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火气

    秦知沅何德何能谢笙并不明白,萧鄢继续软磨硬泡外加一顿午膳贿赂:“你半个月后再来宫里,偷偷把话本给我殿下,本殿下让盘查的女侍给你放水,你就放心吧,本殿下不会亏待你的,这些金铢你拿着,还有这张纸,里面写了本公主的喜好,你就照着我的喜好买话本子。”

    这小公主分明是有备而来啊。谢笙感叹,随即拒绝了这一袋子金铢,解释道:“殿下,几本话本子罢了,用不着这些钱,也不用如此大费周章。殿下随便遣女侍出宫也是买得到的,何苦为难一个女冠呢?”

    萧鄢露出一个没想到你还有点聪明的表情,随即解释道:“你拿着吧,本殿下不缺这点金铢。那些女侍虽然会为本殿下所驱使,但是上一秒出宫下一秒官家就能晓得本殿下不务正业了。好娘子,你就帮我这个忙吧……”说到后面也不“本殿下”、“本殿下”的自称了,也不强调谢笙“女冠”的身份了,显然显得很审时度势。

    其实,她这般大费周章,那些有心人也依旧会查到的,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但是这些是没法对一个身居高位和拥有恩宠的公主说的,既然公主想找乐子,谢笙也不会没眼色地继续拒绝:“那请公主也答应妾一件事吧。”

    萧鄢活了十四年,一向是她驱使别人,头一次有人得寸进尺的,不过她看着谢笙带着笑意的眼睛,也恼不起来,反而是饶有兴致地示意她说下去:“你说便是,很少有本公主办不到的事情。”

    “公主应该晓得,圣人是我的阿姊,阿姊在宫内如履薄冰,公主如若听闻阿姊有危难,还请将消息传给我。”

    萧鄢听到前半段,以为她真要得寸进尺求一个人情,听到后半段,却也心一软。这对于萧鄢也并不是什么难办的事情,甚至是举手之劳。

    她爽快地应下了。

    一面应着,一面心下有些羡慕。在官家身边,纵使姊妹众多,也难得有这样的情谊。

    谢笙的请求是有缘由的。谢愔说谢笙是个木头,不晓得让阿姊知道,其实谢愔又何尝不是。她也是报喜不报忧的人,即使曾经身为中宫,被官家冷待数年,也不再家书中提及官家半分不是。

    谢笙记得很清楚谢愔的结局。在原作中,谢愔甚至是没有名字的,作者用“继后”来称呼谢愔。

    谢愔会死于宫廷争斗之中,饮鸩而亡。

    前因后果并没有写得很详细,只是说谢愔涉嫌刺杀太子萧濯,罪行滔天,官家赐鸩酒。一笔带过而已。

    谢笙看到谢愔的那一瞬间,就记起来她的结局,紧接着,是强烈的不忍、不甘。大多数穿越人世往往与这异世有隔膜,对待原主的亲人,不会如原本一样真心。但谢笙不是。

    她知道,当她进入这个世界的那一刻,她就是风、是变数,原作中书写的命运,也将是她的命运。她不能将自己与这个世界割席。

    她不会高高在上地旁观别人的命运。

    因为她有诸多疑惑,有太多不忍之心。

    她并不觉得这是不好的事情,毕竟她接续了另一个人的人生,那么便不能轻易否认任何一个人生命的重量。

    生则尽力,如是而已。

    此时,揽月殿的屋檐上,一直闭眼的浑身酒气的宿醉郎君躺在其上,勉勉强强睁开了眼:“好吵。”眼里是少见的清明。

    但殿中的几人,并不得知。

    谢笙站在宫门外,才有一点不真实的荒谬感。

    合着这位传说中不好惹的公主,把她传召进宫里,就这?

    她甚至还多余地忐忑了一下,担心她不好应付。其实也不过就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罢了。谢笙情不自禁露出笑意。

    她牵着阿霜的手上马车:“我们回去,白芷她们该等急了。”

    她做任何事都未曾避讳过阿霜。

    阿霜心里一暖,不甚熟练地露出笑容:“好,听姑娘的。”

    她觉得是可以试着将那些她的过去慢慢告诉姑娘了。

    阿霜看着谢笙偷偷将车帘子掀开一个小角来悄悄看着路过的行人和晋京的繁华,显得有些少女的稚气。她看着谢笙,常常有一种错觉,时常忘记她是一个娇弱女郎,反倒是像个这个世界初来乍到之人。

    她并不知道,有时候这种错觉,总是无限接近真相。

    马车驶离晋宫时已是下午。

    晋京坊市并不分离,继前朝后,已经没有了坊市的界限。晋京的百姓们,如同每一个芸芸众生一般,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带动着晋京处于治世的繁华盛景。

    但偏偏这种盛景,有人没有眼色地破坏。

    按大晋律例,晋人不可当街纵马。

    但此时,一匹枣红色的马带着马车在街道上跌跌撞撞地前进,带翻了不可计数的小摊,行人还未看到马车上烙印的印记,只能惊叫着匆忙躲开,一时之间,连接主城的长安道,是一阵人仰马翻的响动。

    谢笙正在看着晋京的热闹景象,突然一阵喧哗。

    定睛一看,正是一匹看起来就品相良好的马不顾周围死活地疾驰,驾马的是一位穿着鱼红衣服的少年,看不清样貌,但是可以感觉到其狷狂不羁。

    谢笙眼神极好,看见车厢上印着的印记。

    江临苏氏。

    百姓们纷纷怨声载道:“又是这位小国舅!”

