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知道贫民窟穷，但没人想到会这么穷。简陋的屋子像是有人胡乱堆放在这里，脚下的路不是修出来的而是人们来来往往踩成的，头顶连接房屋之间的栈道错综复杂，触手可及的高度压得人喘不过气。
玉人江按照地图指示，降落在了千千万万间屋子中的其中一个。此时夜幕笼罩已经有一段时间，连成片的灯火陆续熄灭，她抬手搭在龙戬还悬在空中的车头上。
“龙戬，这里面还有一件事我一直不明白。”
“说来听听。”
“那个盗走太阳神相的小偷。整个酒会事件里，无论把他放在哪里都有说不通的地方，一定还有什么是我们不知道的。”
“他既然知道‘赫尔墨斯的奔跑’和‘折叠金字塔’两个相对隐蔽的地点，恐怕我们要面对的敌人比想象中更多。”
“不，还不能确定。所有的谜团都要等到他现身之后才能解开，只希望我们没找错地方。”
“你一个人面对他，还是小心为上。”
“之前失手那真的是意外，我哪有这么弱啊。”
“你总说是意外，到底什么地方出了意外却解释不来。”
“意外意外，有什么好解释的？”玉人江实在承受不住这种被唠叨的幸福，低头打开异能锁，“准备好，他马上到。接下来靠你了，如果他逃掉的话。”
还在悬浮的闪驰此刻开始上升，玉人江放开手，目送龙戬消失在夜空中，自己则松了口气。异能锁上的地图显示沙闻风的生物信号还在从很远的地方缓缓移向这里，她听着屋子里不时传出小孩的声音，渐渐发起呆。
逃出“折叠金字塔”的那天傍晚，太阳已经西斜，戈壁滩上岩石的影子越来越大。龙戬靠在玉人江的肩膀上睡着了，后者静静听着耳边平稳的呼吸声，思索片刻，扶着前者的身子靠到石壁上，确认稳当后小心翼翼离开。
走到不远处另一块高大的岩石下，玉人江照旧爬到顶上，刚想打开异能锁就接到了夜凌云的通讯请求。
“我的人已经从第三平行宇宙撤离，不得不承认，这次的较量确实是你赢了。”夜凌云率先发话。
“这件事如果让十万年之后的你看到，非揍你一顿不可。阴招暗箭，真正的强者根本不屑为之。”
“异能锁是你自己的东西，状态如何你应该最清楚。况且，那个程序是用来调节你的异能量大小，忽高忽低会损害你的身体机能，你要是完全不听劝，把它关了不就行了？”
“你…！”
“我什么我，重要的东西经过别人的手拿回来也不检查一遍，你就这么信任我，当初为什么不选择留下来？”
“现在回去，回到一个能为我遮风避雨的地方，就是对我一路颠沛流离的侮辱。你不会明白的。”
“那就继续享受你的颠沛流离吧。”夜凌云说完立刻切断了通讯。
到底有谁能来管管他啊？玉人江越想越气得牙痒痒，没想到屋子里几个小孩的动静抚平了她的怒火。
“哥哥怎么还不回来，他最近真是越来越奇怪了。”
“你们说，他真的能找到比皇城里的特供还要美味的东西吗？”
“但是我宁可吃最普通的东西，也不要像现在这样饿肚子。”
几个小孩似乎转换了阵地，来到屋子的另一边，传出的声音变得模糊。玉人江从屋顶跳到地上，蹲在墙角继续听起来。
“我好困啊，我要哥哥陪我睡觉。”
“胆小鬼。”
“要是那天晚上哥哥没有出门就好了。”
“啊，外面有人，是哥哥回来了吗？”
木地板上闷闷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玉人江心头一紧，站起来就要从屋子的背面离开，没成想几个小孩从窗户翻了出来，朝她大叫，她只能猛地刹住脚步，不情不愿回头。
“...还没睡呢？”玉人江强迫自己笑出来，眉毛一跳一跳的。
