同室的大防无法固守,然也不肯仓促失礼,于是待衣装合宜,梳妆整洁,这才出卧室,到了与卧房相连的小小堂室中相见。

    他们照旧行礼、问安、分席而坐。然自二人别后,郭霁遭遇实多,再不同从前那样与人寒暄,邵璟见了,暗自叹息。

    眼前这女子,是自她孩提时便相识的。多年前,他因钟情于卫氏,执意迎娶为妻而与家里闹翻了。故日友朋也多劝他从了父母之意。就连与他同被称为“一时伯仲”的梁略也多番譬喻,令他以建功立业为务,不可为个女子与尊亲龃龉。他那时候哪里听得进去这些逆耳之言,不胜其烦。唯有郭霁兄长郭律从不劝他,还暗地里帮着他择选新居,并操持乔迁占卜礼仪。

    他当初年少,是个任性使气的,便疏远了众人,只同郭律亲近。若逢不在宫里当值时,便常到郭府走动。

    郭律是个不拘礼的,而郭霁尚且年幼,家中来了外男也并不避讳。有时候邵璟便会瞧见一个不足十龄的幼女总是一人独来独往,看着老实,实则淘气。无论是对着空无一物的天空发呆、玩泥巴还是掏鸟窝,甚至于投石子以击中父兄养的池鱼,亦或在家中珍藏的简牍上用刀笔胡乱刻划涂鸦……他都曾瞧见过。然而等在她家中正面相遇,她父兄命她来厮见行礼时,她却又是一派斯文安静,恭敬行礼,绰约毓秀不似孩童。他当时便知道这个人人称道说“极温良谦顺、敦厚婉约的郭家第七娘子”绝非人前模样。

    只是后来郭律战死后,他亦身入仕途,闲暇日少,再见她便极稀少了。那时候他一心一意都是博得功名、封妻荫子,只是后来功名有了,别的却事与愿违。

    那些年他也不是没瞧见,没听说过她,只是他瞧见的和听说过的,其实是不一样的,但他也没什么好吃惊的——这个故人的幼妹,本来就是表里不如一的。

    所以在渭北学宫遇到她时,他虽起初疑惑,到底还是认出来了。当然也不必特意花心思求索——毕竟打着郭九郎的名号,容貌又酷似郭九郎,却偏偏是个女子的,恐怕只有他的嫡亲姊姊郭七娘子。

    别人或许不会作如是想,因而便只是觉得这个少年有些怪异,却绝想不到是郭令颐亲姊扮了男装混进来游荡。但他是曾经领教过,知道人人称道谨守礼、温顺贤淑的郭七娘子背人处全然不是那么回事。

    后来又见了几次,多半都不是温柔婉约在室女的样子。

    他只觉得她很有趣,只怕唯有无忧无虑却不安平庸、经历简单却神思丰盈的人才会有那样的趣味。

    可如今他眼前的这个女子,却迥非从前。

    她从前虽然因年小而身量幼弱,却不失柔婉娉婷,如今却单薄如缟,不盈一握。她容貌虽不是极美,却是难得的娟然如水中带着几分娇媚,集清丽与风姿于一身,如今却面容清瘦,恍惚含愁,不复旧日神采。

    即便是在富平她乍闻父兄被诛,家人流放,举族覆灭时,也未曾如此意气消沉竟至于斯;即便是庆阳相别,她忽闻自己将独自流配河西,无由得见家人,此后生死难料时,也并非意冷如灰一至于此。

    面对这样的郭霁,素来从容的邵璟竟也一时无话可说。

    二人沉默,既不饮酒,也未劝食,干坐了许久,直到郭霁忍耐不住咳了起来,邵璟方道:“阿兕,我听人说你得了咳疾……如今天气寒凉,你要善自爱惜保养。”

