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荷面色恭敬从她脸上看不出什么其他的情绪，姜烟心里有些忐忑。

    身后的萧立想要跟上去却被秋荷拦住：“夫人只叫小姐过去。”此话一出姜烟心里更害怕了。

    她在21世纪很少见她父母，对他们的印象几乎微乎其微，所以当身边的朋友说怕父母生气时她总是很难共情。

    但是现在，她恐怕可以理解那种做了亏心事面对父母时的忐忑。

    田夫人发火的一面姜烟是见识过的，想到这里她有些打退堂鼓，脚步也有些迟疑。

    秋荷好像感受到了姜烟的想法，微微转头，从容不迫的开口：“小姐再慢些怕是酥酪要凉了。”

    姜烟眼前一亮，听她这口气感觉田夫人不仅不会兴师问罪，反而还有还有甜品吃。她脚步一下轻快起来：“秋荷姑姑我们走！”

    跟着秋荷来到田夫人房内，姜烟脆生生的喊了一声，正要坐过去。

    “等一下。”

    姜烟都屁股都快要贴在凳子上，闻言悬在了半空。她缓缓起身偷瞄打量着田夫人的脸色乖巧的站在一旁。

    见田夫人半天不说话，姜烟有些按耐不住，扭头想去看秋荷却发现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已经出去了。

    姜烟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果然，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她此时心里还在各种思想斗争，田夫人拿着勺子的手顿住转头瞥了一眼，眉头舒展。

    她这女儿什么都好就是藏不住事，心里想什么脸上看的一清二楚。

    “你今日干嘛去了？”田夫人开口发问，姜烟却陷入两难。她想扯个慌圆过去，可又怕田夫人已经知道了今天公堂上的事。

    “听说你今日面斥府尹，还喊来了太傅夫人做你的证人。”事已至此瞒也瞒不过，姜烟点点头，中气不足的蹦出来一个字：“是。”

    “倒是有你父亲当年的风范。”姜烟猛地抬头，听不出这话是贬是褒，但最起码不是训斥。

    “娘，我不是要给咱们家惹麻烦的。”

    田夫人不回答，只是敲敲桌子：“过来坐吧。”

    姜烟一看有台阶下，赶往坐下去看着田夫人笑的一脸讨好。

    “不打算和我讲讲到底什么情况？”田夫人也不遮掩，盯着姜烟神色认真。

    “你从哪认得那女子？”今天这事刚传到田夫人耳朵里她就让身边的人去查，姜烟之前因为身体不好向来是一门不出二门不迈，现在居然和一个已经过世的女子扯上关系。

    “做梦。她托梦给女儿说她有冤屈，女儿这才帮她伸冤。”

    田夫人看着姜烟，脸上表情明显是不信。可姜烟总不能告诉她自己能看见鬼魂，田夫人肯定会以为自己中邪了在说胡话。

    “是啊娘。我一开始也不信，可是她日日来梦里找我，央求我好几日我才答应下来。我起初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想法，没想到真的歪打正着。”

    田夫人想到你姜烟前段时间的落水，还有那张医师告诉她的话，表情凝重但也再没追问。

    “太傅夫人又是怎么一回事？”这江善月向来一心念佛久居深阁性子有些孤傲，鲜少与其他夫人有什么来往。她这女儿居然能将她请了过来。

    姜烟挠了挠头：“那歹人是齐府的家丁，我听闻齐府前两日将人扭送到官府，便猜想他们一定查处了些什么，就让萧立拿着将军府的令牌去请。”

    看着姜烟头头是道的分析，田夫人总感觉这女儿好像哪里变了但又说不出来。

    “娘，那府尹明知凶手就在眼前，却执意包庇。女儿看着这事实在是憋屈，如果我不帮她，那九泉之下她该如何闭眼？”姜烟声音带着小女孩的娇憨，眼神却十分坚定。

    看着她的脸，田夫人终究还是没忍心说出责骂的话来：“你爹当年在朝堂上公然指责太上皇的不对，事虽办成了却闹得有些不好看。但好在太上皇性格宽厚，最后也并未追究。你们父女俩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都是倔脾气。”

    姜烟最先服了软，拉着田夫人的衣袖甩了甩：“娘，女儿是过于冲动了，可女儿不后悔。今日要是不说出那番话，怕是我睡觉都不踏实。他今日可以因为权贵而视人命如草芥，那他日权贵之家岂不可以随意杀人，毫无忌惮。”

    田夫人没说话。

    到底是个少年，做事想法都过于天真，全凭一腔热血，想当年姜征也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其实有些事情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但是………

    她扭头看着姜烟不服输的表情心里想：至少她现在可以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情，有将军府为她撑腰。

    田夫人夹了一块凉糕放在姜烟面前的碗里：“你说的没错，但以后做事情前还是切记要三思。”

    一顿饭吃完天色已经黑了。

    姜烟回到院落就见萧立抱着剑斜靠在她门前，灵月则托着脸坐在栏杆上，看不到脚的裙摆在空中一下一下的荡。

    望着这一幕她心里一暖朝他们喊了一声。萧立和灵月同时抬头向她看来，一时间冲过来将她围住：“田夫人……” “你娘………”

    她有些好笑的摇摇头，回答了一个也将相当于是两个：“我没事，闹得沸沸扬扬总是要问问来龙去脉。”

    萧立点点头，他看不到灵月，见天色晚了自己也不好再待在这里，回了自己的院子。

    姜烟吹了灯躺在床上。明明所有的事都解决了可她怎么都睡不着，脑海里很乱。

    “姜烟。”

    她又听到了上次那个男人的声音在喊她。

    “教你的咒法可还记得？”对方声音严厉，让她不自觉的有些畏惧，乖乖张口背出了记忆中的咒语。

    “很好。这女子在人间待的时间够长了，如今事了也该回到属于她的世界了。”

