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流恋人(1)

    柴大寿咽下面包片,咖啡有些甜,凑合能喝。他起身时瞟见柴柚葉和柴八戒悄悄瞄来的眼神。进餐厅时听见两人嬉笑讲今天天气好,他一只脚刚踏入,两人便像被掐住喉咙的鸭子,倏地消声。

    三人在一起时总维持着静穆紧绷的气氛,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形成的习惯。柴大寿偶尔想过挽救,也只是想想,和睦亲善在他眼中最无用。母亲一辈子温柔又如何,最后送葬也没瞧见父亲的影。

    柴大寿拎包时听见八戒嘟囔了声,大概是高兴。弟弟肯定是高兴的,柚葉虽面无表情,心底估摸也在笑,要不早餐怎么会甜得齁人。

    讨人厌的大哥终于升入国中,三人见面时间减少,他俩能绷住面上的表情已经很难得了。

    柴大寿嗤了声,不以为然地甩上门。

    开学第一天不能迟到,这是母亲的意思,柴大寿升入的私立中学也是母亲在世时选择的。

    "大寿的话,一定没问题。"她这样说着,手指拨弄长子额前的碎发。她预感自己时日无多,便把寄托全部放在七岁的长子身上。

    "弟弟妹妹就拜托你了"、"家里就拜托你。"她没提父亲如何,柴大寿也没提。

    校门口竖着"开学式"的招牌,不少新生围着合照。私立学校风气比公立更开放,前几届学长随着大学制服改革,号召打破传统。新生中有大胆的,开学第一天便私改了校服,顶着五颜六色的脑袋走进校门。

    大门向里走,一眼就看到那面夸张的张贴板。顶头一排黑字讲"初二级考核排名",为首第一个拿红笔写了大大的"伏木云雀"四个字,下一个名字变成小一号的蓝色,再下一个变成更小一号的黑色,往后都是再小的黑色,密密麻麻蚂蚁似地趴在张贴板上,仰望硕大的红艳艳的"伏木云雀"。

    接着往前走,教学楼前摆着一排桌子,需要排队做登记,领些有的没的。干活的都是初二生,扬着笑脸引导学弟学妹。

    好的坏的从入门便区分开。老实的呆头鹅抱团跑到面相和善的学姐处排队,满脸横肉的吵闹叫嚷,再被同样满脸横肉的学长暴揍。贴着"风纪"红标的在人群中来回逛,忙忙碌碌维持秩序。

    柴大寿让乱苍蝇闹得脑袋痛,额角蹦起一条筋。以他为中心向四周辐射的地界,冷凝得好似另一个世界。红袖标经过他都要小心屏住呼吸,走出一段再细细碎碎讲"怎么那个柴大寿都能考上"。

    柴大寿数排队时天上飘过了几朵云,眼睛顺着云走,来到那棵发满芽的柳树上,接着便数起一条柳上开了几个芽。从顶到尾数下来,数得头昏眼花。再看,便瞧见柳树下的灌木丛中开着大片大片的迎春,中加夹了一朵突兀的红,红得有些假。

    "伏木!帮帮忙呀!"

    人群中有个女声突然喊,红花随着声音抖了下,接着从柳树后露出半个身子,抬腿跨过灌木丛。

    真是数花眼了,什么红花,原来是个红袖标。

    叫伏木的红袖标手里拿着吃到一半的美味棒,校服正统,边角熨得整整齐齐,头发却烫成狮子狗,堆叠在脑袋上,阳光下红得耀目。头发越红,脸越白的没血色。眉峰锋利,下巴有男人样的坚硬棱角,嘴唇却肉嘟嘟的,左边唇角上有粒俏生生的芝麻痣。

    她腮帮子鼓起一块,美味棒的渣子还留在嘴角,她毫不在意地拿手背抹了抹。个子高,人打眼前走过,毛头小子的视线不得不落在她高耸的胸部上。同级生是奈良盆地,高一级的学姐是关东平原,这位伏木便是富士山。

    伏木不像其他女生穿小腿袜,她的裙摆合规矩地遮住膝盖,光裸着紧实的小腿,脚踝纤细,搭眼便知道是跑步的好手,这会儿却慢腾腾地迈着步子,小步小步擦着地挪。

    "伏木!快一点儿呀!"那女声又喊 。

    伏木三两下把美味棒塞进嘴巴,鼓着嘴走到人群中。她也自觉,没往老实人那儿凑,揪着比她头发还艳的学生列队。

    起了一阵风,云彩散开大片,柚葉说的好太阳尽职尽责挂在天上。柴大寿皱了皱鼻子,刚刚没注意,现在风一吹,满鼻子香味,大概是那一丛迎春。

    "别胡闹啊学弟,吃个美味棒老实点儿吧。"

    伏木在裙摆中加了暗袋,手一摸,掏出两只美味棒,毫不心疼地?到乱喊叫的男孩手中。

    男孩眼里都是伏木的胸脯,一时间做不出反应,呆呆握着美味棒被她牵回队伍。

    队伍中有人冲她吹口哨,她也不在意,目不斜视在人群中溜达。她路过柴大寿时突然顿住脚,仰起头看了眼,又垂下头继续走,含糊了句:"终于见着个高的。"

    伏木刚走出几步,就被人喊住,她先扭头,原路迈回来。柴大寿就见那颗红脑袋又回到自己眼皮下面,另个黑镜框站在她五步远的地方,比红脑袋要矮半头。

    黑镜框瞧了瞧柴大寿,向前脚步顿在地上,半响不敢抬脚。

    "有事?"伏木问。

    黑镜框搓着手指,脸把镜框烧得滚烫,说:"那个,等下的入学典礼,果然还是云雀同学演讲比较好吧!"

