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觉

    妘杳翻身将裴初九压在身下,指尖划过他的眉骨,轻点了两下眼尾,又从高挺的鼻梁扫过最后落在了嘴唇上:“那我现在就杀了你。”

    裴初九的命,是她从小到大第一次忤逆师父,承受三百道天雷的刑罚换回来的。

    那时的裴初九已经亲手杀了贺鹏程和沈惜月父女,以铁血手腕成为了大盛的新帝,他原本准备好了足够的诚意,想要去凉都找拓霍谈新的盟约,好将他的姐姐从凉都接回来,可等他到了凉都,等来的却是贺子玉被锁链符咒禁锢的尸体。

    拓霍死了,但造成贺子玉之死的罪魁祸首平王贺鹏晟还活着。

    而那贺鹏晟也算是有些本事,连着从裴初九手中逃脱了两次,出了凉都转头又勾搭上了仙盟,甚至还能说服那些修仙问道的人跟着他掺和朝廷的事。

    裴初九向仙盟盟主,也就是天玄宗的掌门人林逸下了战书,要他在三天之内交出贺鹏晟,否则他将血洗仙盟十大门派。

    十大门派笑他黄口小儿太过狂妄,设下精妙阵法只等大盛军队自投罗网,可哪知裴初九比他们想象的还要狂妄,也还要厉害。

    裴初九连兵器都不带,单枪匹马破了他们的阵,像逗着他们玩一样,一天只杀一个仙盟弟子,还专门挑着那些掌门最引以为傲,最自命不凡的折腾,追着他们从北方到了南方,又从南方重新回到了北方。

    虽然在凉都的时候,师兄劝他得饶人处且饶人,要少造杀孽,他没答应,但师兄有句话说得对,有些人活着才是惩罚,所以他只用了短短一个月的时间,便将这些仙盟里的人吓得稍微有些风吹草动就疑神疑鬼。

    而裴初九也不是那么不近人情,他每杀一个人之前,都会告诉那些掌门,只要他们肯将贺鹏晟交出来,他就放过他们心爱的弟子,可那些掌门宁愿看着自己的爱徒一个接一个地倒在他们面前,也不愿意听裴初九的话,乖乖交出贺鹏晟。

    他们自诩正义,却在包庇一个烂人。

    就这样又过了半个月,整整一个半月的时间,四十五个替贺鹏晟受死蠢蛋的性命,耗尽了裴初九的全部耐心,他厌烦了这种猫捉老鼠的小孩把戏,他告诉林逸,明日落山之前,要不主动交出贺鹏晟,要不他来取他的项上人头。

    而在裴初九和他们耗着的这段时间里,仙盟的人和贺家的人不知从哪里得来的消息,竟知道裴初九和早已不问江湖事的青梧门有关。

    他们找来了青梧门,要青梧门之主为死在裴初九手里的贺家人和凉都拓氏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妘杳从不阻止裴初九报仇,但她不能见他滥杀无辜还坐视不管,她命刑芷和菖言陪着桐声下了山,要他们带裴初九回来。

    大概是有了青梧门的加入,仙盟里的人又硬气了起来。

    第二日,林逸带着“贺鹏晟”,一个计划好的假人去赴了裴初九的约。

    他们计划着要活捉裴初九,然后拥戴贺鹏晟上位,光复贺氏江山,光复日渐衰败的仙盟,却不料这个他们精心挑选出来的假人打的主意却是借裴初九之手,覆灭整个仙盟。

    假的贺鹏晟不知用了什么办法,竟让裴初九能站着不反抗,硬生生受了他一剑。

    禁药噬仙散随着利剑刺穿裴初九的胸膛进入到裴初九的血液里,引得裴初九发狂,若不是桐声察觉得早,将裴初九引进了山谷里面,若不是刑芷和菖言一直跟在身旁,和桐声里应外合,若不是妘杳及时赶到,仙盟大概在那一天就不存在了,断不会给他们机会能在三年后放火烧半啾山。

    可那样裴初九也将筋脉逆行暴毙而亡。

    妘杳救下裴初九的时候,裴初九全身上下已经没有一处是好的,一身衣服黑漆漆的,看不见血,但到处都是湿的,随便一摸,不是他的血就是别人的血,他的伤太重了,妘杳没法带他回半啾山再医治,无奈之下只能带他先躲到了附近的山头,打算替他处理好伤势再作打算。

    可惜她的结界能拦住仙盟的人,却拦不住她的师父。

    师父问她,当初明知道他是魔子,为什么要留?

    如今亲眼见他嗜血暴戾,为什么要救?

    是不是等他将来彻底成了魔,她才会知错?

    妘杳跪在师父面前一句话都答不上来,裴初九生来就是魔子,可到底是他生来便是错,还是天道不公?

    她永远都记得裴初九坐在尸山上的模样,漂亮得像水晶一样易碎的孩子,到底能多么十恶不赦?

