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子

    群星退去,月亮越发温和,天匆匆就要亮了。

    裴初九将凤尾玉佩贴身放好,起身对贺子玉道:“我送你回去。”

    “不用。”贺子玉下意识回绝:“我和阿瑛可以自己回去。”

    裴初九望着隐隐要露出脸的太阳没接话,但态度很坚决,姐弟两僵持片刻,依旧是姐姐先妥协:“好吧,但是你要答应我,不论发生什么,你都不能让人知道你就是失踪的大盛太子。”

    裴初九不置可否地勾唇一笑,表情嘲讽,却又在对上贺子玉担忧的眼神后缓和了面部,换做一个不自然的微笑,让贺子玉放心。

    贺子玉狐疑地盯着裴初九看,直到裴初九不自在地偏开头轻咳一声,贺子玉才移开了目光。

    好像一夕之间,她更加弄不明白弟弟了。

    两人穿过回廊,走出偏僻的小院,便看见一直守在门口的裴子瑛正对着天空打哈欠。

    贺子玉唤了一声“阿瑛”,裴子瑛回头望向他们,见他们终于谈好话出来了,眼里闪过一瞬欣喜,连忙迎上前来,看看贺子玉,又看看裴初九,见他们也不像是闹了不愉快的样子,才微微放下了悬了一夜的一颗心。

    但基于对裴初九的不信任,裴子瑛还是有些担忧地问了贺子玉一句:“没事吧。”

    贺子玉拉着裴子瑛的手摇了摇头,看着妹妹眼下的乌青,和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学会了欲言又止的一双眼睛,心里没来由地泛起一阵苦涩。

    她的妹妹作为裴家姑娘,自小就是明朗的,不该陪着她困在这小小的一方天地里。

    如今弟弟找来,还有了厉害的师父,让贺子玉看见了新的希望,或许是到了让妹妹离开凉都,去过属于她自己的生活的时候了。

    而裴初九一出来,便先朝四周张望,确定不见妘杳的身影,才问裴子瑛道:“她呢?”

    “妘姐姐吗?我不知道,我都没追上她。”裴子瑛一边答着裴初九的话,一边背过身子悄悄对裴初九翻了个白眼。

    她要是知道妘杳去哪里了,怎会坐在这里傻等,肯定是要追上去继续之前被打断的话题,劝妘杳将裴初九给逐出师门的!

    幸好裴初九没看见她的白眼,也没听见她的内心独白,他只是回头看了一眼他和妘杳呆过的屋顶,有些烦躁地舔了舔下嘴唇,想要插上翅膀立马飞到妘杳身边,让妘杳把他拴在身上,或者他把妘杳拴在身上。

    只是以妘杳如今对他的态度,大概只有妘杳醉糊涂了,才会答应他这么做。

    想起在屋顶上被打断的那个吻,和妘杳清醒之后的淡定,裴初九越发烦躁起来,他得快点找到妘杳,找她问明白。

    上一辈子,她对他说的喜欢,哪怕只有一点点,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不然他真的会疯掉。

    于是裴初九一手抓了一个姑娘的胳膊,带着她们飞上了天,想要快些送她们回去。

    之前妘杳怕被娞娞身边的人发现行踪,不让他随便用法术,如今他见到了凤尾玉佩,知道娞娞不在这里,也就没什么好隐藏的,自是怎么方便怎么来。

    只是他的方便,明显不是两个姑娘的方便,当两个姑娘重新踩上大地,只觉得腿软得厉害,若不是裴初九还拽着她们,她们大概就直接跪在地上了。

    贺子玉和裴子瑛对视一眼,又各自笑了起来。

    裴初九见她们还能笑,想来是没事了,便拽着她们坐在了凳子上,打算先离开去找妘杳,却忽然听见一个有点耳熟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是娘娘回来了吗?王上请娘娘去呢。”

    裴初九顿在原地,和收了笑的贺子玉对视一眼,便下了决定,示意贺子玉应下,既然拓霍都主动找上门了,那他就先去会会拓霍吧。

    上辈子是他太天真了,竟觉得姐姐会放下她主动扛起的所有责任,和他回半啾山过舒坦的日子,如今他想明白了,他既然带不走姐姐,那他便先替姐姐清除一波障碍便是了,等解决好一切,他也好早点和妘杳回家。