    “小国舅是?”有人好奇问,马上被人拉拉胳膊制止,“就是那位……苏娘娘的胞弟,哎呀,不可说了……”

    谢笙放下车帘。

    谢家自从上次宫廷变后,韬光养晦。倒是官家的宠妃苏氏的母族愈发张狂。

    圣人虽然贤名在外,但是母族谢家多在江城,不比如今如日中天的苏家。苏家娘娘位居贵妃之位,对中宫之位多有觊觎。只是圣人一直谨小慎微,从未有错处,谢家也是有底蕴的世家,纵使官家有心换一个中宫,也是师出无名。

    毕竟谢家到底还是跟随太宗的谢家,轻易不可动。

    其实,谢笙看了看周围怨声载道的百姓。苏家如此猖狂,未免没有谢家和官家故意放纵的缘故。

    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

    谢笙收敛了神色:“快些回去吧。”

    青云山离晋京中心有一段距离,因此马车驶到山脚下的时候,谢笙已经有些眼睛都睁不开了。

    倏地,她一下子来精神了:“停一下。”

    好香的味道,好像是荷叶糕。

    这种时候就好像熬夜写完一个课题必须给自己一点奖励一般,谢笙靠近阿霜附耳道:“走,我们下马车逛一逛。”

    青云山脚下有着不少农户,此时在也支了不少小摊,像是现代的居民集市一般。

    谢笙戴了帏帽,拉着阿霜下车,又多给了车夫半吊钱:“之前受惊了,劳烦,麻烦等片刻。”

    车夫是个憨厚老实的人,只道不敢,推拒之下把那半吊钱收下了,感叹真是温和又大方的主顾。

    阿霜很少来这些充满烟火气息的地方,不由得有些手足无措。但是牵着她的那双手是那样柔软,也没有说什么“于礼不合”的谦卑话了。

    谢笙一手牵着阿霜,有阿霜的武力值,非常的有安全感,另一只手打开纸条——正是之前厌云送来的那个。

    “厌云说山下的淮阳牛肉汤特别好吃,说是个挑扁担的阿伯那里的,我们找一找,先垫垫肚子。”

    “啊……在那里。”

    谢笙走过去,确实是个胖乎乎的阿伯在吆喝。

    和阿霜一起美美享用了一碗以后,她还想吃点别的,但显然忘记了这身体是个大家闺秀,喝完已经饱的不行了。

    这处小市上小食众多,香气扑鼻。

    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

    阿霜无奈地由着她牵着,看着她明明吃不下了又眼睛亮亮地走向下一处。

    并不想让车夫等太久,谢笙将准备分给白芷她们的小食放入食盒里,满载而归。

    马车不快不慢地行驶在山道上。

    玩耍一趟,谢笙的心情好了很多。

    没错,她就是半玩耍半填饱肚子来着。

    “阿霜,你不开心吗?我辛苦了一天,奖励自己吃一顿,可开心了。”她转过头来看着阿霜冷淡的脸,眉眼弯弯。

    阿霜想了想,认真回答:“吃到牛肉汤的时候是开心的,姑娘牵着我的手的时候是开心的,可是我却觉得,我不该开心的。”

    “为什么?”

    “那样我会忘记自己身负的仇恨。”她握紧了手。

    食盒还在隐隐冒着香气,小市上的嘈杂犹在耳畔。

    阿霜确实说过自己身负仇恨。

    她呆呆地看着自己指尖,却又听到谢笙开口道:“我见到你的时候,就觉得阿霜应该很漂亮,但是你就像你曾经给我看的莺衔玉珠的步摇一般,从前一定是有人束缚住了你,编织了一座牢笼,让你不再自由,阿霜,现在你自己也要做你自己的牢笼吗?”

    阿霜摇摇头,又点头:“奴这样,才能做好奴应当做的事情。”

    又开始这样自称了。

    “什么是应当做的事情,你说过谢家对你有恩,你才来我身边的,你也说过会保护我,听从我的命令,那我想让你开心,不想让我身边的人都沉溺在过往之中,这就是我对你要求的,你应当做的事情。”

    阿霜笑了,露出今天头一次的笑容:“奴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要求,很……新奇。”

    她笑起来很好看。谢笙眨眨眼“我总觉得阿霜你要走的,那在那一天之前,你就做我身边的阿霜吧,别做从前的阿霜了。可以吗?”

    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戳到一下一样,阿霜局促地抿嘴,但对上姑娘笑得弯弯的眼睛,她不由自主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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