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星衍听见公主唤他,方才敢抬起眼来看她。
他目光所及之处,瞥见平日里矝贵高雅、无论何时何地都仪态万方的昭阳公主只穿着内衫,鬓云柔乱地躺在自己的床上。
骆星衍哪里还敢再看?
他立刻低下头来,只盯着自己紧贴着床榻边缘的双腿,委实不知该往哪里站了。
这要是按公主所说的“过来”,岂不是要上到床榻之上了?
里间的赵若岚见他没按着自己的话去做,不耐烦地轻哼了两声,将她耷拉在榻边的右脚挪了两下,似有似无地蹭过骆星衍的大腿。
习武之人本就敏感,更何况是骆星衍这种五感超乎寻常之人。
大腿被擦过的地方,仿佛是被火燎过一般,登时烧了起来。
“公,公主?”
他几近失语,用尽气力才发出声来。
“我……被人下……药了……”赵若岚樱唇微启,气息游离。
骆星衍本有些心神不定,可一听到她被人下药,顿时什么绮丽之思都抛到了脑后。他抬眼朝着赵若岚望去,这才注意到她浑身不正常的绯红。
“公主殿下,您这是……”
他之前被崔吉压着习武,耳读目染地知晓了不少江湖上常见的药物毒物。此时仔细一看,便知赵若岚这是着了什么道儿了。
他说着突然停顿了下来,仿佛「□□」这两个字会玷污了眼前的人,心里突然涌现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他为公主没有中什么不解之毒而庆幸,也为公主中的是这样淫邪的毒而酸涩,又为自己竟敢生出如此情绪而唾弃自己。
他以为公主是怕羞,不好意思大声说要他去找谁来解毒,所以才叫他上前听命。他只好用尽内力,强压下心中的酸涩,慢慢地抬起腿,缓缓地凑了过去。
“殿下,”他轻声说道:“您放心,不论您是要找谁,属下定会即刻将他找来。”
体内的气血似乎都在逆行,骆星衍双手紧紧握着拳,压制着体内乱窜的真气,额头上都绷出青筋来。他不敢看赵若岚,只低头死死地盯着床榻上熟悉的被褥,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没了色彩。
一双柔弱无骨的手揪住了他的领口,骆星衍诧异地抬起眼,毫无征兆地撞进如秋水如月华般沉静绝妙的眼波之中。
他心头猛得一跳,浑身上下的血脉瞬间归正,唯独鼻头不争气地酸涩起来。
“殿下……”
他被自己带着哭腔的嗡声吓了一跳,才要再说,那双手却顺着他的领口而上,抚过他的前胸,滑过他的脖颈,最后软软地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那双手稍稍一用力,他就被带得差点向前摔去。待他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形,却发现自己已经和公主近在咫尺,耳鬓厮磨,气息纠缠。
他大气不敢喘一下,几乎瞬间就屏息起来。就在他诚惶诚恐地想要后退之时,他听到赵若岚在他耳边吐气如兰地说道——
“我……要你……”
短短的三个字,却仿佛灼烧的鎏金,顺着他的耳腔飘进他的血脉之中,给他的经脉、他的五脏六腑都镀上了一层金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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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若岚上一世并非没有过床笫之事,可葛庭鹭每次都只是如同完成任务一般,连亲吻都是极少发生的事。那时的她以为天底下的女人都是这般承受之躯,她以为床笫之上只有男人才会快乐,也只有男人才会乐衷于此。
可今日,她才第一次觉得原来这种事情还可以如此温暖,如此亲密。身上如同被暖阳一般照耀着,鲜活,热烈,虔诚,将她带到了不曾踏足过的世外仙境。
阳光跳动在她脚尖,亲吻着她的每一寸肌肤,所到之处无不熨贴无不舒爽。如初绽的花苞卷起新芽,如起伏的扁舟随波荡漾……
赵若岚觉突然伸手扶住了骆星衍宽阔的肩膀。
骆星衍一愣,抬起头来,有些疑惑有些紧张,还带着点无辜的沮丧:“殿下可是不舒服?”