    “多谢刺史挂怀。”郭霁回话语气平淡,倒不像是方历生死之人,“我幼时贪凉落下病根,本就有咳疾。近遇天凉,触犯旧疾,实则无碍,待天气回暖自然便好。”

    郭霁虽幼弱闺阁,自小也学得骑乘驾车,身体底子极好,邵璟也拿不准她这咳疾是果真从前就有,还是为了去他疑心而诳他的。

    “明日我就叫人先去领了炭火来,今日府库已经上钥,你且忍耐一日。”

    氤氲灯下,郭霁目光如水,先是迟疑沉默,再开口却抛了炭火的事,缓缓道:“自从去岁一门不幸,方知人生于世艰难如此。若非刺史屡次援手,我自庆阳到如今,百死而已。如今能得刺史庇护,苟活于今,使君之义,义薄云天。如今我得生路,托赖使君良多,内不自安,待雨收云散……”

    “你是要辞别我?”邵璟听她铺垫了半日,已然猜到她的意思。

    郭霁话语被打断,也不意外,便向邵璟点点头。

    “世道混乱,盗贼蜂起,人心败坏,若离了这里,恐有不测。”邵璟思忖道:“你且留在此处,待时局安稳再去不迟。”

    “使君待我之周全深远,实同再造。非是我不领使君好意,然如今使君与我,身份云泥,非仅蒙受大恩无以图报,更唯恐凉州虽偏僻,各方盘根错节,水深浑浊不下于雍都,使君初来凉州,百废待举,正要大有作为,若将我留在身边,只怕引来非议,坏了使君大事。”

    她见邵璟听了她请去之言,便面有忧色,因此虽鼓足勇气从容致辞,却不知邵璟听了作何感想,不觉忐忑,目光便惴惴地落在他的脸上。

    邵璟自来凉州,殚精竭虑,日夜筹划,虽人前镇定洒脱,实在不堪忧劳之苦,从无一日不沉重。如今又闻郭霁要辞去,虽耐着性子,然更加怏怏。然待到听闻郭霁这一番话,不禁豁然开朗,暂扫了心头重重阴霾,会心大笑。

    “到底是郭氏后人,虽身处困厄,亦不改高远大器。”

    郭霁便道:“落魄之人,谈何大器。不过是我既已命数不偶,不愿再拖累刺史罢了。”

    “这不是大器,何谓大器?”邵璟止了笑,正色道:“当初我曾许诺护送你回雍都,却未能践行诺言,心中常有遗憾。如今既然俱到凉州,也算是天意许我弥补歉疚。”

    “当日旨意骤改,并非刺史失言。刺史待我,只有恩惠,未曾亏欠。”郭霁亦肃然回道。

    邵璟瞧着她,不禁暗自叹服,从前只觉得她特立独行,又颇有趣味,后来也曾觉察她心中暗藏勇毅。如今方知,怪道当初她处雍都贵女群中,其智算深沉不及顾绘素,雍容沉静不如郭菀,机警谨慎不如姜六,果断韬晦不如公孙萦……可他却总觉此女颇有些不与众人同。

    那时候他还只道是因别的女子多半都富有心机,而她却如春云春树,了无心机,因而见了她便觉特异于众。

    他记得有一年太后在西苑春宴时,瞧见她偷偷逃席,溜到湖边去,见到他和顾绘素时又狼狈躲藏,当初他心头蓦的跳出一句“隰有苌楚,猗傩其枝;夭之沃沃,乐子之无知” 的句子来——诗中的少年女郎未曾尝过人间疾苦,婀娜鲜茂,无知无愁——大概郭霁也就这点与众不同吧。

    但今日,他终于知道,从前偶尔远远瞥上一眼,却从未留意的故交家的幼妹,并非仅止“无知”而已。

    “恩惠或者亏欠,我们今日且不谈了。”邵璟瞧着烛光下安然静坐的郭霁,断然道:“既然在凉州,你的安危我总能周全。匪盗也罢,戎狄也罢,各怀鬼胎的豪强也罢……就算是朝中的政敌,我总有应对之法。只要我还是凉州刺史,他们就不能动你分毫!”

