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来的时候，鼬开始了系统的学习和修行。小夹有时候会替准备晚饭的美琴去接他，后来发现根本没必要，因为他会在放学后就兴冲冲地到试炼场与水门会和，或一丝不苟地完成“导师”布置的修行任务。

    她和四代火影阔别多月后的再见十分愉快，就好像在她身上发生过的不愉快从未上演，她还能不失分寸地与火影打趣，也在火影谦虚地向她咨询政事时逐一回答了。

    水门说她的分析和鹿久很像，但风格又完全是两种感觉，换句话说她有她自己的一套逻辑。小夹把这话当成赞誉，表达过感谢后，还是说那请火影大人在决策时尽量倾向鹿久的建议吧，鹿久比她更务实，而且他会一直是火影的军师。

    火影的蓝眼睛有些忧郁，但他没有说出不该存在于两人之间的话，他表示理解，说会好好考虑她的建议。

    后来当美琴再让她去忍校接长子或送便当的时候，她也不推脱，只是放下便当后就会走开，最后躺进还未完全返青的蒿草里，百无聊赖地打量天上的白云。

    被夕阳照亮的云是金色的，这让它们的形态看上去比平日更饱满，小夹就在那里借助太阳镶的金边辨认它们，这个像小狗，那个像兔耳朵，还有一朵像一张大鼻子男人的侧脸……

    就当她感慨原来奈良鹿丸少年时的爱好竟如此惬意，有人拨开齐腰的蒿草走到她身边。她扭头一看，银发少年摘下暗部面具，就在她身边坐下。

    “唷，下午好呀，卡卡西君~”她心情颇不错地朝来人打招呼，调侃道：“就这样一幅打扮跑出来可以么？你不冷么？何况这里差不多快到宇智波驻地了，被警备部的人看到不会被当成挑衅么？”她还憋住了一句话：他不知道自己并非宇智波家欢迎的人么？

    ——追根溯源，都是她非要把眼睛交给他才导致他不受欢迎。她忍住了没说，也是怕引起他后悔。

    淡定地过滤掉她玩笑似的语气，13岁的少年回答：“我下次来的时候，记着换身衣服就是了。”

    不得不承认，原本就比其他同期生显得早慧的卡卡西，如今还真地拥有了堪称内敛的气质。

    她无言地看了看身旁的少年，这一年不多的几次接触让她发觉他变得沉稳了，好像彻底不像个小鬼了，虽然他这种状态很符合暗部的要求，但她看着反而有些心口发堵。

    这感觉就好像一方面希望自家孩子快快长大、至少在自己无力照顾他之前能够独当一面，可另一方面又心疼他失去了孩子气，大约不该如此早慧……难怪水门说她当不了卡卡西的“妈妈”。

    有这么纠结的念头，怕也不是块当母亲的料。

    她无可奈何地看看少年的侧影，只好抬头继续去看云。

    少年发现了她视线的变化，好像故意要同天色争一下似的——其实他骨子里还有那股少年心气，只是尤其不肯暴露给身边的女人而已——不甘寂寞地开口了：“你还要在宇智波家住多久？”

    其实他要争的对象还不仅仅只是天空。

    他找到草丛中的她，原本就不是出于巧合。

    “唔，没多久了吧，也怪给别人家添麻烦的。”她顺口就回答到，一时也没多想，不过还是听出了卡卡西口吻中仿佛催她回“家”的意思，“怎地，你平常在暗部轮换值勤，‘八百年’才回一趟家，怕不就是洗洗衣服、扫扫灰，还能怕冷清？”

    “问题不在这。在于你是旗木家的人，总该还是回家住。你在这里终究是个房客，又不是真正的宇智波族人。”

    女人张口结舌，一时想不出怎么回答，还是笑了。

    ——她在宇智波家是“房客”，在旗木家的老宅子里就不是了么？

    少年仿佛看出她在想什么，回过头来定定地看着据说是“将来的妻子”，波澜不惊却又一字一顿地告诉她：“我不收你的房租了，那些钱我没动过，你愿意买什么就去买什么，以后我的都是你的。”

