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试着和我相处一个月，感受下我好不好，合不合你心意，可否？”盛茗旭也是情急之下想为自己争取，或许可以增加胜算。

    依目前情况，放眼全京城，估计也没哪个不长眼的会明目张胆跟他争。

    可问题是，若她自己与他争？

    一旦那样，他十足没把握。

    不知为何，连着几日，盛茗旭心里总七上八下，悬着慌，很怕她突然有一天消失。

    怕她，从他身边离开。

    她不是没有“前科”，是个敢想敢做的烈性子。

    若她自己真的想走，他拦不住。

    他不想赌，也赌不起。

    终究是太怕失去。所以才会明着暗着给萧仁施压。因为若萧仁不借她要的医书，那她可能不会定下心来。

    只有让她在京城扎下脚跟、放落一颗心，她才不会再乱往外扑腾，似鸟儿一样时不时惦记着飞走。

    怎么都料不到的情节，像生活突然转了个弯，将分叉路口直接摆到她跟前，陆芸呆呆看入一双真诚的眼，不知如何选。

    答应。或，拒绝。

    命运真的很会开玩笑，偏偏在这个时候，让特殊“角色”说了不一般的话。

    若放从前，这少年将军突然来这样类似表白的话，她一定嘻嘻哈哈用无关的话先糊弄过去。

    可眼下，她有很多个“线索”对标他可能的“真实身份”，与她之间极大概率的羁绊，都在左右她此时此刻的yes or no。

    即便抛去这一层难厘清的前世今生，光他是盛国战功显赫的大将军，她于此处的命运走向或与他深度捆绑，还有他还是一如假包换的皇子……林林总总，都成了她权衡利弊不得不划进去的点。

    他主动提出，让她“试用”他一个月，若她答应，与过去这些日子的两人相处模式，会有何不同？

    放现代，情侣那些约会活动不外乎是出去吃饭或看电影，可这古代，能做什么？

    逛集市买买买？还是野外骑马兜风？

    ……陆芸想不出来，更多的潜在情绪或是怕。

    她没时间给他。

    目前她每天安排得满满当当，从早到晚，忙得焦头烂额，譬如今日一早，哪怕架不住茉心要给她整什么流行发型，她也是一边看医书一边任由她摆弄。

    她真的没时间给他。

    除非他能接受这样一个满心满眼扑在自个事情上的她，除非他能接受一切由她主导的条件。

    盛茗旭比从前任何一回都要认真。这样的较真也在敲打陆芸的脑神经，若直接拒绝他会不会惹怒他？毕竟，她不是没见过他心狠手辣挥剑要人命的模样。

    即便不至于凶残到要一个当面踩他自尊女子的命，但若真这样当面拒绝了，她与他之间的关系，是不是就会转折？

    急转直下的话，又会走往何处？

    要知道，在这个盛国，所有一切都属于盛帝，而眼前这位，是这皇帝最宠爱的儿子。得罪他，绝不是上策。

    陆芸冒不起这个险。

    她设想过等减毒饲蜂第一波完成，各方子归纳分类后，先试水在这繁华京城开一家私人诊所。初步计划是打通那些贵族女眷们的养生市场，而后看情况给寻常人家的女性孩子蜂疗治病。

    原因无它，作为现代人，陆芸之前无意间读到过，古代人平均寿命短除了医疗水平受限外，还在于女性生育意外以及孩子夭折，所以，若有可能，她最想努力的方向，还是女性与儿童的健康。

    这与她在现代社会想深耕的儿童无痛蜂疗课题，也是紧密相关。

    总之，若有一层盛茗旭“女朋友”的身份，对于她的事业开展，其实很有利。

    盛茗旭见她只顾着闷声不答，心中惶惶，连呼吸都压着，生怕吐气动静太大正好碰上她吱声。

    她于他其实最吸引的地方，除了那股蛮劲，还有就是她的神秘，他看不透这样一个倔强女子。

    她有她的节奏，有她的热爱，有她的胆魄，有她的见解，总之，有很多他未曾见识过的女子特质。

    这样的特质，与皇后口中他的娘亲，甚是相像。

    她与他的娘亲，大抵是同一类女子，坚韧又美好，聪慧又生机勃勃。

    他无法抗拒这样独特的魅力，强大又具体的真实。

    若加上她为他治脸、替他挡箭这两件，放眼天下，更寻不出第二个这样的女子，值得他牵手共渡一生。

    他的娘亲如此美好却没一个好的人生结局，所以他希望她余生平安顺遂。在这个世道，由他护着她，就一定可以。

    他自认各方面条件都不算差，可若入不了她的眼，那都是白搭。

    她对他的感觉与认可，才是关键。

    陆芸心头各种考量后，垂下头，错开了他的炽热目光，有了取舍。

    他的说话习惯和初识时并无二致，后半句话永远留给听的人。他不说“如果不合适，该如何”，说明他先入为主，觉得一定会合适，一定会让她觉得满意觉得他好。

    这意味着，“试用”只是一招，以退为进的“招式”。但就事论事，其实他确实挺好。与她之间最大的鸿沟便是她是现代人，而他是古代人。

    陆芸抿了抿嘴，吓得他眉心跟着一跳，而后听见她轻松一句：“试试就试试！谁怕谁！”