    姜烟点点头，虽然她不懂这些，但也明白这些简单的规则道理。

    随即她想到了一个问题赶忙开口：“你是谁？”

    又没有声音了。她不死心的喊了两声但还是一片沉默，只好放弃。

    这人上次突然出现警告她别把骨灰送去寺庙，现在又来考她，可明明上次梦里教她的是个女子。这让姜烟的脑子一时有些迷糊。

    “我不知道你到底为什么要教我这些，但是我很想回家，你能把回家的方法告诉我吗？”说完她就等着对方的回应，不知等了多久她先撑不住睡了过去，一睁眼天已经亮了。

    姜烟迷糊的睁开眼睛见窗外阳光大盛吓得一把从床上翻起，慌忙的穿上衣服叫醒灵月：“快快快，来不及了！”

    她一溜烟用最快的速度跑到萧立房间，敲了几下见没人应咬了咬牙直接推门进去——没人。

    来不及多想，姜烟抱起桌子上的骨灰罐拉着灵月就往外冲。等她赶过去的时候宋端已经被压在了刑场。

    “来得及来得及，幸好赶上了！”她站稳身形大口喘气缓了缓，戴着帷帽挤在人群中。

    “姜烟，我们为什么来这里？”身旁灵月被她一路拽着飘过来，看着她有些不解：“是要我看着宋端被处刑吗？”

    人群中的姜烟一边张望，一边点点头：“是也不是。等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眼见着到了正午，行刑官撂了牌子，刽子手手起刀落。在刀即将要碰到宋端脖子时姜烟闭上了眼睛。

    一阵沉默后周围爆发出叫好声，可她还是紧闭着双眼捏紧拳头，只感觉周身发凉。

    她无法跨越心里这道坎去眼睁睁看着尸首分离血肉飞溅。

    缓了缓，姜烟感觉自己的手被握住，抬眼发现灵月关切的脸在她面前放大：“你没事吧？”

    周围人带着感叹散了大半。行刑台上宋端的尸首被衙役往下拖有些看不真切，只留一摊鲜血在陈旧的台上与之前留下的血迹合为一体。

    姜烟对灵月摇摇头，趁所有人不注意掏出袖子里的白帕蘸在鲜血上。没一会儿白帕就被染红，带着诡异的艳丽。

    她嫌弃的将手帕捡起收进袖子里，拉着灵月来到车行租了最快的马车往娥眉坊赶。

    “我们要干嘛去？”从姜烟蘸血开始灵月就很疑惑，可看她满脸着急像是在赶什么事情还是将疑惑咽进了肚子里。现在终于有机会问出来。

    “灵月，我要送你去地府。”姜烟声音干涩，表情有些不自然。

    灵月听完没说话，只是默默地飘在她身旁拉住她的手，向往日姜烟安慰她一样安慰姜烟。

    感受到手上的触感，姜烟鼻头一酸，还是没忍住掉了眼泪。

    车子很快就到了娥眉坊，姜烟吩咐车夫等在门口。她只身一人走进杂乱的荆棘丛内朝里面掩藏的人工湖走去。

    上一次是有萧立背她所以并没有受伤，但这次她能靠的只有自己。

    眼见着姜烟的手和腿都被锋利的尖刺划出道道细密的刮痕，灵月挡在她面前强行阻止她接下去的动作：“慢一点，你这样会伤到自己的！”

    伤口处冒出血珠，随着她的动作染红了衣裳。火辣辣得痛感传来，姜烟咬咬牙握住灵月手腕不容拒绝的开口：“快来不及了。”

    宋端的鲜血一旦超过两个时辰便会失效，到时候灵月怕是会变成孤魂野鬼。

    想到这里姜烟加快了步伐不停歇的往里走，终于穿过了树丛，来到人工湖前。

    灵月和姜烟对立而站，她将那块血帕和骨灰罐摆在灵月身前，然后用小刀划破手心将自己的血滴在珠链上。

    “吾名观南，以虚通幽引生魂，散凡事，入轮回。”声音有力，她手中翻起结印，腕上的珠链开始发烫，灵月的周身刹那间暴起金光，转瞬变得柔和。

    姜烟突然感觉到什么，转头看见土地仙不知何时站在她身旁，抬手朝灵月施了术法。得到神仙祝福的人来世一定会过得幸福美满。

    土地仙没有让灵月的眼泪落下，晶莹剔透的泪珠从金光中浮现，像是有意识般绕着灵月转了一圈，将她变回了生前那个美丽的女子，那双因为经常哭而红肿的眼眶被抚平。

    “这小姑娘生前爱美，那走的时候也要漂漂亮亮地走。”土地仙摸着胡子，慈爱的看着灵月：“愿你以后诸事顺遂，福暖四季，风禾尽起。”

    灵月的身影逐渐消散，变得模糊。

    姜烟再也忍不住，往前紧走了两步冲着金光挥挥手：“灵月别哭！你要高高兴的，下辈子换我来找你做朋友！”她声音哽咽，看着灵月张了张嘴冲她扬起一抹温暖的笑。

    金光吞噬了她的声音但姜烟听了个真切。“谢谢你，姜烟。也谢谢土地公公。”

    金光随着风消散，带着残存的温度穿过了姜烟垂在身侧的手。在最后一刻，她们彼此相依。

    周围恢复寂静，土地仙也已经悄无声息的离开，姜烟回头身边已经没了灵月的身影。

    想到她之后可能再也见不到灵月了，姜烟心里有些难过。

    蹲坐在原地缓了一会，姜烟抱起那个骨灰罐准备原路返回，突然身后冒出声音。

    “姜姑娘，你受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