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冷天走到门口,听到里面传来一阵咳嗽声,半晌,他才推门进去。
屋里燃着暖炉,温暖了许多。席冷天看了看,房间里陈设很简单,气质和它的主人很像。
冷冶坐在屏风前煮酒,酒香充斥了整个房间,闻着有些醉人。
席冷天走过去坐在他对面,板着一张脸说:“身体不好就少喝酒。”
冷冶抬眼撇了他一眼,见他眉头紧锁,说:“小小年纪装什么深沉,好好一张脸,皱得跟什么似的。”
席冷天盯着他看,说:“你这张脸倒是没有一个长辈该有的样子。”
冷冶倒了一杯酒,放在席冷天面前,自己又喝了一杯,才慢吞吞地说:“你说的是人还是脸?”
席冷天看着眼前的酒,有桂花的香味,他端起来一饮而尽:“你说呢?”
说完,他以为冷冶会生气,没想到他只是笑了笑说:“你这张嘴,倒是像你娘,毒,不饶人!”
席冷天沉默。
冷冶又喝了一杯,抬头与席冷天对视,一老一少,谁也没有避开目光。
“你盯着我看了那么久,怎么,是希望从我的脸上看出点儿你娘的影子?”
“你看了我那么久,是想看我长得像谁吗?”
冷冶笑了笑说:“自然是像你娘多一点,要是像你爹我一眼都不想看。”
“你和席山岳有过节?”
冷冶没有回答他,而是起身走开。很快,他拿着匕首回来,将匕首扔在席冷天手边说:“这是你娘随身携带的兵器,给你睹物思人。”
“没有必要,徒增烦恼。”
冷冶一愣,他一直以为席冷天是思念冷凝的,如今看样子他是在怪他娘。
冷冶坐下,轻叹一声说:“你娘是不想弃你不顾的,她性子活泼,从小就像只猴子一样上蹿下跳的,可怀你的时候,她可是随时随处小心翼翼,生怕伤了你。是你娘没有福气,生了你便去了。她不仅抛下了你,也抛下了我,抛下了你爹。这匕首是你娘最喜爱的武器,锋利无比。你将它拿去,将来送给你喜欢的姑娘。”
席冷天心情复杂,他从未见过冷凝,他是希望自己有娘亲的陪伴,但是他从未想过某一个人。而这一刻,他似乎将想象中的娘亲和某一个人联系在一起了,是具象的,实实在在存在的。
他看着眼前的匕首,有些陈旧,手柄上有些磨损,想来是她经常用的吧。
冷冶将他的杯子倒满了酒,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说:“你娘也爱喝酒,尤其爱这桂花酒,再陪我喝一杯。”
席冷天端起酒杯,两人碰了碰杯,一饮而尽。
席冷天问:“肖元白在哪里?”
“过几日李家要办喜事,你替我去一趟,我就告诉你。”
“你不自己去?”
“年纪大了,不爱凑热闹了。”
席冷天说:“行,我替你去。肖元白在哪里?”
“去了你就知道了。”冷冶独自喝着酒,“你走吧,我累了。”
席冷天起身,转身欲走,又突然回过身来,拿起了桌上的匕首。
“知道年纪大了,就少喝酒。”
席冷天留下一句话,大步走出了房间。
冷冶看着匕首处空荡荡的桌面,勾了勾嘴角。
凤笙歌看着桌子上的五张请柬,有些发愁,他说:“我们真要去喝喜酒?”
宫明夕说:“去就去吧,好歹相识一场,也耽误不了多少时间。”
话音落想,席冷天推门进来。
宫明夕说:“你来的正好,锤锤派人送请柬来了。”
席冷天点头:“冷冶说让我替他送礼,他就告诉我肖元白的下落。”
凤笙歌道:“你替他送礼?天天,你可知这是什么意思?”
席冷天看向他,他说:“你代表冷府送礼,可就是告诉大家你是冷府的人,也就说明你认了他这个舅舅。”
宫明夕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冷冶这如意算盘打得真好,白捡个便宜外甥。”
上官漓说:“冷前辈心里应该也是认你的,只不过不好意思说出口,便想了这迂回的法子。”她轻笑一声,“你们两个还真是有些像。”
宫明夕赞同地点点头。
冷府的管家冷不丁贴心的准备好了马车,看着席冷天出来,脸上堆着慈祥的笑容说:“礼品已经备好,都在马车里,少爷早去早回。”
席冷天听到这话愣了愣,有些反应不过来。
冷不丁在冷家四十年,对冷家的一切都很熟悉,察言观色的能力更是一绝,他说:“看得出来,家主很在意你这个外甥。家主这些年独自一人撑起冷家,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少爷有空多回来陪陪他吧。”
几人这段时日在冷府的衣食住行都是冷不丁安排的,和他也颇熟悉了。席冷天不忍心拒绝他,应了一声。
冷不丁高兴地说:“好,少爷一路平安。”
席冷天坐进马车,里面四人齐声带着笑调侃:“少爷早去早回 ,少爷一路平安!”
席冷天一脸无语,少爷?这是个什么乱七八糟的称呼?
凤笙歌说:“大少爷,感觉怎么样?”
席冷天瞪了他一眼,说:“我姓席,不姓冷。”
上官漓说:“那你也是冷家这一辈唯一的少爷。”
宫明夕装模作样的行了个礼:“席大少爷多多关照哦。”
席冷天无奈地看向南宫无笑,这时他才觉得小团子话少,真好。不过他好像也习惯了他们的调侃与聒噪,并未觉得烦人。
他对凤笙歌道:“当楼主的感觉怎么样?”