    轻快语气入他耳，瞬间带起一样轻快的笑：“真的？”

    “真的。”陆芸点头，却不忘补一句，“但我有条件，你必须尊重我，不逼我做任何我不愿意做的事。”

    盛茗旭连连点头：“那是自然的，你放心！我会尊重你，绝不逼你做任何你不愿意的事。”

    陆芸觉得还是要说得更直白些，省的以后生误会：“盛将军，关于男女之间的喜欢，我的观点是，谁喜欢，谁付出。如果我的出现，正好合你憧憬中的恋人角色，那你该明白，那是你的幸运，而不能说因为你是大将军，就变成我的幸运。”

    其实她更想用现代的表达：谁喜欢，谁卑微。

    她不会让出自己，来成全他的喜欢。他的喜欢若真，那他就该为之付出与努力。他必须是一个懂事的“男友”。无论实习还是正式。

    可人毕竟是古代人，还是说得仔细些，能听懂才是表达有效的唯一衡量标准。所以，绕弯就绕弯，她也不差多说几句。

    盛茗旭同意这个逻辑，当即点头：“在理。”

    他的态度暂时令陆芸满意：“所以，我不想因为同意试用你一个月，就把我要忙的事，排到你后面。如果是那样，那被你喜欢，反而成了我的损失，我不会干这种傻事，还希望盛将军能明白。”

    盛茗旭明白她的担心：“放心，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我是喜欢你，不是占有你，你仍旧可以和从前一样做你自己，要养蜜蜂就养蜜蜂，要看医书就看医书，要种花便种花，我都会支持你，不会干预你，更不会阻碍你。”

    一个古代直男这么懂事？

    令原本还有一大堆理论等着掏个彻底的陆芸当即愣住：他听得懂她在说什么。

    这么一看，他倒挺“合”她心意的。至少，从他目前的保证来看，成为她的“试用期男友”后，他不会给她添麻烦。

    他既懂人，又懂事。

    这一点，真难得。

    又或是，这么短时间内，只是先口头敷衍，实则并未听懂？陆芸心中一点，收了收脸上的温和，变得异常严肃：“盛将军，我没开玩笑。方才那些话，我是认真的，你真的明白我在讲什么么？”

    这样的理论逻辑给一个现代男性讲，能听懂的怕都寥寥无几，大概率他们想着喜欢一个女孩，得到她点头愿意交往后，就可以开始不断索取、不断占有、不断让她让让让，他则得得得，无论隐性还是显性，喜欢一个人变成了理直气壮占有对方的底气。

    不，确切地说，这样的喜欢，是一种人性的戾气。

    太恐怖。

    盛茗旭同样收起脸上笑意，郑重其事对她点头道：“我明白。陆昀，你想做你自己，仅此而已。这是你的权利，我不会剥夺，你可以一直做你自己，真的。”

    盛茗旭很懂“做自己”三个字，他娘亲教给他的。她就是这样一个从始至终做自己的人，也希望她的儿子能一直做自己。

    自己握住自己。

    他懂这样的渴望，也懂这样的野心。

    陆芸深吸一口气：“对。我想做自己，或许在盛国，换作别的女子，会因为你盛大将军的喜欢而无比感恩于你，感恩你对她们存在的肯定与欣赏。可我不是，我的好我的坏我自己最清楚，不需要任何人来肯定或否定，所以我不会因为你的喜欢而觉得自己升了值，同样也不会因为你的讨厌冷漠而觉得自己掉了价。你哪怕只是一个普通男子，我也是这样的话，这样的理。”

    许是想到恋爱脑这个社会热点话题，陆芸觉得还是要补充清楚，她的大脑从来就不是一个恋爱高于一切的神经系统。

    这一点，不会因为她从现代穿到古代，而更改。

    她说得很多，盛茗旭听得很认真。

    她的话，让他更加笃定，他没有找错人。

    她，愿意把那样真实的自己在他面前摊开来，何尝不是一种对他的信任？

    她信他能懂，所以才愿意同他说这些，这是他的幸运，可以被她看做同类。

    同类，就是能轻易懂彼此的人。

    她不要他的肯定或否定，可他需要，不仅需要，而且非常稀罕她对他的肯定。

    陆芸见他一直不说话，误以为他有异议，忍不住问：“你怎么想？”

    “谢谢，陆昀，谢谢你愿意同我说这样的话。我会努力，会加油，让你觉得，我配得上你！”

    见他说得热泪盈眶，陆芸当场语噎：这家伙，真的是古代人吗？这也太懂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