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码头吃点薯条

    我靠着墙坐下。乾青宗趴在墙边的一摞纸箱上。他低着头把高跟鞋脱掉,去揭贴在小拇指上的创口贴,我看到他脚趾的关节被鞋子磨烂,血也没出,只有粉粉的肉透出来。他活动着脚趾,把脚歪着搭在高跟鞋里,斜着趴回纸箱上。

    纸箱里大概装着回收用的易拉罐,乾青宗每压上去一次,里面的瓶子就晃荡晃荡打转。他耷拉着那只磨破的脚,像瘸腿的鸟。

    我向他搭话:"怎样,海鸥?"

    他没听清似的扭头,眉毛拧得在额头上刻出一道沟:"海鸥?"

    "唉,你有没有去看过海?"我一边说着,一边从掉在地上的帆布袋里掏早上买的吃的,"坐个电车快些去啦,海可漂亮了,你站在那里,感觉什么事都不算事。"

    乾青宗扯着嘴巴,他嘴角一片紫红色。我连他什么时候伤的脸都没看清,倒是看见有人要扯他的金头发,然后用拳头捶他脑袋。应该是什么时候磕碰到脸了。

    我从袋子里掏出被压得扁扁的汉堡,外面裹的油纸都被挤开了,生菜和面包大咧咧地露出来,摸了我一手沙拉酱。

    "等下你要不要去理发?"

    我又掏出两罐汽水,所幸易拉罐够结实,只是罐子向内凹了点,只是已经不再凉,原先冰镇产生的水珠统统黏在裹汉堡的油纸上,把帆布袋弄得乱七八糟。我把汽水扔给乾青宗:"拿去敷敷脸。你的脸肿了,牙齿有没有掉?"

    "不理发。这条街上的理发师弄得丑死了。"

    乾青宗向我张开嘴,在特攻服上擦擦手指,用手扯开嘴唇让我看他的牙齿,一颗没少,也没有血。

    "让可可带你找个理发师嘛。"

    "可可忙着呢。"

    "可是你刚才被人家给扯掉头发了,我早说打架的人不要留长头发。"

    他不满地嘟囔两句,到头来也没真还嘴。毕竟我理应在这个时间买好快餐,回家看电影再喝个烂醉,谁叫半路碰到穿着特攻服的乾青宗,又碰到在他身后偷偷跟踪的其他不良。

    不良们赤手空拳地揣着一颗勇敢的心来被乾青宗和我轮流揍倒在地,嘴巴里含着血沫,口不择言地骂乾青宗是得皮肤病的癞狗子。

    "真危险,你什么时候学会在兜里揣折叠刀?你知不知道你才刚从少年院里出来,这玩意儿要是用了就不算一年这么简单了。"

    我又嘀咕乾青宗先前与黑川伊佐那混得什么臭勾当,对方只赤手空拳找上门来,多有勇气。

    他试探着想往纸箱上坐,箱角被压瘪下去一块,我赶紧制止他。也不晓得乾青宗是怎么想的,从少年院出来时穿着特攻服,如今隔了一段时间还是将它宝贝似的焊在身上,耀武扬威一般将黑龙二字露出来。

    乾青宗弯着腰从兜里随便拿了个汉堡,扯下油纸大口咀嚼起来。除去贬低的意味,他这样将食物堵在腮帮子里咀嚼的模样倒真有点儿像狗。包括他囫囵把面包吞下去发出咕咚一声的模样也像狗。

    "黑龙怎样了?我记得你想要振兴黑龙,你找到老大了吗?"

    "你明明见过了。"他耷拉着眼睛。

    我嗤笑起来:"那个把你打得鼻青脸肿的柴大寿?你干嘛不自己当黑龙的老大,黑川伊佐那给你的赏识让你高兴得不能自己、只愿意做辅佐的?"

    乾青宗瞪大了眼睛,脖子涨得通红。我看到他脸上那块疤连着耳朵尖也红彤彤的。他死命瞪着我,我又再次暗暗感慨黑龙这样小孩子过家家的组织,果然只能引来小孩子给它卖命。

    他咬着牙,手里捏着半个汉堡,看起来不上不下的,很憋屈:"你懂什么。"

    "我心疼你。我这是为了你好,你可是我曾经的邻居。"我在包里翻出一袋薯条,差不多每根都被压扁,变得像土豆泥。上半截抓起来,下半截就断掉。被汽水弄得湿乎乎的,油却还是把指腹染得滑溜溜的,"黑川伊佐那是个坏人,保不准你进少年院都是他故意弄你的。"

    乾青宗对我瞪了一会眼,半晌默默憋出一句他不在乎。

    我觉得他此时应该只在乎要在生活里寻找一根顶梁柱,寻找一个佐野真一郎的代替品。他又埋头吃起汉堡,不禁想问他是没吃饭还是怎样。

    一年前乾青宗被抓走、坐上警车时,我想过要找个机会将他带出来,为此我还特地去见他,隔着一面薄薄的塑料板,他也是这样垂着头耷拉着眼睛,对我说他不在乎。

    他不在乎自己的人生会不会因为蹲少年院被毁掉,因为他早做过更多足以毁掉任何人生活的事了。他也根本不在乎伊佐那、斑目狮音什么的销声匿迹,他只是想维持黑龙在自己心中强盛的形象罢了。

    实在不禁感慨人生究竟是多么大起大落。至少在三年前我和乾青宗做邻居那会儿,他还是个跟在姐姐后面睡眼惺忪的小孩,就算学习不好,长大也总会找正经工作。如今却是前有八代目黑龙的犯罪记录,后有一年少年院的记录,生活真是先毁了他这张漂亮脸蛋,又毁了他的未来。

    但无论是做邻居的小青宗,还是做打手的乾青宗,都是那副对别人不感兴趣的模样。

    我叹起气,乾青宗用力踹了我一脚:"别胡思乱想!"

    "我想到之前那会儿。我晚上卖货,白天在家睡觉,结果你家装修,硬生生把我家厕所的墙凿开。"

    "我才想问,你既然卖那种东西,怎么能心安理得地在家躺着睡大觉?"

    我捉住乾青宗的脚腕:"你不如去问黑川伊佐那,他怎么能心安理得地解散八代目黑龙?难道我没和他打过交道?"

    乾青宗的踝骨在我手掌心里抖了下,肉眼可见的鸡皮疙瘩在一瞬间爆炸性地冒出,他急忙把脚塞回高跟鞋,转瞬间蹲在我旁边。然后警惕地向旁边挪了挪。

    "到底想怎样啦。"

    "我不想再和你见面了。"

    "嗯嗯。"我掏出番茄酱挤在被压扁的薯条袋子里,递给乾青宗,"伤口记得消毒啊,不然再在鞋子里闷着,骨头会长成畸形的。"

    乾青宗把手伸进薯条袋子里,沾了满手的番茄酱,沉默了一会儿,突然伸手用力把它们抹在我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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