    而贺子玉考虑了片刻,只让裴子瑛先出去看看,看看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才好做下一步的决定。

    等了一会儿,裴子瑛终于回来了,脸色却不大好看,她支支吾吾半天,见裴初九等得明显不耐烦了,才不情不愿地道:“是昨天那个守城将,他让我替他谢谢姐姐,说是姐姐在拓霍面前替他美言,才让他一个小小守城将能有机会在王上跟前当差。拓霍这么做,不是纯恶心人吗?”

    裴初九听完没啥表情,贺子玉也还算淡定,她安抚地捏了捏裴子瑛的胳膊,劝慰道:“你都把阿珹堂而皇之地带进宫里来了,他身为凉都王要是半点反应都没有,我们才是真该担心呢。”

    “那我们应该怎么办。”裴子瑛问。

    贺子玉笑道:“自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贺子玉简单梳洗了一番,便带着裴子瑛去见拓霍,裴初九说会跟着暗中保护她们,要她们别害怕,但贺子玉一路走来,越是靠近拓霍的书房,越是心里不安,总觉得会有什么大事发生。

    裴初九仗着别人看不见自己,跟在贺子玉身边大摇大摆地进了拓霍的书房,便见一个小胖子直奔他们而来,一头扑进了贺子玉的怀里。

    然后,便听见小胖子嚎啕大哭道:“皇姐,我好想你!”

    正是远在半啾山的贺子琼。

    从答应嫁来凉都,贺子玉便再没想过自己的退路,故土和家人都成了她的遥不可攀,却不料,才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她就先后找回了她的妹妹和两个弟弟。

    老天到底是对她不薄!

    贺子玉在贺子琼的哭声中慢慢回过神来,她心中欢喜又忐忑,面上却不显山露水,只拍了拍大弟弟的背,冠冕堂皇地问了一句:“是父皇让你来的吗?”

    贺子琼闻言愣愣地抬起了头,看了一眼贺子玉,又看了一眼跟在贺子玉身边做侍女打扮的裴子瑛,微微张大了嘴巴,又连忙合上,慌乱地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人,才结结巴巴道:“是,是的,父皇让我来看看你,看你过得好不好。”

    贺子玉和裴子瑛这才顺着贺子琼的目光,看见屋子里除了拓霍,还有一个人。

    一个贺子玉不认识,而裴子瑛曾匆匆见过一面,正对着空气龇牙咧嘴的漂亮姑娘——刑芷。

    裴子瑛看见刑芷,眼睛亮了那么一刻,却也只欣喜了那么一刻,她盼着等着的人晚了一个月还是没来,可他身边的人却一个接一个的出现在了凉都,那她是不是还能继续期待呢?

    上一世,桐声只身前往凉都,为了方便行事,是以青梧门弟子的身份,为凉都寻找水源为由,光明正大住进的凉都皇宫。

    那是桐声第一次帮小师弟办事,自然是想要做得尽善尽美些,若贺子玉愿意和他回半啾山当然是最好的一种结局,但若她不愿意,那桐声作为师兄,便要帮师弟将该了解的都了解清楚才行。

    凉都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凉都王又是个什么样的人,若不亲身了解,他又怎么对得起师弟的信任呢。

    只是到最后,桐声了解来了解去,却选择了帮贺子玉向裴初九隐瞒她在凉都的情形,只将贺子玉的亲笔书信带回了半啾山交到了裴初九手中,甚至还按照贺子玉的意思,骗裴初九说他的姐姐一切安好。

    这一世,来的人从妘杳、裴初九,到贺子琼和刑芷,都不是裴子瑛等的桐声。

    裴子瑛越来越不明白了,若她和桐声注定了是有缘无分的结局,那老天爷又何必给她开这么一个玩笑,让她重生在裴家家破人亡之后,再经历一次锥心的痛苦。

    这不是玩她吗?

