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酒

    “谁!”听见笑声,裴子瑛拔出靴子里的匕首,贴墙而站,警惕地看着前方。

    妘杳解了身上的隐身,摇摇酒瓶,问她:“要上来喝一杯吗?”

    裴子瑛见是她,暗自松了一口气,道:“好呀,可是我要怎么上来?”

    妘杳想了想,从袖中飞出一根绸带,绸带揽上裴子瑛的腰,便将她稳稳带上了屋顶。

    裴子瑛还没反应过来,便坐在了屋顶上,她拍拍胸口,接过妘杳变戏法一般变出来的酒瓶,喝了一口,又喝了一口,皱眉道:“怎么是金银花露呀!”

    妘杳托腮看着她笑:“小孩子喝什么酒,这里天热,喝点金银花露败败火正好。”

    “人家才不是小孩子。”裴子瑛小声反驳,“我明年就十三了,可以嫁人了。”

    妘杳离她近,耳朵又好,自然听见了她的小声嘟囔,闻言笑得更开心了一些,她说:“太小了,至少要到十八才行,记住了吗?”

    裴子瑛喝着她的金银花露,点点头:“我娘要像你一样想就好了。”

    “为什么?”妘杳哪里会明白这些人间姑娘的烦恼。

    裴子瑛解释道:“因为大家都是这样的,我要过了十三还不定亲,就会被别人笑老姑娘,不过玉姐姐是皇上最宠爱的公主,没人敢笑她,所以她到了十六还没选驸马,还可以去学堂读书。”

    “可也是因为玉姐姐没有驸马,才会被迫嫁来这里。”裴子瑛抹了一把眼角的泪,继续道,“都是为了我和阿珹。”

    妘杳看着天上的一颗星子,缓缓道:“可她并没有当你们是累赘。”

    “可是没有我们,她就可以选择另一条路。”

    “没有你们,还有千千万万的大盛子民和无辜将士。”

    大盛的不败战神被贺子玉的父皇亲手毁了,而百将易求,一帅难寻,大盛或许需要十年、二十年,甚至更长的时间,才能再出一个如裴家父子一般的帅才。

    而这期间,周边小国或许对大盛还构不成威胁,却还有一个实力不可小觑的凉都在一旁虎视眈眈。

    于是在这段时间里面,大盛皇帝便需要一个能替他稳住凉都的人,这个人要有胆识、要聪明,而最重要的是这个人绝不会背叛大盛,比起其他人,自是皇帝悉心培养长大的亲生女儿最为合适。

    而贺子玉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她以自己为饵做最后一搏,要皇帝放过贺子珹。

    只可惜父女两互相试探、互相利用,只有贺子玉是那个死心眼,便是只能换一天太平日子,她还是会为了大盛而嫁,而皇帝却做不到君无戏言,注定是要杀了贺子珹以绝后患。

    “而如今,不仅贺子珹没事,她还阴差阳错下救下了出逃的你,是她赚了,不是吗?”

    妘杳觉得自己大概是喝醉了,才会废话这么多,可若能因为她的几句废话,让世上少一个又爱钻牛尖角,又爱将所有过错揽在自己身上的笨蛋,那废话也就不算是废话。

    这些道理裴子瑛不是不懂,可她还是会想那个如果,就如她日日夜夜都盼着如今的日子只是一场噩梦,梦醒了,她还是镇国将军府无忧无虑的小姑娘。

    可现实还在继续向前发展,而噩梦却远远不止这些。

    裴子瑛偏头看着月色之下,披着月光而来,一双眼睛温柔得不像话的美人,竟觉得心里更难过了些。

    若不能将美人捧在手心里细心呵护着,那便应该放她离开,给她自由。

    绝不该像对待漂亮脆弱的花朵一样,将她困在易碎的花瓶里面,眼睁睁看着她日渐枯萎憔悴下去。

    想到上一世的妘杳,裴子瑛连忙猛灌了两口金银花露,等她将一瓶甜丝丝的金银花露都喝完了,才终于下定决心,壮起胆子对妘杳道:“姐姐,趁大错还没铸成,你赶快把贺子珹给逐出师门吧,他不是个好东西!”

    裴子瑛说得真切,妘杳却好像没听懂,她反应了一会儿,竟眨着一双水灵灵的眼睛,凑到裴子瑛跟前,神秘兮兮地道:“赶过一次了,没用,我……”

    后面的话她又不说了,身子软绵绵地往后倒。

    裴子瑛看妘杳喝醉了,怕她从房顶上摔下去,连忙伸手去扶,搞得自己也手忙脚乱的,竟带着妘杳一起从房顶上滚了下去。

    妘杳在被裴子瑛带着滚落时便清醒了大半,袖中的绸带已经到了她手中,却有人比她还快。

    裴初九接住妘杳,抱着她在空中转了一圈,又重新回到了屋顶上。

    而妘杳手中的绸带则化作巨大的毯子飞向了裴子瑛,本该接住裴子瑛带着她安安稳稳地落到地上,却被裴初九从中横插一杠,将裴子瑛如裹蚕蛹一般包了起来,挂在了树上。

    妘杳要去救裴子瑛,又被裴初九拉了回来:“别管她,让她在树上清醒一会儿。”

    “嗯?”妘杳还是有些糊涂,“树上还能醒酒吗?可是她没喝酒呀。”

    裴初九本在气头上,被她这么一闹,什么气都消了,却还是伸出手覆上她的额头,板着脸问她:“是谁总是教育刑芷喝酒要浅尝辄止,不能醉酒?你看看你今天的所作所为像个师父吗?”