    郭霁听了默然半晌,知道这种境况之下,邵璟必然不会任由她流落在外,那么离去之事只能从长计议。于是不再争辩,揖拜相谢而已。

    邵璟见她不再坚持,也暂放了心,然终归想来此来的目的——他受人所托,有重要书信要交给她。

    然他已知这书信非比寻常,于是看了她半日才道:“阿兕,我有件事一直没告诉你……”

    郭霁心头悸然一动——邵璟深夜造访,果然不仅仅是为了有益或无益的闲聊。而他不同寻常的神色,更加令她莫名慌乱却也莫名激切,知道大概有什么事已经在她不知不觉时发生了。

    对上邵璟迟疑抛来的眼神,郭霁按捺下心头狂跳,尽管声音都有些变了,可还是尽量平和地说道:“刺史请讲。”

    “我来的时候,郎中令梁略让我交给你一样东西……”

    “是什么?”郭霁的声音都颤了起来。

    邵璟却不再说话,默默离席来到她的坐席前,从怀中掏出一个薄薄的函套,递了过来。

    郭霁的心再也不能安于呆在腔堂之中,跳跃着躁动于咽喉之间,仿佛一不小心就要一跃而出。然从小的教养却让她在无意识之中,挺腰,躬身,双手抖个不停,却堪堪举过娥眉,接过了函套。

    她将函套拿在手中,却并没有急于打开,而是就那样让它安静而又不安地呆在手中,而她只是痴痴瞧着。

    终于,她的手不再抖了,这才开启函套,从中抽出了一幅有撕裂痕迹的素绢,素绢的一头还有暗紫色的祥云纹——那是男子中衣衣袖上的花纹,她依稀记得父亲有这样一件。

    素绢不大,想是情急之下随意撕扯得来,因此也并不方正规整。

    素绢窄小,上面只有寥寥数语。

    字谕阿兕吾儿:

    生死别离,人之常道。人生于世,莫不有生而有死。愚人讳死,吾儿必不如此。今与吾儿永诀,虽眷眷不舍,而神思清明,心体俱安,自谓归化而已,了无觳觫悲哀。惟愿吾儿亦如是,不可悲伤过逾,致令父母处九土之深而意难自安。临别之际,寄言吾儿阿兕,“君子无终食之间违仁”,亦无终食之间违乐,起伏坎坷必于是、颠沛流离必于是。

    己巳年冬  于廷尉狱

    寥寥数语,虽然凌乱,郭霁却看得清清楚楚,从此刻于骨,融于血,铭于心。

    寥寥数语,慈父深藏了生死悲痛,只留谆谆教诲、款款宽慰……

    郭霁看着那干涸暗红的字——父亲狱中无刀笔纸张,无简牍翰墨,唯有扯一角衣袖,蘸一抹热血,留一方巾短情长……

    不知何时,邵璟已经出了郭霁居处的内堂,隐隐灯光里只留下郭霁一人。

    邵璟出了门,让廊下侍奉的婢女们都远远退开了。

    雨越下越大,越下越大,弥漫了整个人间,人们都说整个凉州已经十年没有过这样的秋雨了。

    凉州雨少,所谓的城池绿洲都是高山雪原的冰水消融,化为川水,滚滚冲积而成。

    可是这一年的某一夜,凉州雨落涟涟。

    邵璟瞧着这雨,不由地想:这雨若能下在草木生长、禾苗出土的春日就好了,怎么就偏偏下在这秋日里呢?

    其实也好,毕竟刚刚种下不久的麦子算是饮饱了这天降甘露。

    他一面想着,一面就听到,隔着雨声,有女子的嚎啕隐隐传来。

    他就站在廊下,一面看雨,一面听着戚戚哭声,直到寂夜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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