“好漂亮。”小女孩对着玉人江看呆了。
“大晚上的…这也能看得清啊。”
玉人江的面前现在整整有四个小孩，剩下的三个小男孩二话不说跑上来，一个拉她的手，两个推她的后背，把她像战利品一样带回了家。漆黑一片的客厅里因为她的到来亮起微光，一张地毯被拖到她身后让她坐下，接着就是四双眼睛直勾勾盯着她。
“我看你不像这里的人，是迷路了吧？不用怕，你就在这里等哥哥回来，他一定会帮你的。”其中一个小男孩自信地扬起脸。
“我没有迷路。什么人都往家里带，你们的哥哥就是这样教你们的？”
“我们知道你不是坏人才带你回来的呀，你叫什么名字？”小女孩说完就太困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问别人的名字之前不应该先自报家门吗。”
“差点忘了，我叫…”
“不能说。”玉人江冷不丁打断。
“为什么啊——”四个小孩异口同声拖长了话音。
“这个时候你们都应该躺在床上。”
“那你告诉我们你的名字，我们就去睡觉。”另一个小男孩也打了个哈欠，“我已经准备好了。”
“夜里没有阳光的时候是不可以相互交换名字的。”玉人江看怀中的小女孩困得摇摇欲坠，伸手把她搂在胸前，“因为太阳神听不到我们的声音。”
“听到了有什么作用吗？”第三个小男孩压低声音，像是要独吞这个秘密的真相。
“你们一定都有自己的愿望吧，如果太阳神知道了你们的名字，他就会懂得该保佑谁。”
“那他什么时候才会帮我们？”
“谁知道呢。”玉人江的嘴角微不可见勾起。
三言两语总算是把几个小孩哄得安分了，三个小男孩走到玉人江身边，分别在她左右两侧坐下靠着她闭上了眼睛。
“那我们就在这，你可不准趁我们睡着了偷偷逃跑啊。”
被我吸引说明你们眼光不俗，但至于我的去留，暂时还由不得你们说了算。只要我想走，没人能拦得住我。玉人江想起手上的异能锁，腾出左手打开一看，沙闻风的生物信号刚刚好和自己的位置重叠，随后破旧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外面的人影没有着急走进来，急促的呼吸先声夺人，看来沙闻风是有意在平复。等他缓过劲，走进来一看，和一拖四的玉人江正好四目相对。他第一反应就是冲上前抱走玉人江怀里的小女孩，接着再把剩下几个靠着她的小男孩扛进房间。如获新生的玉人江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对着沙闻风做了个勾勾手的动作走出了屋子。
“你怎么找到这里的？”沙闻风随后跟了出来，关上大门。
“看你的生物信号夜间停留时间最长的地方是这里，我就来碰碰运气。”
“和你们有过节的是我，为什么要打他们的主意？”沉睡的黑夜里，沙闻风突然提高了说话的音调。
“嘘，”玉人江比了一个安静的手势，“我好不容易才把他们哄睡着的。”
“上来说话。”沙闻风从屋子外面挂着的绳梯爬上顶端，而玉人江早就一蹦，跳到屋顶上去等着他，两人各站平台一角。
“神相呢？”玉人江双手抱胸，侧过头去看沙闻风。
“如果我不回答你，你打算用什么手段逼我就范？”
“你要是不说——我只能一直不知道它的下落了。其实它在哪根本就不是我该关心的，我不信你们那一套众神论，我更不是威尔斯商队的人。”
“那你是从哪来的？”沙闻风自顾自看着前方，目光从没在玉人江身上停留一下。
“说出来怕吓死你。”
“当我没问过，今天你找我的目的肯定比你从哪里来更加吓人。”
“我这次来，是想问你几个问题，希望你能诚实回答——当然，不诚实我也没有办法。”
