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中灯

    谢笙回到青霄观的时候,还未到晚膳时间。她偷偷摸摸将食盒给白芷她们之后,就赶紧去洗漱了。

    在外面奔波了近乎一天,她都感觉自己风尘仆仆的了。

    而另一边,晏华修也带着厌云刚从外面回来。

    厌云一回来就开始抱怨:“公子,我们观内的伙食什么时候可以好一点……我听说官家爱去的玄心观,里面的餐食也是吸引信士去的一大重点,什么时候我们观主也知道变通一下啊……诶,什么味道?”嗅觉比较灵敏的厌云马上就被这阵香气截住了将要继续输出的大篇牢骚。

    好像是窗边传来的香气,像是什么糕点?

    晏华修睨他一眼:“这方面你倒是乖觉。”

    他甫一回来就收到了暗卫递来的消息:谢姑娘偷偷摸摸来公子院里的窗户边放了个纸包住的东西,已经检查过了,没有危险,公子可过目。

    他大概能猜到是什么。

    应是幼稚的姑娘的贿赂罢。

    果不其然。他走近窗边,打开了纸包。油纸里面小心地包着淡青色的糕点,有些温热,纸面上还带着些熟悉的莲蕊衣香气,想必送东西来的人,一定是偷偷摸摸地、很小心地将这东西揣进怀里送来的。

    “是荷叶糕!”

    厌云没忍住,飞速拿走了一个咬了一口,咬完就后悔了,怪自己没有眼色。公子微笑地望着他,面色却是冷的:“道家常说,致虚极,守静笃。看来你还不懂。也罢,今日贫道有空,便来教教小信士罢。”

    ……完了,都开始对他自称贫道了。

    无视厌云哀求的充满求生欲的目光,他不紧不慢道:“便把《清心经》抄三遍吧。”

    厌云欲哭无泪:“公子……”

    “即刻。”

    这是不能讨价还价了。他拖着沉重的步伐、空空的肚子和一嘴的荷叶糕味道往生……不,是抄经去了。

    道心又恢复了平静。

    晏华修垂首,捻起一小块荷叶糕放入口中。

    清香中带着一点甜意。

    无孔不入,像要直接钻进人的心里去。

    时间如流水,几近入夏,算算日子,也该是阿娘的忌日了。

    想到阿娘,一向清修的道长也露出柔和的表情。手中的荷叶糕温热,是很久很久以前,娘手心的温度。

    厌云怎么因为一块荷叶糕修身养性的谢笙并不得知,她累极了,吃完饭练完字后就混混沌沌进入了梦乡。

    自从来到青霄观后,谢笙便很少做梦。今天不仅做了,还是很独特的梦。

    好像不是梦,而是被封存已久的记忆一般。

    梦里,有天子践祚,本应是太平之时,却战火连绵。

    一座座城池燃起狼烟。那攻陷城池的军旗的标志,赫然是七年前大败的戎族。

    面容模糊的年轻天子看着民不聊生、战火连绵的大晋,露出一个漫不经心的笑容:“这应是当年的代价。”此后,不置一词。

    就连那易子而食、尸横遍野的景象,也未曾让天子的目光长久停驻。

    这样不体恤民意的天子,这样醉生梦死的世家,都为这乱世添了火苗。挣扎之人,就如同抱薪救火。

    于是义军突起,颠覆了整个大晋。

    “姑娘!”

    谢笙从噩梦中惊醒,浑身冷汗,入目是白芷焦急的脸。

    这个梦是尤其地清晰,点燃的烽烟仿佛就近在眼前,千万人的哭嚎仿佛就在耳边。

    “来救救我们吧!这个世道……真是没法活了!”

    “看一看这天下吧!谁都好!”

    ……

    “姑娘,做噩梦了吗?”白芷担忧地将谢笙扶起,又点亮了烛火递来了手帕。

    谢笙稳住颤抖地指尖,接过手帕擦了擦脖颈的汗:“什么时辰了?”

    “刚过子时。”

    她刚刚醒来的一瞬间,甚至都觉得自己随着倾覆的大晋一起去见阎王爷了。

    喝了口冷茶,她才逐渐冷静下来。冷静下来了,便开始思考。

    这个梦太过惊骇了。

    按照她对于梦境残存的记忆来看,应是有人登基了,不知是太子萧濯还是别的宗室。

    但是这新帝明显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丝毫不顾黎明百姓,致使境外虎视眈眈的戎族趁机进犯边境。

    新帝毫无抵抗之意,像是……像是本身就存了死志。

    只是他比较疯,想要拉着整个大晋去陪葬。后来,起义军横空出世,最后的结局是什么梦境没有具体的指向。

    怎么会做这样的梦?

    不像是梦,倒像是平行时空的记忆。

    天知道谢笙作为一个地地道道的现代人,曾经也是地地道道的无神论者。

    但事实如此。

    回想起原著的结局,原著有多个男主,分别是渚寒、秦知沅、萧寻、谢长风,和女主姜杳杳达成了he。

    达成这个结局的剧情也并没有很复杂,毕竟原著主要集中在这五个人的爱恨纠缠之中。

    谢笙记得,是姜杳杳被太子萧濯所救,她的四个男人就简单粗暴地站到了太子一党。官家仙去后,太子萧濯登基,女主的四个男人论功行赏得到了莫大的好处和权势,因此他们搞n那个p的事情便无人敢置喙,达成愉快的he。

    ……那结局之后呢?