凤笙歌眼珠转了转,说:“一般般,不怎么样,也就是几百人听你差遣而已。”
宫明夕翻了个白眼:“瞎嘚瑟。”
席冷天说:“你喜欢射箭?”
凤笙歌一愣,随即否认:“不怎么喜欢。”
席冷天说:“我有一故友,喜欢射箭,射箭的时候右手的姿势与别人不一样,习惯将拇指压在食指下。”
凤笙歌嘿嘿笑了两声说:“是吗?你这朋友习惯还挺奇怪的,这样射箭,能射得好吗?”
“他箭术很好。”
“哦,那是我少见多怪了。”
“你还装。”
凤笙歌挠挠头,说:“这么多人,你能不能给我点面子?”
南宫无笑和宫明夕打量着他,凤笙歌说:“别这样看着我,我承认,我隐瞒了一些些事情。但是这些事□□关重大,不能随意说。”
宫明夕阴阳怪气地说:“是,不能随便跟我们说,怕我们坏你的事嘛。”
凤笙歌说:“我真是怕了你这张嘴。我师父说得好,心思不外露,方乃真男人。”
上官漓道:“所以凤大哥其实也不如表面上的那么潇洒不羁。”
凤笙歌叹气:“别这样赤裸裸地挖开别人的心好吗?”
席冷天说:“所以你承认了,你就是谢晋。”
“什么?”宫明夕反应了一瞬,惊呼,“你,你,你是谢晋?”
凤笙歌耸了耸肩道:“也没什么好瞒的,仇人已经查到了我的身份。我也没想瞒你们,只是不知道怎么说出口。”
宫明夕盯着他上上下下看了几个回合,感叹道:“着实不太像啊,你这流氓气质和小竹笋板正的样子简直大相径庭。看来这凤如风不怎么会养孩子。养拐了养拐了…”
上官漓笑了笑,凤笙歌问道:“你也觉得不太像?”
上官漓咳了两声说:“我记不太清楚了。”
凤笙歌又看向南宫无笑,南宫无笑抿了抿嘴说:“还是有那么一点像。”
席冷天问:“所以这些年你和鹿鸣一直在查当年灭谢家的人?”
凤笙歌脸色严肃了几分,他说:“是,当年我太小,父亲与何人交往密切我也不知晓,只能慢慢查。祝家和王家这些年也隐姓埋名,低调至极,想来也是不想被那人发现。”
宫明夕问:“到底是什么深仇大恨,下如此毒手?”
凤笙歌摇摇头,他将猜测说了出来:“谢家有一本从藏书阁带出来的秘籍,那人可能是冲着秘籍来的。我故意让鹿鸣放出消息说那本秘籍的下卷在我这里,所以上次杉树林他才会要我去换李成益。而且此人绝不会善罢甘休,他肯定还会来找我。”
宫明夕说:“南宫佑霖要杀小团子,不死马要杀我们三个,你还有个大仇人。我怎么觉得后背有些发凉?”她思索一阵,继续说,“我得写个遗嘱留给老头子,以防万一 ”
凤笙歌瞪她:“能不能说点吉利的话!”
上官漓拍了拍身旁的凳子:“快,拍拍木头,呸呸呸!”
宫明夕笑,指着席冷天说道:“这里有块大木头。”
这边几人开开心心,李成益坐在房间里愁眉苦脸。
他拿着手巾一边擦着大铁锤,一边叹气。
李夫人敲了敲门:“益儿,你在吗?”
李成益声音绵绵:“在呢。”
李夫人推门进去,看着李成益坐在地上抱着铁锤,垂头丧气的样子叫人心疼。
李夫人扶起他:“地上凉,快起来。”
李成益顺势起来,拉着李夫人的胳臂说:“娘,我真的要成亲吗?”
李夫人说:“你与玲珑都长大了,该成亲了。你这一天到晚四处乱跑,没有定性,正好收收心,回来协助你父亲管理家业。我们这家大业大的,你不早点上手,待我们百年之后,如何安心?”
李成益说:“你和父亲身强体壮的,还能再活一百年呢。”
李夫人敲了敲他的头:“活再久也会走在你前头。再说了,玲珑是我看着长大的,除了脾气大点,其他没有任何问题。正好你性子软,难服众,有个厉害的妻子,也好帮帮你打理家业。”
李成益诚实的说:“可是我从来没想过要和玲珑成亲。”
“你不喜欢玲珑?”
“也不是不喜欢,可是也不是喜欢。反正就是不想成亲,江湖上好玩的事情多了,为什么要被关在这宅子里?”
“你想闯荡江湖,我们也应允了,你想学武功,我们也答应了,这三年你四处游历,广交朋友,该见识的都见识了,也该收心了。”
“可我喜欢江湖生活,我认识了一群朋友,他们都很好,他们那样才是闯荡江湖。”
李夫人笑了笑,说:“你还年轻,看事情只能看表面,你不了解你的那群朋友,也不了解武林事。你羡慕他们,他们或许也羡慕你。”
李成益叹了一口气:“他们真的会羡慕我吗?”
李夫人起身:“以后你就懂了,现在听娘的话,和玲珑成亲,安安稳稳过日子。”说完,李夫人便离开了。
李成益回想这几年自己的经历,人情冷暖,世态炎凉,他也见得不少,他觉得挺有意思的。他看向窗外,大红的喜字贴满了窗台,大红的灯笼挂满了树梢,从今往后,他是不是就要当一只笼中雀,和以前的日子说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