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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夜市千灯照碧云(伍)

    何子规默然挑开幂篱上的黑纱,往那被灯影和烟火渲亮的夜幕中看了一眼。烟火在夜幕中绽放又凋落,如星如雨,映在那双如墨的眸中却也激不起什么波澜。

    片刻后,何子规轻声开口:“这烟火瞧着倒是漂亮,让在下想起了之前在长安城的时候,每逢佳节,便有烟火可赏……莫非这琳琅集夜市开市,会以此为信?”

    “……以前也不曾有……只会点起那些灯。”万十六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回过来神,摇了摇头。

    接着,他又低头思索了会儿,似乎想从其中寻出什么线索来,不过很快便听得小李叫他喝药,他应了一声进了屋,正与出门来寻人的肖沉璧擦身而过。

    忽而万十六想到了什么,转身叫住肖沉璧说道:“这位……小医师,请先留步。”

    何子规与肖沉璧闻言一同看向他,他卡了个壳,似乎又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嗫嚅了片刻开口道:“看到小医师我想起来……陈冉想要我这铺子,是否是为了后面那家……药铺?”

    何子规轻声问道:“那间药铺可有什么特别?”

    “……我之前听过一耳朵,说那里经常会出现一些非常稀有的药材……有些甚至价值连城、千金难求。不过这琳琅集偶尔也会出现一些奇珍异宝……我先前并没有怎么当回事儿。”

    “药铺的掌柜是谁?”

    “是个老人家,叫陆英,不过……我之前去那边买过几次药,他给我的感觉……倒不像是一般的掌柜,反而……像是给什么人看铺子。”

    何子规似乎通过这句话联想到了什么,顿了顿,带着些似笑非笑的神色反问道:“哦……?此话怎讲?”

    万十六搓了搓手,嗫嚅了会儿说道:“女侠也知道……我虽然只有这一间小铺子,手下只有那么三四个伙计,但毕竟是个真正管事儿的……什么都需要我拍板,也多少……有几分底气。但那个陆掌柜……给人的感觉很奇怪,不像是个能最终定主意的……”

    他话说到此处,那边小李又急匆匆端着药追出来喊他喝药。万十六向两人道了句失陪便进了屋,何子规却一直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后,才又将目光投向夜幕里绽放的烟花。

    余光瞥见肖沉璧似有所问般看了她一眼,何子规复又将目光落回他身上,片刻后似笑非笑道:“先生倒不必太过在意什么。我方才不过是在想,若是这万掌柜见了师兄,倒不知能不能瞧得出他身上那股子憋屈劲呢。”

    这话说得六七分都是调笑之意,却也是只可这般隐去关键与自己人随口说道说道——又或许那一声“师兄”也便是在这般情况下才能如此自然地、一如往昔般地说出口去。

    是以何子规最终也维持着似笑非笑的神色沉默了片刻,又问询道:“不过既然难得开市,想来有许多事情也都多少能浮出来……先生可愿与我一同走走?”

    琳琅集内,各门各户前的灯火依次而亮,像是那在空中绽放的烟花最终落下来,皆于此间化作了人间星子一般。

    千灯如昼。

    ···

    唐澈的病情忽而加重了。

    淇奥居内,唐澈一双手死死扣在榻边,分明刚才还用过药不久,这会儿应当是气火攻心,几口血便呕了出来,在榻前鲜红的一滩。

    “夜市开市了……果然,我这门主的命令,都不管用了……”

    唐溢正满面愁容地站在旁边帮着他顺气,他本该是管着琳琅集相关事宜的,然而——

    “如今唐家里面没有真正主事的‘老太’,那几个长老联合商议出来的便是最高的命令……但那几个常年闭关的老家伙都能被说动,唐澄他们果然是‘煞费苦心’啊……”

    “他们这几年何曾……咳咳,何曾管过琳琅集的事情?想来是唐澄拿了什么内部的事情做借口……但……咳咳、咳咳咳……”

    唐澈再次剧烈咳嗽了起来,扣在榻边的手用力到指节发白,等这一口气好不容易顺过来,他似是颇为颓然地倒在榻上,虚弱地说道:“不管怎么说……一旦琳琅集开市,黄泉巷的人便有大把的机会混入往来的客商之中,借商贸之事于其中浑水摸鱼……这个缘由还未查明,怎可……”

    他闭了闭眼,静默了一会儿,似乎是觉得缓过来不少,又摆了摆手。

    “罢了……接下来,就有劳溢叔帮我盯着琳琅集那边的事情了。我眼下到身体状况无法亲自去瞧瞧,就算出了什么事……也难以动武。”