    太子萧濯登基之后呢?

    ……

    谢笙一下子就起了鸡皮疙瘩。

    没错,现在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口口文了,而是一个真实的世界。一个真实的世界,怎么可能永远停留在爱情童话之中?

    若想知道是不是如此,那就需要一点验证了。

    “姑娘小心着凉!要把鞋子穿上呐!”

    见谢笙迅速下了床走向书桌,白芷忙把鞋子递了过去。

    就看到姑娘用不认识的字体在刷刷刷地记着什么。

    有一件事……

    有一件事,就可以印证这个梦到底是不是结局之后的大晋。

    她清楚地记得。梦里的戎族,为首的那个人,笑着说:“若不是七年前你们放虎归山,岂有今日我戎族雪耻的一天?”

    七年前,七年前……谢笙拼命头脑风暴。

    她记起来了。

    她曾问过阿霜,道长到底是何许人也,阿霜曾说过:

    成国公府本来名声显赫,曾经是和太宗打下江山的人物。富不过三代,到了现任成国公、也就是道长父亲的手中将要没落之时,有一惊才绝艳的人,挽大厦之将倾。

    那个人,就是道长的母亲,成国公夫人,或许,更应该称她为将军渚鸢。

    渚家出武将,渚鸢按照辈分来说是渚寒的姑姑。

    她嫁于成国公之后,不顾朝野反对,擅自进入军营,屡立奇功,可称得上“奇女子”了。

    七年前,晋国曾大败戎族的那场战役,就是凉山关之战。

    此战后,戎族元气大伤,不得不休养生息,才有了大晋如今的安宁。

    但是这场战役的功臣,并非主帅渚鸢。

    反而,渚鸢在那场战役中,指挥失当,命丧战场。也连带晋军险些惨败。

    幸而监军的萧濯及时带来援军,才使得这场战役转败为胜。

    也就是这场战役,让渚鸢即使死了也得不到安宁,被认为是大晋的罪人。

    而萧濯因为这场战役的补给及时,得到官家青眼,被立为储君。

    那么就是说,确有此事了。

    这件事如果她不仔细回想,甚至都不能刻意想起来,更别提以此为蓝本做出这样真实的梦境了。

    可为什么梦里的那个戎族人,会提到“放虎归山”四个字?

    谢笙越想越头疼,越想越觉得疑点重重。

    若真是这样,那么七年前的那场战役,一定另有隐情。

    只是,牵涉其中的人,为什么又是太子萧濯?

    ……

    白芷看着谢笙变了又变的面色。不知姑娘到底在想什么,但她还是劝道:“姑娘,早些歇息吧,不然我就在这里陪着姑娘,姑娘睡着了我再走?”

    谢笙摇摇头:“不必了,白芷,我想出去走走?”

    “现在吗?姑娘,更深露重还是……”看着谢笙有些苍白的面色,知道她可能因做了噩梦心烦意乱。

    到底还是没有继续劝下去,只是给她穿了稍微厚实一点的衣服:“姑娘,我跟着你吧,太晚了。”

    谢笙推开门,门外只有星星点点的灯:“你去歇息吧,此处很安全,你给我留个门就好了。”

    白芷坚持:“那我不跟着姑娘,姑娘在半个时辰内便要回来,我在门口提着灯等着。”

    谢笙点点头,转身步入了沉沉夜色。

    入夏了,偶有一些虫鸣。

    她轻手轻脚地走在观中亭子前的石子小径上。

    此处靠近观中的一片湖水,湖边是一方小亭子,是好去处。

    四下静寂,树林阴翳。谢笙虽然提着灯,但也有些看不见前路,索性就在这一条石子小径上踱步,一边踱步,一边整理思绪。

    若是真的,她更不能对外言明。

    总不能说,你们大晋朝要完蛋了吧……

    越想越心烦意乱。

    倏然,湖中一处光点靠近。

    无边夜色中,这点亮光便显得十分显眼。

    她不由自主地提着灯凑近看去。

    ——是一盏小小的荷花灯。

    在黑夜中散发着莹莹的光亮,显得很精致漂亮。

    不过这个时辰了,哪里来的荷花灯?

    她想要在凑近看看,于是往岸边靠近了一点。

    直到一双手揽住她的腰肢,将她往里面带了一些,让她不至于因为一时好奇掉进湖里。

    这一系列动作进行得极快,她只感到身体一轻,等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已经好端端地站在岸边了。

    她回头望去,果然是道长。

    她早就闻到那一点太乙香了。

    道长少见的疾言厉色:“你该小心。”但再怎么对着她也说不出训斥的话。

    她没有意外的神色,笑得一派无辜:“我有注意湖水的,就是看着吓人了些。”

    这还是两个人第一次挨得这么近,也就几步之遥。

    道长少见地有些不自在,轻咳一声转移话题:“信士怎么在这里?”

    看着他耳尖的微红,她忽然就想做点什么了。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