“诚实回答可以，但你不能用亲人的性命威胁我。”
“你很爱他们，我明白。要保护他们，下次就别让任何人知道你最在意的是什么了。”
“…你要问什么。”
“鲸鲨族人，是不是有很多与生俱来的能力？让人望尘莫及的运动天赋，以及手一挥就可以刮起一阵狂风。”
“问这个干什么，”沙闻风忽然记起要诚实回答，“是，是这么回事，难道你没有吗？”
“当然有。”玉人江打亮指尖的火苗，光线摇曳了她的半张脸，“没什么用罢了，你还是挺厉害的嘛。”
“我能做到的，这里所有人都能做得到。”
“但偏偏只有你在酒会的晚上掀起了大风，你想过为什么吗？”
“就是一场交易，把我耍了。”沙闻风停顿了很久才继续往下说，“一次不够就会有第二次，有了第二次还会有第三次，底层人破碎的梦想崩溃的精神成了皇族荒淫无度生活的燃料。他们最爱看的节目就是随便许诺那些我们梦寐以求的东西，再将诺言举得很高很高，欣赏我们怎么也够不着的窘迫。”
“所以你想包一个炸弹，把皇城炸上天？”
“母亲还在的时候我就是这样想的，现在我只希望弟弟妹妹们能健康地长大，如果能再快乐一点更好。”
“听起来，你和金象族的渊源似乎比我想象的还要复杂。”
“‘碧海之役’过后，由于意见不合，鲸鲨族分裂成了两部分，其中一支继续和金象族杂居在皇城周围地带，剩下的则来到这里开始新的生活。”
“让我猜猜，你厌恶被皇族凌驾的感觉，虽然来到了这个远得触不可及的地方，但你离不开他们，还在不时和他们打交道，这之间不能单纯地用恨与反抗来描述，对吧？那群皇族的新宠儿究竟给你开了什么条件，让你明知成交就是一场泡影，依然要赌个输赢来？”
“在酒会上弄出点乱子，趁所有人不注意把几个人的位置按他们的指示换掉，报酬就是不用再担心家里的生计问题。这件事想做得天衣无缝并不简单，行动开始前不久我才拿到神庙平面图，任务目标的标号与位置的对应毫无规律难以记忆，并且我要在烛火吹灭的瞬间行动，中途不能撞到任何人，还得保证速度快到不让被换位人察觉。走这一趟下来够我睡好几天，当真对得起报酬的那个数。”
“接着意外就在这时候发生了。”
“该死。”沙闻风激动起来，剧烈的呼吸像是刚刚才结束行动，“我回到商队的据点和他们谈报酬，他们直接拒绝了我，我的委托人还说我们永远都无法摆脱噩梦般的命运。”
“我就知道，还是一边想着他们都死了，老老实实找东西填饱肚子吧。”
“这样想有什么用吗？”
“心想事成。”玉人江往上扬了扬尾音，“你没听过这话？”
“在贫民窟，这叫做白日做梦。”
“真没意思。后来你为了报复商队又进了神庙，把能拿的全拿了个遍？”
“按计划应该是这样，谁知道半路杀出个你来，我什么也没捡着。既然你不是商队的人，为什么要帮他们做事？”
“这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情。”玉人江没接沙闻风的话，仰头望向夜空，而夜空此时也在看着她。
“巧什么？”
“你误会了，那晚追回神相是在场人间的赌约，我只是在为自己而战。至于商队…”玉人江打开异能锁，屏幕里显示着那具被挖去双眼的尸体，“他们找我做事，就不怕灵器噬主吗？”
沙闻风瞥一眼照片就又控制不住身体的应激反应，拼命地捂住自己的嘴，想把心中的不适与恐惧全部咽下。照片中的人他认得，交易谈崩的那晚还在据点里见过，记忆中昨日还活生生的人如今变成了残缺的亡灵。发现捂嘴不管用，他又松手不停咳嗽起来。
“跟金象族小打小闹习惯了，真到血肉模糊的时候晕得比谁都快。你应该认得他吧，正常情况下面对陌生的死人是不会有这么强烈的反应的。”