    "啊,算了吧。"伏木指指自己的头发,"这样子会带坏新生吧。"

    柴大寿这才发现她指甲上也涂了暗红的甲油,似乎做了特殊处理,随着她的动作,指甲闪出星星屑屑的碎光。

    "会长比我更会做这种事情嘛,我就承你的福,躲一旁吃美味棒好了。"

    她翘着手指掩住嘴打了个哈欠,风扬起她的头发,尾梢在空中旋出个小小卷。

    柴大寿又嗅到那股香味,比刚刚还要浓烈。他垂下眼打量红头发,红头发似有所感,说话间抬头回望。

    伏木云雀眼睛大,眼尾长,一抬一撇带着说不出的凌烈攻势。她跟柴大寿对上视线也不觉尴尬,眼睛一转,冷漠着重新看回黑镜框。

    若不对眼,单听声音还以为她跟黑镜框多熟似的。

    伏木云雀,张贴排行上鲜红的榜一。柴大寿本以为是个戴眼镜的老实人,结果却是眼前这个不伦不类的孤魂野鬼。如此张扬的红发他绝对没有见过,但嘴角那颗痣却似曾相识。年过经久,只觉得熟悉,但想不到在哪儿见过,索性在记忆中打一转便抛到脑后。

    大礼堂宽敞却闷人,柴大寿顶烦这假惺惺的场面,借机会溜出会场。

    新生都在参加开学典礼,除了红袖标,其他的在教室念书。柴大寿懒得去教室,索性在学校转开。

    新学校三步一棵树,树下是密蓬蓬灌木。弄这么些没用的,管理部大概吞了不少修缮费。

    "嗳!"

    柴大寿猛地停住脚,循着声音看去,灌木丛密叠的角落里探出一只白手,指尖暗红的甲片闪着零星的光点。

    "这边可以。"

    那只手朝他勾了勾。

    柴大寿跨过灌木,眯眼打量蹲在墙与树丛夹角间的伏木云雀。她叼着烟,蜷着身子把自己放在透过灌木的那一线阳光下。小角落里没烟味,被她的香水占得满满当当。

    她朝里侧的阴暗处伮伮嘴,示意柴大寿站里面,别挡了她的阳光。又曲着手指扯住柴大寿的裤脚轻轻向下拉,让他蹲下。

    "借个火。"

    伏木云雀边说着,边歪头凑向柴大寿。说话间烟随嘴唇上下翘,她摸出个瘪瘪的烟盒向柴大寿递去。

    柴大寿瞧了眼,看模样是万宝路,外形粗旷,不是女人惯抽的细支的精美包装。

    他双手插兜,似笑非笑地勾着嘴唇。伏木云雀挑起眉毛,眼睛绕了圈,把烟盒塞回口袋。

    "没火机?"她眉毛皱起来,言语中那丝小小的希翼跳了个小跃步,又问,"不是来抽烟的?"

    伏木云雀细细打量柴大寿的脸,认清他确实不是来抽烟的事实后,尾音和烟一起耷拉下去。她依旧叼着烟,倒没赶人离开,眼睛虚虚地盯着地上爬行的蚂蚁。

    柴大寿听见她喉咙咕哝了声,她朝他凑了凑,没回脸,话应当是对他说的。

    "你说,蚂蚁要搬哪儿去?"

    她这样说,应该不是在问蚂蚁。这个角落只有他、蚂蚁、灌木、碎石子,伏木云雀总不能是对碎石子说。

    "谁知道。"

    柴大寿无所事事地答,又开始想到底在哪儿见过左边嘴角上有小芝麻的。

    伏木云雀的喉咙再一次咕哝,说:"你还得再长吧?"

    "啧。"

    "日本人能长这么高可真是奇迹啊。"

    伏木云雀指指柴大寿,又指指自己。她的脸侧过来,声音轻缓地流过柴大寿的面颊。唇齿上染着万宝路特有的清爽的薄荷味,隐隐绰绰藏在香水下,和着声音一起钻进柴大寿的耳朵。

    阳光被叶子筛下来,在伏木云雀的脸上斑驳融化,星星似的一闪一闪。白色烟卷搭在她肉乎乎的嘴唇,印出一枚绯红的印子,她嘴唇翘起时牙齿上似乎也沾了些红。一笑,那粒芝麻便藏进皮肤皱起的小窝窝里。

    光芒中伏木云雀膨胀的白衬衣几近透明,底下黑色内衣朦胧的像层纱似的欲盖弥彰。伏贴在颈侧的红发闪烁着慵懒的金色,那点儿金色落在她发汗的下颌,顺着脖颈滑进细瘦的锁骨。

    柴大寿没什么表情地收回视线,鞋底碾死几只蚂蚁,在地上留下模糊的黑色汁痕,他放在身侧的手指不动声色地曲了一寸。

    伏木云雀又说:"有蚂蚁仙人之类的吗?"

    "树仙吧。"柴大寿挪了挪脚,继续碾杀蚂蚁。

    "热闹呦。"

    "跟人一样。"

    "哎,你考几名进来的?"

    伏木云雀又朝柴大寿靠去,肩膀抵住他的,尾音懒洋洋地拉出个饱满的哈欠。

    "谁知道...."

    伏木云雀不等他说完,紧接着说:"拿到录取通知就来上嘛。"

    她站起来,手掌抚过臀线顺平裙摆,拍了拍。

    "买打火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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