    唐溢连忙应下,又说了几句话起身,临走到门口时又忧心地回头看了那病殃殃的、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一眼,那张隐刻风霜的面容一时更显沧桑了几分。

    唐澈倚在榻边,捂着胸口又缓了缓,忽然唤道:“阿画……”

    这一次少女的身影并未像往常那般突然应声出现在他面前——但他也知道,此时此刻唐画是去为他寻医,自是不会应答的。

    他只是单纯地想呼唤一声,似乎仅仅是这样呼唤一个人的名字,便能够让自己安心一般。

    而在这声微弱的轻唤之后,又是一声长长的叹息。

    琳琅集内璀璨灯火入眼,若放在平时,四处走走看看寻些新奇玩意儿也是好的——便如昔年在长安城的东市西市。不过眼下倒是没什么游玩的心思,每次目光扫过铺面摊位和做买卖的人,都只是在审视与寻觅线索而已。

    ——自然,若非要说有什么两个人想搜寻的物件,便是先前肖沉璧所见的那张面具。

    若那张面具当真是何子规昔年所用……那么此时此刻出现在此处、或者退一步讲有一张一模一样的出现在此处,其背后牵扯的或许是黄泉巷与她的恩怨,又或许……甚至与当年战乱有关。

    那场战乱里,黄泉巷隐于暗处,似乎从未有什么蛛丝马迹,但这其中诸多仇怨苦痛,却又与他们有着千丝万缕的牵扯与联系。

    二人正拐过一道转角,忽见人影一闪而过,何子规红尘出鞘,还未出剑,已定睛看清了那少女模样。

    是唐画。

    ···

    候雪亭内。

    墨衣少年此时正于那四方庭院中练剑,手中流云起势凌然,又自带几分飘逸潇洒之意,瞧着倒已是初具风月之貌了。

    忽而剑势一凝。

    少年眉眼一时蕴了锋芒,尚未抬头,握着剑柄的手却用力了几分。

    他似乎又察觉到了那无形的窥视。

    这“窥视”仿佛是某种吸血的蠕虫般,寸步不离地黏着在他周身。他深吸一口气,稳定住心神,手中剑招顺着一收,提前结束了今天的练习,朝着沈亦之所在的浣雪间走去。

    平日里这段路走得可相当轻松,但此时何方只觉得像是身上套了重重枷锁一般,步履变得沉重许多。他握紧手中的剑,掌心出了许多汗,走到浣雪间门前才猛地喘出一口气,硬着头皮顶着那不知来处的窥视感伸出手去。

    门却忽然开了。

    沈亦之面色颇有些疲惫,正要出门来,见到何方在门口时怔了怔,稍打量了一下他的面色,方才低声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沈大哥……我又感觉到了。”少年深吸了口气,尽量平静地说道:“有人在看着我。”

    ···

    重壁山内,某处青竹掩映的小亭间。

    一道温婉身影立于亭内,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人。她遥遥望着琳琅集的方向,一双淡漠眸倒映着那绽放于天际的烟火,似静寂了许多年的深湖。

    “段巷主。”

    一声呼唤自身后传来。段嫣然未回头,似乎她并非是在此等待着什么人的到来,只偶有烟火映出的光影轻飘飘地擦在身前。

    过了片刻,段嫣然才缓缓开口:“古巷主别来无恙。足下如今这失了栖身之处,瞧着却并不如何狼狈啊?”

    是古思远。

    昔日的江南盟盟主、黄泉巷扬州巷主,古思远。

    “段巷主莫要说风凉话了。琳琅集中这一巷安逸太久,莫不是忘了……这九九之数,向来是在一条绳子上——该当是心连心的?”

    段嫣然笑了,她悠悠回身,目光颇有些怜悯又居高临下地看向古思远,淡淡说道:“古巷主——段某尚且尊称足下一声‘巷主’,是给足下分情面,足下如今早已失了凭依,莫非是觉得背倚那不可说的几位,便能和段某平起平坐……甚至能威胁段某了?”

    “妳……!”

    “足下如今不过区区丧家之犬。当时江南盟之变,那不可说的几位,似也不曾出手帮助足下。足下若甘心如此,那也便罢了,却也莫要以为,其他人也和足下一样,心甘情愿作家犬。”

    古思远的面容掩在风帽之下,在夜色里愈发看不真切。无声对峙了许久,他忽而抚掌一笑,只道:“那某也不与段巷主多费这许多口舌。只是还望段巷主好好想想……妳手里有多少‘蚓’,他们手里又有多少?黄泉巷早非当年那般,还望段巷主知晓——识时务者……方才能在这江湖中把控浪涛啊。”

    段嫣然只是轻轻笑了一声,古思远撂下这最后几句话便也不再多言,一甩斗篷转身,隐入了竹林山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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