    这真是孩子话。小夹一听就笑了，笑着、笑着却又停下来，有几分温情地看向少年，仿佛也是庆幸终于又找到了他的孩子气。

    “行吧。过阵子，我和富岳美琴请辞，就回去了。”她还是答应了，也的确意识到继续留在宇智波家没有太大的意义。

    她记得自己是在春天来到这个时代，从那时算到现在，这是第四个春天。

    如果说第一年茫然，第二年荒唐，第三年疗伤，那么第四年——她想好了——会陪在最重要的人身旁，以弥补她无法陪伴在“未来”家人身旁的缺憾。至少她此刻认为这样或许可以弥补自己心里的缺憾。

    听到她的回答，少年似乎很满意，但未喜形于色，就像他长大后多年那样将情绪掩盖在波澜不惊的表面下。

    当少年向躺在草丛中的女人看过来，小夹也有些好笑地看向卡卡西。虽然她现在失去了查克拉感知力，也无法借助写轮眼洞察一切，奇怪的是却能清晰地感受到少年此刻雀跃的心情。

    可下一秒他就告诉她小心，她的身边有一条蛇。

    小夹知道春季万物复苏的时候万不能惊动草丛中蛰伏的动物，尤其在经历了几个月冬日饿着肚子冬眠的爬虫，这时候招惹他们等于自找麻烦。

    她没敢动，立刻紧张起来，问卡卡西蛇在哪里。

    他露出机敏的神色，再次警告她，就在她的脑边，已经近了。

    她非常年轻的脸上露出些许畏惧，下意识地瞪圆了眼睛，盯着卡卡西掏出一柄苦无，出于谨慎——绝非不信任——她多嘴了一句千万小心，如果一个不慎激怒了蛇或者划到她的脸都怪不好的。

    少年没搭理她，保持着专注的面孔，似乎格外靠谱。可她却没意识到这是一种假象。

    当他出手时，毫无还手之力的女人闭上双眼，仿佛一种本能，可怜的样子甚至让少年霎时感到有点不忍心，可他还是按照早已“预习”好的那样，俯首靠近她，灰色的面罩在雪白的腮边迅速贴了一下又离开。

    小夹被这显得陌生的触觉惊到，睁开眼，只见少年分明带着狡黠的笑容站起来。

    他抡起胳膊向远处扔了个什么，仿佛那玩意有多危险得赶紧甩开，可小夹却眯起眼质疑他不过是从她脑边捡了石头、土块之类的佯装是“蛇”。横竖她已没法倒查核实，岂不就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卡卡西！”她爬起来，有点警告意思地叫少年的名字，可当他神采奕奕地转过头来，她又有些心软，便用只有一点埋怨的口吻说：“你才多大？”

    “14。”比她还高的男生答得正义凛然。

    “胡说，你明明才13岁刚过半！”她算的很清楚。

    卡卡西的眉宇间有种被戳穿的挫败，嘟囔着：“知道了还问……”

    小夹有一丝好笑，但强忍住了，继续正色道：“你知道我有多大么？”

    “你知道自己看起来有多大么？”他从容地反问。

    卡卡西的思路从来都不容易被人牵着走，尤其面对她的时候，他更是总有总能坚持和她掰扯许久。尤其他也很清楚她想提醒什么，正因为早有心理准备，才更不会轻易让步。

    奇特的是他的话这回并未使她感到痛苦。还记得一年之前每当他提到小夹的生命在倒流，她都有点抓狂。她就像原有的计划落空了，仿佛她原本期待那股怒火能给她攻击和赶走少年的武器，现在“武器”没有如约而至，她还是那个温温和和的样子。

    “就算我看起来只有18岁，也还是比你大不少——但这些不重要——卡卡西，我和未来的你是一家人，但不是你现在的妻子。我45岁了，一个45岁的人应当清楚什么是该做的，什么是不该做的……”他不应该做刚才那样的事情，即便相隔一层面罩，即便只是在她腮上轻轻的撞击。

    即便这个自作聪明的小动作（还得逞了）在她看来其实可爱的一塌糊涂。

    男生低头听着，思考的同时用脚底轻轻磨着。

    半晌，他平静地开口，有一种近乎内敛的气质，出现在他年轻的脸上，显得如此矛盾。

    “无论如何，我会变成你的丈夫的。”他的脸上有少年人的倔强，让听者觉得如果不狠狠心恐怕没法扭转他的看法，“你就是我的妻子，这一点凭谁怎么说也无法改变。”

    可她一时还不知道怎么能狠心的同时还不会伤到他。

    或许世上不存在这样的折中。她只能继续纠结。

    少年转身走了。白色衣服附在他精瘦的身躯上，那是骨头一样的白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