“他是力士德，”沙闻风一闭上眼，脑海里便是那张爬满血色泪痕的脸，“商队老大。”
“他死的地方就在‘折叠金字塔’，你知道那里吗？”
“皇族的灰色地带，帮他们干脏活的都知道。”
“回答我这么爽快，其他人跟你打听，你会不会一样干脆地说出来呢？”玉人江话里有话。
“…被你打乱了计划确实心有成见，但我还不至于恨得要把火引到你身上，只是——”
“遇到危险的时候首先保护自己是我们不知迭代多少次才进化出的优秀基因，它让你活下来，你应该高兴才对。如果有人当着我的面杀了很多人，就算他不打算杀我，对他的要求我也根本不敢不照做啊。”
“那晚是有一个蓝发少年打听你的去向，我也是途中才知道你落了虎口，以为是商队内部的冲突，没多问。这个人手段残忍，而且非你不可，他们黑吃黑了都说不定。你能从这么多只黑手里逃出来，还能不少胳膊少腿的，算是万幸。本以为你已经凶多吉少——你究竟是怎么逃出来的？”沙闻风终于转过来，面向玉人江，眼神凝重看着她。
“秘密。”玉人江笑着，“也多亏了你的爽快，我才能这么快就恢复自由。”
“你这是什么意思？”
“无论多脏的活你都会替金象族去干，意思就是，这次你没抓我，但从前一定抓过别人吧，并且他们没有跟我一样的幸运。”
“我总骗自己，过分的差事不会接…我太贪心了，我怎么会一步步变成这样？”
“放轻松，给我讲讲‘碧海之役’吧。”
“千千万万次反抗金象族的奴役中没什么特别的一次，却把整个鲸鲨族搅得翻天覆地。那个时候弟弟妹妹们还没有出生，我拿着地上捡来的武器冲在最前面。我们一路杀到立着铡刀的高台，杀到只剩下最后一个敌人。可那人三言两语，我们跪下的人越来越多，我想，总有人会和我一样宁死不屈的吧，但是我想错了。”
“无牵无挂不谙世事时的一腔热血，真让人怀念。”
“失败之后，整个族群内部分裂成截然不同的两派，相当一部分人觉得不该再继续闹下去了，让金象族牵着鼻子走至少能活命，便留在了皇城。当年主战的另一部分人来到了沙漠深处，誓要韬光养晦之后夺回本就属于我们的自由。”
“打倒你们的不是强大的敌人，而是站在自己身后的同胞，你一点也不失望吗？”
“再失望他们也是我的族人。”
“现在住在贫民窟的也都不再是主战派了吧，你要是不说，根本看不出来他们有这么辉煌的过去。这个问题不复杂，然而能解救鲸鲨族的只有你们自己，任何人都帮不了。”
“有时初心只是强加在人身上的罪名罢了，连我自己都改变不少。一开始我们还会积极地为一仗翻身做准备，随后的几年，弟弟妹妹们出生了，母亲离世，我越发觉得自己这条命不光属于我自己，心中一旦有牵挂，就再也不能像当初一样冲在最前面了。”
“出卖自己的信念和理想才勉强换来活下去的机会——还记得第一次低下头跟金象族合作的时候吗？对方的嘲讽与策反，你本是极度厌恶的，如此循环往复后竟没有了反驳的欲望，肯定很遗憾。”
“我什么也做不了。不能认清现实，反而让自己死得更快。”
“你的异能量已经觉醒，之前的低声下气都该翻篇了。”
“那是什么，”沙闻风望向摊开的双掌，“我怎么没有感觉到？”
“大概就是…”
玉人江转过身，背朝平台边缘，张开双臂毫无征兆向后倒去。沙闻风眼睁睁看着一个大活人从面前消失，跑到玉人江掉出去的地方往下看，她正站在自己的闪驰上不紧不慢升起，直至高度与屋顶齐平。
“其实我们每个人身上都有异能量在流动，只是大与小的区别。当你能熟练掌握属于你的力量，想来上我刚才那一招，简直易如反掌。”玉人江踩着闪驰飞在沙闻风头顶绕来绕去，“你知道吗，那晚的大风吹在我的脸上，我感觉到了你的能场，那种前所未见的新鲜感，你能明白吗？”