不,是太舒服了。
赵若岚轻喘着气,眯着眼不愿回答。
骆星衍不知所措地愣在那里,涨红着脸,汗珠自他俊俏的下巴上滴落,隐没在热浪之中。他没得到公主的回答,什么也不敢做,只痴痴地看着她,虔诚如信徒,好似自己仍身在梦中,还是最大逆不道的那种。
赵若岚被他眼中的至诚灼烧着,眼前闪过上一世那个冲进烈焰之中救驾的矫健身影,闪过夏日里脱了外衫给她捉鱼的俊朗面容,闪过月光下带着她飞上檐顶陪她喝酒的坚实臂膀。
她就着这样的姿势坐起身来,轻轻一推,将骆星衍推倒在床榻上,借着他的力坐好,放任自己沉浸其中。
这样的姿势,骆星衍避无可避,终于再也不用刻意压抑自己,只不错眼珠地看着她。看她那一头乌发如云散开,仿佛下凡的神女般绝艳无双。
营帐外的不远处,将士们嘻嘻闹闹了一整夜,没有人注意到这边营帐里天翻地覆,日月失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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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赵若岚醒来的时候,床榻上只她一人。她抬眼向外看去,只见营帐上印着个高挑熟悉的身影。
上下的衣衫已经换过,可内衫有个搭扣系反了。赵若岚嘴角微微上扬,唤道:“骆侍卫。”
声音中不同往日的沙哑令她脸色一红。
骆星衍果然在下一瞬就掀开帐帘走了进来,半跪在塌前抱拳道:“公主身体如何,可有不适之处?”
赵若岚瞥见他通红的耳廓,被他一本正经的样子逗得一乐。她清了清嗓子,压下逗趣的心思,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揽墨一直没回来吧。”
不是疑问句,赵若岚心知若是揽墨在的话,换衣清洗这类事情骆星衍定会叫揽墨来做,也就不至于连她的内衫都给穿错了。
“回殿下,是的。属下问过,揽墨姑娘一夜未归。”
“嗯。”赵若岚点点头,与她料想的一样。
昨夜她发现自己被下药之后,便猜到了这一节。而今日醒来见揽墨没在跟前侍候,更是印证了她的猜测——揽墨恐怕是早有异心。
赵若岚渐渐忆起前些年揽墨时常在她面前提起葛庭鹭,暗指其文采非凡,后来还是被掬墨点出来,才不再那么说话的。她又想到之前建藏书阁的时候,也正是揽墨最后追着王德守,指着那口井说他畏罪自投的。
她突然想到上一世,也是揽墨最先提起来说想去乐华门看烟花,她才给身边的侍女侍卫放了假,放他们去玩乐一晚的。
谁想到,便是这一晚,让葛庭鹭有了可趁之机,几乎不费一兵一卒,便将她的寝宫烧了个干干净净……
赵若岚慢慢阖上眼,心中并无多大的愤怒。
连她的枕边之人都曾那样背叛过她,而揽墨不过是她从一众侍女里挑出来的婢女,为了些东西背叛她也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
她都无需审问揽墨,这妮子背后之人是谁再明显不过。
只是……
赵若岚皱起眉,想不通那人为何要给王瀛先生下这样的药?
骆星衍跪了半晌,见公主并未叫他起来,而是一脸苦恼,便小声问道:“公主可是因为揽墨姑娘而苦恼?属下可前去追捕,定将揽墨姑娘押解回来给殿下审问。”
赵若岚摇摇头,看着骆星衍俊朗的面庞,突然问道:“昨日在你营帐里的裸/身女子你可认得?”
骆星衍没想到话题会突然拐到自己身上,还是这样的话题,还是在昨夜和公主温存之后。
他急得一脸煞白,忙道:“属下不认识,亦不知她为何会出现在属下的营帐内,还请公主明察。昨夜殿下睡着之后,属下已经叫人将她送去王瀛先生那里审问了,今日应该就能有结果。”
赵若岚很少听到他如此长篇大论的回话,见他急得额头上都有些冒汗,便微微笑道:“我只是奇怪,揽墨为何要将那杯下了药的酒给王瀛先生,而却在你的营帐中安排一名美艳女子。”
“公主是说您喝下的那杯酒是揽墨姑娘给您的?”骆星衍眼皮狂跳,问道。
赵若岚点点头,“对,昨日我去篝火旁观看,碰到揽墨端着酒在一旁。那酒杯极精巧,里面的酒想必也绝非凡品,我便夺来喝了。揽墨当时还说是那是留给王瀛先生的,你说,美酒当前,我哪里会听她的?结果……你也知道了。”
她说到最后,透过眼角斜斜地瞥了他一眼,那里面有懊悔有无奈还有点娇羞,生生的是眼波流转,万种风情。
骆星衍登时整个人都红透了,整颗心砰砰直跳。愣了半晌,他才小声回道:“那,那酒之前揽墨姑娘说是公主您赐给我的,我要饮的时候正巧被叫去射箭了。等我回来的时候,揽墨姑娘早就不见了。”
听他这样说,赵若岚才串起整件事来,可愈发觉得蹊跷。
他们为何要这样整自己身边的一个小侍卫?
正纳闷时,帐外来人报说,王瀛先生有请,有要事相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