    就像妘杳不明白为什么挂在树上可以醒酒一样,也不明白她和裴子瑛喝酒关刑芷什么事。

    但裴初九的手冰冰凉凉的,覆在她额头上很舒服。

    裴初九见妘杳一脸无辜地看着自己,恶从胆边生,掐着她的下巴便吻了上去,清清浅浅的一个吻,却足够裴初九和这一天所有的不甘和解。

    唇瓣贴上唇瓣,又分开,裴初九捧着妘杳的脸看着她笑,妘杳还是一副愣愣的模样,却在裴初九的笑中,主动吻上了裴初九。

    两世,这是妘杳第二次主动亲他,若不是妘杳喝醉了,他都要想妘杳是不是又要骗他什么。

    就像上一世一样,她说她好像喜欢上他了,却头也不回地永远离开了他。

    好在,他又把她找回来了。

    妘杳在“砰”地一声响中,慌乱地推开了裴初九。

    他们寻着声音望去,便看见找来的贺子玉正站在回廊之下惊慌地看着他们,而她的脚下碎了一盏琉璃宫灯,正是刚刚响声的来处。

    一瞬的慌乱后,妘杳又恢复了往日冷冷清清的模样,她飞身下了屋顶,看了一眼贺子玉,又将裴子瑛从绸带中放了出来,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小院。

    很久很久以前,妘杳还住在九重天上的时候,几百年见一次父母师父是常有的事,剩下她和娞娞相依为命。

    但是娞娞可以出去,可以离开神界去到人间,所以她总是偷跑出去,然后给妘杳带许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回来。

    娞娞说:“杳儿啊,杳儿啊,你这病什么时候才能好,才能去人间,人间可好玩儿了。”

    后来她终于到了人间,娞娞却不再陪着她,连娞娞总说好的人间,她也没瞧出好来。

    天规悬在头顶,时刻都在告诉她,不能随意伤害凡人,可凡人却总能伤害她。

    明明她什么都没做,老头却说她不知廉耻,勾引徒弟;妇人骂她红颜祸水,一副狐媚样;连那些守着她的宫人,面上娘娘前娘娘后,喊得亲热,可到了背后,也骂她鸠占鹊巢,占了本该属于尚阳郡主的位置。

    尚阳郡主和圣上,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她一个山野来的村姑算个什么东西,也敢跟圣上摆脸色。

    是啊,她于裴初九算什么呢,不过是喝了两口酒,就又不清醒了吗?

    当真这么舍不得?

    裴子瑛在绸带里看不见也听不见,忽然被放出来,看着离开的妘杳,和遥遥相望对峙的姐弟二人,她尴尬地揉了揉鼻子,便追着妘杳跑了出去。

    她虽然好奇在短短的几分钟里都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贺子珹又变成了裴初九,为什么贺子玉也在这里……

    但比起那点微不足道的好奇心,还是远离是非,远离大魔头,才是上上策。

    等妘杳和裴子瑛都离开了,裴初九才收回了一直定在贺子玉身上的目光,他怕贺子玉当着妘杳的面说出不好听的话来,如今妘杳走开了,他也就什么都不怕了。

    他枕着双臂在房顶上躺下,看着满天繁星叹出一口气来,问贺子玉:“姐姐也要学太傅,骂我喜欢师父是畜生行为,大逆不道吗?”

    “我没有。”贺子玉也知道是自己刚刚过于激动了,她想解释,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起初,她在屋子里喂裴初九喝水,水下肚没一会儿,裴初九突然捂着胸口在床上打滚,她以为是水有问题,却看见她的弟弟突然像变了一个人,从小孩长成了大人模样。

    她吓了一大跳,问裴初九是怎么了。

    裴初九可能是怕吓着她,匆匆留下一句:“没什么,你别怕,修炼出了点错罢了。”就匆匆捂着胸口逃出了屋子,

    她确实吓到了,在屋子里想了一会儿,大概想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想来告诉裴初九,就遇见他抱着他师父在月色下亲吻。

    她从小跟着太傅读书识字,学着“天地君亲师”长大,或许是有些守旧不知变通了。

    “我是来拿这个给你的。”

    贺子玉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便不解释了,同样的,她的弟第只是喜欢了一个姑娘,也不需要向她解释什么。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