闪驰尾焰的鸣声左右游荡在沙闻风耳边，他茫茫然抬着头一直在找玉人江的位置，就差把脖子扭断了。
“我去了那么多地方，龙城，黑洞，夜幕，只遇见两种人：要么我能随手把他灭了，要么他能随手把我灭了，连个像样的对手也没有。而武装，闪驰，超兽，都由异能量控制，他们是生命的不同表现形式，异能锁则是引爆你体内异能量的装置。你是个好苗子，利用好它，或许能找回你的——初心。”
“我不确定。”沙闻风不假思索拒绝了。
“理解。”玉人江不再飞来飞去的，稳稳悬浮直视沙闻风，“是我太着急。我在你身上找到了强者之间惺惺相惜的感觉，无论你是对手还是朋友，我都不想再错过。不过这样一来，我们也算是不打不相识。”
“沙闻风。”
“玉人江。”两个人的拳头碰在一起，“我还有事，麻烦你拿着这钱买点皇城特供给弟弟妹妹们，让他们失望算是我的过错。下次再见面，就不会把你逼得落荒而逃了。”
“我真的能成为强者吗？那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力量…”沙闻风伸手接过，发现钱袋子沉甸甸的。
“只要你想通了，随时来找我。”玉人江打断沙闻风的话，撂下最后一句便一溜烟消失在贫民窟上空。
远处的龙戬看到熟悉的红光升起，立刻踩着闪驰迎上去，两人肩并肩缓缓朝伊索烈神庙飞回去。
“有没有伤到哪里？”龙戬似乎还没从之前的担忧中走出。
“他还伤不到我，沙闻风，的确是给皇族跑腿的，但我的意外完完全全是巧合，跟他没关系。”玉人江长舒一口气，“误会解开，现在他暂时不是我们的敌人。”
“也就是说，他不在酒会的讨论范围。”
“一开始我就想错了，其实我们真正应该注意的还是商队。我见拉赛尔第一面时编的故事早就被他识破，身为科罗娜分舵长，自己的同伴于海上罹难，这样的事情竟然被我轻描淡写挂在嘴边，他肯定恨透我了。他也很聪明，知道不能正面和我硬碰硬。”
“他们看到把我献给金象族的人是你，就想把我作为突破口。莫名其妙刮起的大风，实则是设计好的陷阱。”龙戬的左手渐渐攥紧成拳，“早知道他们的目标是我，不该让你追出去的。”
“意外也不一定是坏事，出来之后你的异能量上限可是提高了0.2个黑洞呢。”玉人江跟着龙戬，降落在神庙遗址，“沙闻风只不过是商队雇来在酒会上制造混乱的，而我们的收获远不止这些，现在，两个族群的大门都要同时向我们打开。”
“两个族群的大门…你想跟一条走狗合作？”龙戬拾起地上的石料断块，上面的断面依旧新鲜，“这样的人可以轻易背叛自己的主，同样可以毫不犹豫背叛任何人。”
“可以说，沙闻风对自己的雇主没有任何忠诚可言，因为血海深仇是无法磨灭的。”
“想来也奇怪，他没有选择死战到底，而是妥协。当他看见那些和他一样无辜的人将要被迫害在自己手中，他会是什么感觉？”
“矛盾，之后贪婪和欲望代替了这种矛盾，他就会允许自己做任何事。他早变了，还是个愣头青的时候去跟金象族打翻身仗，结果除了他所有人全都下跪投降，再过几年亲人成为他致命的软肋，当年流淌热血的少年落到为了苟活什么都可以出卖。”
“这不是血海深仇该有的表现。”
“英雄和狗熊最大不同就是他们有着不一样的过去，身怀一段传奇的过往，只需要担心自己能不能活到重新振作的那天。沙闻风对自己一无所知，但他的潜能让人无法忽视。即使不跟他合作，我也希望不要和他陷入敌对状态。如果他能帮我，那就更好了。”
从遗址的另一头走来一个高大的身影，玉人江斜眼看过去，右臂一横拦在龙戬面前。那人穿着帽兜披风，一言不发，垂落的帽檐下看不清他的脸。
