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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是这里。”男子深吸一口气,指着面前平平无奇的三层小酒馆问龙戬,“怎么摊上他们了呢?”

    “你现在可以不勉强自己,要走便走。”龙戬径直走上去推开门。

    只是轻轻一推,门叶荡开大半,一个穿着打扮与拉赛尔高度相似的人出来迎接。

    “欢迎两位…沙闻风?”接待者的态度变得没那么谦恭,“今晚吃点什么?”

    “老板不是我。”沙闻风望了望身边的龙戬。

    “意思是,今天的收获要勉为其难地让你分一份去了?”

    “不用担心,只要能谈个好价钱,分上一点也无伤大雅。”沙闻风跟着接待者走到吧台前,“我敢说错过这一次你们除了后悔别无选择。”

    “你每次都这么说。”接待者说着,转身在背后的架子上拿出一卷兽皮,“你们来的不是时候,现在正有客人到访,上头紧张,想吃仙丹是不可能了。”

    “价钱算不了什么,我想要的,你们未毕有。”龙戬站在吧台外侧冷冷道,环顾了四周,走到沙闻风边上。

    兴许是这句话成功提起接待者的兴趣,让事情原本无聊的走向出现转机。随即男人笑着看过龙戬与沙闻风二人,拿出两个玻璃杯放在吧台。

    “我们最喜欢做的就是有挑战性的买卖。坐下喝两杯,接着好好谈谈。”

    酒被满上,杯子推到两人面前,沙闻风盯着里面透亮的液体,抓起酒杯在嘴边犹豫徘徊。接待者瞥了他一眼,转而把目光放在龙戬身上。龙戬被摇摇晃晃的液面倒映出个模糊的影子,始终没有出手去拿自己的那一杯。

    “让它在达成共识后为我们欢呼也可以,不过我得提醒你,美酒不等人。”

    说完,接待者就把兽皮卷移到龙戬面前。后者一接过东西就挥手展开,连着很长一段都只画了些金银玉石,可龙戬仍然不放过任何一处。这时,接待者一只手拍在兽皮上打断他。

    “您还没有告诉我,今晚吃点什么。”

    “这不是很明显吗?”沙闻风插嘴进来,“老板舟车劳顿,独自在外,要缓解羁旅之情转移一下注意力,想找什么你应该最清楚了。”

    接待者将信将疑看着沙闻风,后者回以“千真万确如此”的眼神。僵持了一下,沙闻风举杯将酒一饮而尽,抹了把嘴。

    “这样总行了吧?”

    酒已经喝了,没有不成全的道理。接待者只能蹲下身翻找,重新拿出了另一卷兽皮。这和上一卷不一样,体积整整小了一圈,摸起来手感更柔软,上面刻画的痕迹也更新鲜。它来到龙戬面前的方式更是让人记忆犹新:接待者将一个酒瓶当面敲得粉碎,从一堆碎片里取了出来。

    刚展开一个角,龙戬的心脏被看到的画面狠狠揪了一把。这卷兽皮上刻画的全是人,形貌各异的人。他生怕在这些人的肖像中见到玉人江,但他更怕这里面找不到玉人江的影子。

    “我们一般是不会对外公布上面的内容,一旦公布那就是阅后即焚。重新制作一卷费时又费力…”

    “说明我们不一般嘛。如果没有投入,哪里来的回报?”沙闻风继续撮合着这笔买卖。

    龙戬指尖掠过兽皮卷的最末尾,所有人的画像尽收眼底——他没在里面找到玉人江的身影。看着他脸上毫无波澜,接待者不禁失望和不耐烦起来,责备的目光甩在沙闻风头上。龙戬接着继续翻看起最开始拿出来的那卷兽皮,更多的金银玉石向他涌来。

    “不用再白费力气了,那里面的东西你会更加瞧不上的。”接待者有气无力地宣泄自己的不满。

    昏暗的光线下陷入沉寂。偶然之间,就在兽皮的某一段,一处不太协调的留白闯进龙戬的视线。他反复用手感知上面的痕迹,若隐若现,若即若离,原本阴着脸的接待者立刻变得反常,目光不离龙戬手下那块区域。

    沙闻风困得打了个哈欠,嘴还没闭上便眼看着龙戬把手中的酒浇在兽皮上。他猛地扑来,举起兽皮卷,发现留白处竟被光线透出个人像:束发,吊眼尾,画中的微笑似乎能冲出平面来到人面前,结结实实把他吓一跳,咿咿呀呀吐不出一个字。龙戬看着沙闻风拿在手里晃来晃去的画像,放下酒杯直视接待者。

    “我要的就是她。”

    “这…”接待者面露难色,“很遗憾,她已经是别人的了。”

    “谁带走了她?”