    便是他下山报仇,弑父杀继母,也没用过她教他的本事,三年卧薪尝胆,不过是将贺鹏程从小教给他的又还给了贺鹏程。

    她当初要留,如今要救,将来若是他真的成了魔,她便先杀了他,再杀了自己赎罪。

    可如今她面对的是养育她长大的师父,她只能沉默不语。

    “罢了。”火神唤出了他的火焰刀,立在妘杳面前,“去杀了他,师父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妘杳看着面前通体殷红的刀,缓缓站了起来,她拔出了刀,可她拿着刀不是要去杀裴初九,而是将刀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她出手又快又狠,若对面的不是火神,不是火焰刀之主,根本就夺不下她手里的刀。

    几万年了,一头红发的俊朗男人,握着刀的手第一次在发抖:“杳儿啊,你这么做是要逼死师父我吗?”

    妘杳低着头,依旧不说话,但她却用实际行动告诉了火神,裴初九生,她生,裴初九死,她死。

    火神一共就两个徒弟,起初一个都不想要,可惜他酒量太差,还不长记性,被忽悠着收了第一个徒弟,又收了第二个徒弟。

    他说他一个男神仙,也没娶亲,带两个小姑娘不合适,老君一边捣腾他的那些宝贝丹药,一边劝他,说他算过了,两个丫头和他有缘,跟着他能逢凶化吉遇难成祥。

    他嘴里骂骂咧咧说老君坑他,可他两个徒弟哪个不是当女儿一样养大,最后两个闺女好不容易给他养成了大姑娘,还没等他欣慰两天,倒是一个比一个会气他。

    “杳儿啊,等他将来成魔,你可知会有多少无辜生灵因你一念之差遭殃?”

    妘杳终于开口道:“不会有那一天的,弟子以性命保证。”

    “你凭什么保证?”火神反问她。

    妘杳道:“凭他喜欢弟子,凭他放不下弟子。”

    火神哼笑一声:“你倒是实诚,那你对他呢?”

    妘杳沉默良久,摇头道:“弟子不知。”

    火神却恨铁不成钢:“和你师姐不学好,光学她玩弄人心,可自古以来人心易变,多少试图操控感情的人最后玩火自焚。”

    “师父今日可以答应你放过他,他报仇师父不管,可他不该拿人命当儿戏,一路拿那些无辜弟子的性命和那些掌门置气,便是情有可原,也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师父要罚他。”

    “罚什么?”妘杳问。

    火神道:“他虽为了报仇脱离了仙班,但到底还是你徒弟,本该由你来罚。但他近日所作所为连累阿声的青梧门无辜受累,既然外面的人都当他是青梧门弟子,便按青梧门门规来罚。”

    妘杳不明白青梧门有什么门规能用来罚裴初九,就听火神继续道:“堕仙者,一百五十道天雷。”

    青梧门哪有这样的刑罚,这明明是天规。

    妘杳知道师父说得冠冕堂皇,还是要裴初九的命,可莫说一百五十道天雷了,如今便是三道天雷也能让裴初九灰飞烟灭。

    妘杳道:“教不严,师之惰。徒儿是他的师父,愿意替他受此惩罚。”

    “师者,罪加一等。”

    火神无奈叹出一口气,亲自招来天雷,亲自对爱徒行刑,半点没手软,不过一百道天雷,妘杳便疼得晕了过去。

    等她缓过来,继续剩下两百道天雷的刑罚,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什么,竟觉得没有前面的那么痛苦,那么难以忍受。

    妘杳是天生的神灵,可三百道天雷也几乎要了她半条命,见师父气得拂袖走了,妘杳才松开了一直紧咬的牙关,满嘴的血这才争先恐后地从她嘴里涌了出来。

    从山洞外的空地走回山洞里面,短短的一截路,妘杳歇了三次,在她确定裴初九身上的毒都解了后,才放心地晕了过去。

    等她再醒过来已经是在大盛皇宫里面了。

    她和裴初九的那三年,名为囚禁,可她并没有和刑芷他们断掉联系,她有无数个离开的机会,她最早不走是不放心,后来变成了舍不得,再后来不知道出了什么错,她身上的伤一直不痊愈,而灵力还在不停流失,熬到全身灵力都散尽,她终于不得不走,却遇上了仙盟的人放火烧山。

    她再睁开眼,发现自己回到了裴初九上山那一年,她以为能将曾经的一切重新来过,也确实是新的开始。

    哪怕裴初九现在的乖更多是装出来的,但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她有信心让带刺的玫瑰依旧美丽芬芳,却不会恶意伤人,她希望不论是师父、还是父母,都不会反对她和裴初九在一起,但裴初九却告诉她大不了就杀了他。

    裴初九的这条性命,是她几次三番不顾一切给救回来的,便是裴初九自己也不能轻视他的生命。

    妘杳趴在裴初九身上虽然在笑,但笑意未达眼底,眼里甚至带着浓浓警告的味道,裴初九知道她在生气,也知道她在气什么。

    可不论是这一世还是上一世,若他的存在带给妘杳的只是无尽的伤害,那他还真的不如死了算了。

    裴初九一只手搭在妘杳的腰上,一只手护着她的头,将他和妘杳的位置来了个对调。

    妘杳勾着他挂在脖子上的凤尾玉佩笑得玩味,问他:“不是睡觉吗?”

    裴初九的吻密密麻麻地落在了妘杳的脖颈,贴着她的耳朵哑声道:“这不就是睡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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