“连披风都用这么昂贵的布料来做，不能掩饰自己的身份，甚至适得其反。”
“等等，他似乎不打算…”
“如果你是来找我们的，见面了总该打声招呼，不是吗？”人影依旧沉默地靠近，玉人江一个箭步飞出去，“既然不愿意站着说，那就等你躺下之后再说吧。”
龙戬本想抓住玉人江，可还是晚了一步，眼看着后者的手腕从掌中溜走。玉人江果断扇出一掌想打掉神秘人的帽兜，后者用前臂架住攻击一转手腕，她险些被捏住。对方仅凭交叉的手臂便把她连续的拳脚吸收，最后再甩开手臂将她弹飞。
玉人江双脚在地面拖出两道痕，勉强将自己停下，又奋力一蹬冲上前，想用全身的力气绕在对方身上再将其扳倒。但她挂住了神秘人的身子，从正面转到背面，对方纹丝不动，反而自己随时都有被拽着脚腕甩到地上的风险。僵持了几秒，玉人江直接掀掉了帽兜，对方把头侧向她。
“泰雷？”玉人江松开手跳到地上。
龙戬走上来，到嘴边地话刚说出一个字，玉人江感觉脑中骤然一声雷，打断前者的话语再次扑向泰雷。这次甚至来不及出手，她就被泰雷精准截停，捏着鼻子撵回龙戬身边。
“在绝对的力量差距面前，还是不要选择正面进攻比较好。”泰雷把目光转向龙戬，“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又见面了。”
“别来无恙。”
“你们两个…？”玉人江捂着鼻子，不可置信看着两人。
“我们现在是朋友。”泰雷仰头大笑几声，“不用担心，我对男人没兴趣。”
“抱歉，之前一直在想别的，忘了把这件事告诉你。”
“除了道歉，你要是还会点别的就好了。”玉人江故意转过背不看龙戬。
“你这个人真有意思，刚才和你过招的时候我在想，把龙戬打扮成美女送进来这么离谱的点子会不会就是你出的？实在是…”泰雷毫不避讳插嘴进来。
“别再逗她了。”龙戬一手拦腰截住准备大打出手的玉人江，“你今天来这里，也是在找你姐姐吗？”
“是啊。”泰雷深呼吸，沉默了一下才给出回应。
找姐姐？泰雷的姐姐？玉人江思绪一下被拉回在“赫尔墨斯的奔跑”那时，绝世的容颜，愁怨的眼神，响亮的巴掌，她抬头直勾勾盯着泰雷。
“泰雷，我想和你做一笔交易。”
“打住啊打住，朋友之间说话就这么见外？”
“原来你打算把我也带上啊，我还以为只有你和龙戬两个人呢。”玉人江冷哼一声，朝泰雷伸出手，“我觉得，我们应该互相帮助。”
三个人回到伊索烈神庙不久天就亮了。沙闻风抱着玉人江留下的袋子一夜未眠，看过黎明前的至暗，直到天光乍破。他起身掀开盖板，从屋顶回到房间，随手把袋子放在一旁，低头一动不动盯着自己的掌心。
沉默半晌，沙闻风放下手转过身，弟弟妹妹们竟整齐地站在他眼前。
“欢迎哥哥回家。”几个小孩异口同声。
沙闻风心中的雾霾被孩童纯净的声音短暂净化了，他抱起妹妹，剩下三个小男孩跟着围在他身边。
“哥哥，你会答应那个大姐姐，去找她吗？”其中一个小男孩不停蹦蹦跳跳。
“你们怎么会知道，是不是昨晚没睡觉偷偷跑上来了？”
“我们当然没有偷偷跑出来，是这个姐姐给你留了字条。”
沙闻风这才发现钱袋子已经被打开，他接过字条，上面写着短短几行字：来找我吧，赫利索的皇城脚下。——玉人江
“求求你了，哥哥你就去吧，我们都想再见她。”
面对四双苦苦哀求的眼睛，沙闻风视线扫过它们，接着表示了拒绝。
“我不会去找她的。力量的代价太过沉重，我负担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