    “我们不能泄露别人的隐私。”

    今夜的酒馆里十分异常,明明有足够的空间,人影只有此刻吧台内外的三抹。接待者把手藏在下面,大拇指使劲按着食指的指节,眼睛不时往楼上的方向翻。

    “她现在在哪里?”龙戬又抛一个问题,把气压值升到最高。

    接待者这下彻底沉默了,他不愿再说一个字,极度紧绷的大脑让他克制不住往上瞟。龙戬见状,转头就走。

    “等一等。‘折叠金字塔’,其他的我什么都不知道。”接待者叫住龙戬,声音抖得不成调。

    话音仅让龙戬在酒馆里多停留了一秒,便在墙壁和空气中的来回碰撞里逐渐减弱至消失。沙闻风嗅到了不对劲的气息,圆滑场面的话也来不及说,小跑跟上龙戬来到门外,门板在他背后砰地撞上,扇出的冷风让他脊背发凉。

    “你如果没有把握让‘折叠金字塔’里的人放弃那个女孩,我们到此为止。”龙戬看沙闻风来时那股无所畏惧的劲已经被吓得全散了。

    见龙戬去意已决,沙闻风左右为难地在两条路之间反复横跳:一边是回到贫民窟,另一边是继续为前者引路。此时黑暗中的好几双眼睛早已守候多时,离开阴影的庇护,“猎人”走出来把两人围在酒馆大门下。

    “违反交易规则的人,将要在沙土下长眠。”包围圈中传来一人的声音,他们都戴着面纱,黑夜里难以分清是谁在说话。

    一念之间,龙戬启动异能锁一拳径直穿透了一人的胸膛,黑影在“噗”的声音后倒下,转身时自己已经站在了包围圈外,里面只剩沙闻风原地打颤。他惊恐的目光看了看龙戬,又看了看其他还站着的“猎人”。

    “可能中间有什么误会…?”沙闻风堆笑地举起双手要劝和。

    剩下的“猎人”忽略了沙闻风,全把矛头指向龙戬,像一股黑色妖风张嘴就要把他整个吞下。悄然之间,细密的红血丝从眼眶处爬向龙戬的瞳孔,他带着刺骨的寒意一跃而起,两手抓住冲在最前面的黑影,借力绕着转了一圈踢翻其他人,最后落地不忘把手里的黑影一把摔在地上。

    “别打了别打了——”

    沙闻风没来得及说完,便见证着蓝色的能量漫过脚下,漫过“猎人”们趴下的地方。忽然,尖锐的冰凌眨眼间出现,伸长,刺穿“猎人”们的身体,把他们一个个举在和人胸口齐平的高度。某一刻,沙闻风仿佛看到了阴冷的地狱。龙戬无暇顾及他的反应,召来闪驰跨上去便要疾驰而去。

    “你知道路吗?‘折叠金字塔’在皇城的西南角…”沙闻风鼓足勇气张开嘴,话还没说全抑制不住地呕吐起来,“我不行了,只能帮你到这里。”

    “最好把今天的事情都忘掉。”龙戬油门一拧,留下蒙蒙的黄沙。

    “这还用你说?”沙闻风小心翼翼把自己挪开,头也不回地往贫民窟赶去,“这一晚上干的都算什么事啊,一分钱没捞着心脏倒是差点被捏爆了。”

    本应寂静的夜晚开始被搅得失去安宁,龙戬伏低身子,穿云箭似的刺破凝固的空气,被扬起的砂砾迎面划在他身上。在他头顶不远处,有人扇着翅膀飞在天上,走着和他同样的方向。他抬头一看,是云蝠军团的人,对方也低下头看他,之后两人又各自专注于面前的路。

    一场无声的竞速一触即发。天上那人忽左忽右地飞,超越了龙戬,领在前面。龙戬没有再抬头,身下引擎的咆哮愈发猛烈,在某一段路上即刻反超对方。见此状况,对方铆足劲开始新一轮加速。就这样来回拉扯了一路,两人几乎同时到达,龙戬翻身下来收起闪驰,那个云蝠军团的人不见了。眼前的四棱锥体积不大,独立于其他建筑,“折叠金字塔”正是中心房间的名字。事出突然,里面的人甚至不知道阴影笼罩了这里,继续沉醉在声色犬马中。