    裴初九围着刑芷转了一圈,又看戏一般地“啧”了两声,幸灾乐祸道:“师姐这是马失前蹄还是阴沟里翻了船?怎么头上还沾着灰呢?”

    别人看不见裴初九,但刑芷可以,她听了裴初九的话,狐疑地拿袖子擦了擦额头,看见袖子也脏兮兮的,再面对裴初九欠揍的一张脸,脸色不经更难看了些。

    昨天,裴初九带着贺子琼到了半啾山,又不辞而别,将人扔在了山上。

    小孩自小在皇宫里长大,连王城都没出过,当刚到半啾山的新奇劲儿一过,便有些想家了,偏偏这个时候裴初九又不在山上,他连个可以说话的人都没有。

    到了晚上,贺子琼想家的情绪更盛,哭哭啼啼地跑去找桐声,却误敲了刑芷的房门。

    刑芷白天和菖言在外面办事,回来刚躺下就听见敲门声,她还以为是菖言找她有事,凶巴巴地开了房门,便见一个和裴初九刚来的时候差不多大,但要胖上一圈的人族小孩,望着她愣了一下,然“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大概是被刑芷开门时凶巴巴的模样给吓的。

    刑芷有些手足无措地找来了菖言,指着还在嚎啕大哭的贺子琼问他:“这哪来的?”

    菖言白天也不在山上,哪里会知道贺子琼的事,他看了一眼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小孩,问道:“你哪来的?”

    贺子琼看着两个陌生人,小心翼翼道:“桐声哥哥呢?”

    “在山下吧。”小孩这么哭,桐声都没出来看上一眼,那一定是不在山上了。

    刑芷一边猜测着,一边摸了块镜子出来,往镜子上不知道怎么抹了一下,便见桐声的脸出现在了镜子中。

    桐声透过镜子,看见师兄师姐和哭泣的贺子琼在一起,便大概知道了是怎么一回事,他先跟贺子琼道了歉:“对不起,门中临时有事,见你睡着了就没跟你说,不该把你独自留在山上的。”

    见到桐声这个还算熟悉的大哥哥,贺子琼的情绪终于稳定了一些,他擦了一把眼泪道:“没关系,弟弟走也没说。”

    “哦,你还有弟弟呢。”

    刑芷随口问了一句,便听桐声在镜子那边道:“他是小师弟的哥哥。”

    “什么?”刑芷怀疑自己听错了。

    桐声这才将这一天发生的事,对刑芷和菖言从头到尾细细地说了一遍,只隐去了师弟调戏师父那一段。

    听完后,刑芷问贺子琼:“需要送你回家吗?”

    “回哪里?”贺子琼问刑芷,“你能带我去凉都吗?我想去找弟弟,或者找姐姐,我姐姐也在凉都,我很想她。”

    刑芷当时看小孩可怜,便随口答应了,又因为她找不到师父和裴初九的踪迹,便带着贺子琼来了皇宫见他姐姐。

    却不想贺子玉半夜三更不睡觉,竟然没呆在寝殿里,还教他们撞上了同样在房里等贺子玉的凉都王。

    刑芷带着个大盛皇子,就这么被拓霍请来了书房做客,本就有苦难言,如今又冤家路窄,在拓霍的书房撞上了裴初九。

    刑芷觉得这次回去,得让姑获姑姑给她煮柚子叶洗洗澡,去去霉气才行。

    菖言说师父突然去了凉都一定是有要紧的事要办,让她缓一缓再带贺子琼去凉都找姐姐,莫要冲动行事坏了师父的事,她怎么就没听呢?

    果然,菖言和裴初九一样,都是讨厌鬼。

    裴初九见刑芷是真的气得厉害,秉着见好就收的想法,默默远离了她,毕竟这间屋子里,除了裴子瑛这个早就该死在大盛的尚阳郡主,又多了贺子琼这个大盛大皇子,等会儿他们要是和拓霍一言不合动起手来,还要靠刑芷帮他揍人呢。

    裴初九一边算计刑芷,一边往后撤退,却不料,被一枚黑色棋子砸中了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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