    龙戬只身走进入口,越往走廊深处去,里面微弱的火光把他的脸照得黑一块白一块。这里面的结构不如伊索烈神庙复杂,没有其他岔口,一条道拐几个弯就直指金字塔最核心的部位。他在第三个转角处终于见到了人的影子:穿着打扮贵气得很,貌似是金象族的。那人看见龙戬的脸,先是一愣,接着调头跑进了走廊深处。龙戬攥紧拳头,步履沉重地也往里走,终于在经过最后一个拐角后被一群人堵住去路。

    “看来酒香不怕巷子深,我们已经很低调了,竟然还能让你找到这里。”其中一人摩拳擦掌。

    龙戬的视线扫过这些人,发现他们都随身携带匕首,比刚才更加浓烈的寒意从身上散发,落到地上,爬到墙上。在这个完全不透风的空间里,唯一照明的火把转瞬熄灭,人群几乎同时冲向龙戬。他闭上眼,叹出一口寒气,冰凌高低不一地在他脚下一簇一簇长高。

    “寒,影,诀!”

    来不及惨叫,扑上前的人接二连三倒下,没有人能看得见到底是谁被扎中了额头,谁被刺穿了心脏,亦或者谁和谁串在了同一根冰凌上。血腥味席卷人的嗅觉,暗红的颜色侵染着石砖的缝隙。这一招打开了龙戬心中的潘多拉魔盒,再也没有什么澄澈的目光,满地横流的血液把他的眼睛映得腥红。不同惨状的尸体组成一片黑暗森林,龙戬穿过它,也意味着迈向了心中的另一个地带。

    仅有三五步的距离,那扇石门背后便是“折叠金字塔”。龙戬步伐加快,粗重的呼吸声在走廊里清晰可辨。正当他伸手推门结束这一切,一团火光从地上冒出来,退后一看,是没清理干净的活口重新点燃火把站起来。

    “你…你是?”说话的是个老头,手中的火把照亮了双方的脸,“我想起来了。”

    龙戬也认出了这人——不久前才见过的金象族酒窖管事,暂时放下了想要捏断对方脖子的手。

    “我,我们无冤无仇,有什么事情我们都可以谈的嘛…”酒窖管事后背紧贴着门缝。

    “那你就让开。”

    “这不对吧…?里面是我们远道而来的客人,可不能打人家的主意,我看你比较讲理——”

    短暂安静下去的热血重新在龙戬身上翻腾,他一咬牙就要让面前的人永远闭上嘴,后者连忙示弱。

    “最近过得怎么样?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无人倾诉?我看你身边跟着的那个小姑娘就很在乎你啊,这么快就忘记她的好,来这里找下家了?”

    “我为什么会在这,你心里明白吧。”

    “其实…不太明白。”酒窖管事的声音逐渐稳当了,声调也比刚才低。

    “好好想想,你们都做了些什么。”

    “哼,你应该不知道,”酒窖管事干笑两声,“我为皇族效力大半辈子,什么事情没见过?你让我感觉到可悲,因为在你眼里被珍视的东西对于我们来说——就是粪土。”

    说罢,金象族酒窖管事抽出随身的匕首,用力掷出。刀尖指着龙戬的鼻尖飞来,他侧身一躲,还是被锋利的刀刃划伤手臂。前者飞扑过来,龙戬转头捡起匕首刺进他的喉咙,紧捏刀柄一拧,一拔,喷薄而出的血溅在他脸上。他无声地看着新旧血流相遇后交融在一起,蹲下来割掉了酒窖管事的头。

    那扇紧闭的石门终于被打开,一股让人□□攻心的异香闯进龙戬的呼吸里,他顺手带上了门,把走廊里浓烈的血腥味隔上。富商好不容易等到张开嘴品尝到嘴的绵羊,听到动静,先是觉得烦躁,肥大的身体转了个面,被龙戬浑身上下冷冰冰的杀意吓得一震。

    “你…你不知道吗?酒席已经结束了,这里不是宾客该来的地方。”

    龙戬沉默,站在地毯的最末端盯着说话的人。这个富商不是别人,之前正是他被玉人江偷走了钱袋子。

    “你不是很乖嘛,进来的路上可有不少人可以给你上上课,难道你一个字都没听?”

    龙戬继续沉默,抬起刚才割下来的人头。此时门缝外面的血流从地毯的边缘扩散开,似有似无的地毯被打湿的声音像是鲜血的脚步声,正把外面的亡魂成群送入。

    “金象族的酒窖管事…你是鲸鲨族的刽子手?为什么要来杀我,你的主人是谁?”

    砰地一声闷响,人头滚落在龙戬脚边。他始终一言不发,指了指富商身后帷帐朦胧的床榻。

    “没有主人,逃窜的野狗吗?”富商小声嘀咕了两句,仰起头又挂上了他那狡猾油腻的笑容,“怪我有眼无珠了,原来是同行啊,眼光还不俗,看上的还都是限制级别的货。只可惜这交易都是几天前的事情了,您看您的消息是不是不够灵通啊?要不考虑考虑跟我…”

    “她不是商品。她是——人。”

    “您看您这话说的,咱们都是吃着算盘珠子长大的,没什么成绩也得守规矩不是?那这买卖也一样啊,讲究一个你情我愿先来后到…”

    “你没有权利剥夺任何人的自由,逼迫做不愿意做的事情。”

    “杀千刀的,我好心想给你推荐路子,你就使劲跟我唱反调。”富商摸上腰间的皮革刀套,“让我热脸贴冷屁股的人都得死!”

    富商冲下两级台阶来到龙戬面前,匕首一拔,眼看着手起刀落,却被对方更快一步击中胸前,冰封让这个巨大的身影动弹不得。龙戬拿过匕首,把手柄塞进脚边那人头的嘴里,绕到富商的背后一推,刀尖垂直扎碎冰层刺进了他的左胸。当啷,玉人江的异能锁从他身上掉出。

    自此,“折叠金字塔”的闹剧该结束了。龙戬快步跑上台阶,大手一挥掀开纱帐趴到床边,那股异香变得更加浓烈,化成千千万万只手在他身上不停地挠。他看到玉人江正瘫软在床,身上盖着一条绣着三角形图腾的毯子,极力克制住自己的冲动,咽了咽口水,轻声叫她的名字。

    没有人回应他。

    龙戬二话不说就抽出手探上玉人江的脸颊,尽管他自己也在香味的作用下开始不断升温,但他还能有滚烫的触感。他放开手,一把掀开毯子,整个世界变成一片嗡鸣:玉人江全身的衣服都被脱去,混进了满地乱七八糟的布料里,身上缠着昂贵的绸缎,意味不明的地方被打上特别的绳结,缝隙间的肌肤上用胶贴满打磨精致的宝石,只看一眼就让人浮想联翩。

    “...死有余辜。”龙戬手里攥着那条毯子,默默跪在了床边。

    “戬…”只见玉人江的睫毛动了,一手艰难地移向床头。

    那股异香正从床头边燃着火的香炉里飘出,龙戬离开床边,用角落里的空陶罐盛了水,把香炉整个丢进去,香味的势头锐减,血腥和石材的气味趁虚而入。他重新为玉人江盖上毯子,默默注视着她,眼里的血丝缓慢褪去。

    龙戬又盯着下面的地毯上倒在血泊中的富商的尸体,在心中烧起了另一把火。他走到尸体边将其踢翻了个面,拔出扎在肉里的匕首,左手的拇指按着富商的眉弓,毫不犹豫挖出了他的眼球。

    眼球后面还连着几根筋,龙戬怎么扯也扯不断,索性也用匕首割断了。很显然,割掉这双看光了玉人江的眼睛还远远不够,他又在富商的裤子上拉开一个口,把那还没来得及派上用场的“作案工具”一并卸掉。最后他蹲在水缸边洗了半天,勉强把手上沾着的血腥洗掉七八成。

    玉人江依然躺在床上昏睡,连睫毛也不动了。龙戬在床边俯视良久,最后背对着她坐下。他一直坐,坐到了那股异香被磨灭殆尽的时候。其间,他想了很多事情,从他离开伊索烈神庙起,不知道有多少信仰在此一役后崩塌。哪有什么爱与自由,都是不谙世事的他一厢情愿罢了。

    黎明前夕,玉人江醒了过来,从眼睛睁开的缝中窥见龙戬静静地坐在床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她甩开身上盖着的毯子,从上到下拽开绑在身上的绸缎,下床走到水缸边盛上一罐水,毫不犹豫从头浇下。冰冷刺激的感觉将她彻底从昏迷中唤醒,一声闷哼伴随着宝石叮当落地。

    “戬,你一夜都没合眼?”玉人江抓回毯子围在身上,又拿了捆纱帐的绳子绑在腰间。

    “没有。”龙戬头也不回地应答。

    “你很生气,对吗?”

    “我不知道。”

    “所以你就把他杀了,还割下了他的眼睛。”

    “我不想让你感到害怕…”

    “我怎么会怕呢?”玉人江见龙戬一直坐在床边不动,“并不是所有人都配完整地死去。”

    “你不觉得从这以后我就完全变了吗?我杀了人,很多人,变得不像我了,这不是我该有的样子。”

    “没有人会一直不变。况且,你该有的样子——那是什么样?任何人都没有权利定义你,也包括你自己。”玉人江走到龙戬面前,把他一直低着的头抱在怀中,“你只是把真理的面纱又揭开了一大截。”

    “如此沉重的代价真的值得吗?先是师父,师叔,千千万万青龙族的弟兄们,再到你…”

    “值得,只要你能想明白这个世界的道理,无论再来多少次我都不会改变我的选择。准备日出了,我们赶紧离开这里,然后把所有事情都放下,陪我去镇上挑一套好看的衣服。”玉人江松开手,用一个微笑掩埋了前夜里所有的磨难,“总是麻绳扎麻布,我跟地里的庄稼还有什么区别?”

    一语既出,龙戬依旧不为所动,淹没在自己矛盾的心情里。玉人江便走下台阶,来到富商的尸体边,毫无遮掩地直视了那张被挖去双眼的人脸,甚至蹲下来更仔细地看。

    “不,”龙戬赶忙站起来阻止,“不要看。”

    终于见到龙戬慌张的表情,玉人江露出了得逞的笑。她伸手在富商的衣袋里揪出个小册子带在身上,扭头就把龙戬晾在一边,自己来到水缸旁打湿双手,回来捧起龙戬的脸庞,替他洗掉血污。不等龙戬回过神,玉人江抓起他的手,趁着天光破晓前的阴影逃出了“折叠金字塔”。她站在沙地上,最后一次回头望这个高大的家伙。龙戬刚想打破两人之间的沉默,又被玉人江拉着继续往集市走去,硬生生把呼之欲出的话又吞回去。

    “你看,日出。”顺着玉人江的手指,龙戬看见远处的太阳撕开了黎明前紫色的阴霾,耀眼的光线也在灼烧他的内心,“好美啊。”

    “我们多久没有见过日出了?”龙戬把手指一个一个卡进了玉人江的指缝,捏了捏她的手。

    “从来没有过,这是第一次。”玉人江走着走着突然停下脚步松开手,自己跑了出去,“就是那,我们到了。”

    龙戬追了上去,和老板娘打了个照面。

    “你和那个小姑娘是一起来的?”

    “是的。”

    “好好陪陪人家,她今天看上去好像很高兴啊。”

    被这么一说,龙戬反而耳根烧得慌,不自然地点头回应。

    “我都已经挑好了,够快吧?相信我的眼光,准没错的,等我。”玉人江来时像一阵风,接着又像另一阵风一般把自己卷到了帘子后面。

    这一进去就没有刚才那么利索了,玉人江在帘子后面折腾了半天,手肘还时不时给帘子摆上一道。龙戬哭笑不得地看着帘子一动一动的,眼前已经有了玉人江快要和衣服大战一场的画面。

    哗。

    玉人江拨开帘子,两片式的抹胸在她身前交叉,落到脚踝的长裙把走路时带起的风越刮越大,再用同类花纹的头巾和臂环加以点缀,她俨然已经变成了这片土地的孩子。玉人江忍不住原地转了一圈,那句“好看吗”还没问出口,龙戬猛地打断她。

    “别动。”

    玉人江有些紧张地看着龙戬走到背后,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她仰起头,闭上眼睛,等来的不是否认的回答,而是身后一阵先松后紧的感觉。从衣服的系绳滑落到梳理整齐再次被人绑稳,玉人江的心不断提起又落下。她被龙戬握着肩膀转回正面,头还是不自觉地向背后探。

    “镜子就在你们旁边,照照看吧。”老板娘会心一笑。

    玉人江赶紧把自己的背对准了镜子,里面映出了龙戬重新替她整理的后背,和她自己的版本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她对着龙戬笑了,谁知自己的手又被龙戬握起来,接住了对方递来的异能锁。

    “又掉了。”算上龙城那一次,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弄掉异能锁了,玉人江自知理亏,可鬼使神差下她的另一只手附上了龙戬的手背,侧过头在龙戬嘴边啄了一下。现在轮到她幸灾乐祸地看着龙戬红了耳根,而老板娘站在一旁边打理摊子边目睹了全程。

    “老板娘,别光顾着看啊,结账吧。”玉人江也不拐弯抹角了,捋直了嘴就喊。

    “这钱我就不收了,你们喜欢就好。能让我偶尔回忆一下年轻时的岁月,可不比那几个钱值当?”

    “多谢,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我们走。”

    玉人江拽着龙戬离开了。他们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走到集市的尽头,那里一个人也没有,背后就是荒凉的戈壁,人们的嘈杂也被大自然一把削去。既然这里没有高大的树木,两三人高的岩石就成了玉人江在这里的不二之选。两个人爬上岩石,肩并肩坐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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