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影已经离去很长一段时间了，龙戬依然无法从刚才的对决里把自己收拾出来，那抹触不可及的酒红色总在他的脑海里频繁出现。他向后退，走进了一条满是熄灭的路灯的小道，那里没有一点光，黑暗的包围让他有了独自思索的机会。
“那边站着的小子，时间已经到了，为什么还不来参加训练？”训练营门口传来十万年前的玉人江的声音。
龙戬猛地仰头，刚想说出劝告的话语，忽然停住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我想起来了，你就是和那个女魔头一起掉到这里的那个人吧。”
“……你这样理解也没有错。说来，你怎么会想到叫我一起训——”
“你跟那女魔头是什么关系，亲人，朋友，恋人？”
十万年前的玉人江步步紧逼，丝毫不给龙戬任何的空隙。龙戬先是沉默，用心中坚硬的寒冰化作壁障，把对面尖锐的目光抵挡在外。
“不，都不是。我和她，彼此之间……”
“你们是对方最重要的人。少藏着掖着，这些我都见多了。”
“我不允许一个外人来随随便便定义我和江之间的感情。”
“谁管你呢？你们两个现在吵架了吧，闹矛盾了吧，而且还是血海深仇，很大很大的矛盾。”
“你最好不要太狂妄。”
“我还没到狂的时候呢，我只不过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你们要是没有矛盾，现在早该手牵着手星际旅游了，怎么可能还会把你折腾进地牢又折腾出来，一见面就拳打脚踢……”
“我的事情，你都知道？”
“你想解决你们之间的问题吗？她跟我聊天的时候可是阴阳怪气透了，动不动就是虚伪的爱意，欺骗，伪装，背叛，我都快烦死了。”
“想，当然想。看来，你知道江她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我不感兴趣，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如果你想和她重归于好，最重要的，就是去她的世界里看一看，从她的世界里解开她所受的蒙蔽。”
“这不就是窥探她的隐私吗？我是绝对不会这样做的。”
“不想这么做也可以，那你就做好每天都用看似荒谬的真相在她面前当个跳梁小丑的准备吧。就这样，一直到你看着她抛弃真相，从此离开你。”
“非做不可吗…江，对不起。”
“带着她的意识进入元空间，在那里你就可以看到她的故事。抓住机会，找到蒙蔽的起源，摧毁它，你就成功了。”
“好，要怎么带？”
“你亲手把她弄死。准确来说，是让她进入假死状态，意识离开□□，但大脑和身体仍然正常工作。”
“这怎么可以，明明就是在伤害她。”
“假死可以通过主人强大的意能来打破，但你要是在她脑袋上开个大洞，她就真的回不来了。你说，到底哪样才算是伤害她？最亲近最在意最密切的人，瞬时之间最强大的攻击，让你们的脑波同频共振，你就会到达远离物质世界的精神圣地。所谓相爱亦相杀，这把利刃既会刺向对方，也会反噬自己。”
“只能用这样的方式，让她清醒过来吗？耐下心来劝说，万一有一天……”
“这是唯一的办法，问谁都只能得到这样的答案。你有耐心一遍又一遍做无用功，我可没有。”
“我知道了。关于是否要用这个办法，我保留意见。”
“哼，随你的便。”十万年前的玉人江低声咬牙，“真是油盐不进，冥顽不灵。”
“我们素未谋面，你愿意帮我，该不会是有什么企图。”
“很简单，我的企图就是不想再看见你从我眼前晃过来又晃过去，我想你们赶紧相互解开误会，然后滚。”
龙戬看着十万年前的玉人江恶狠狠逼近，先是直视自己，又斜眼看了看边上，心有不甘地又离远了，转头走进训练营。大门砰地一声关上，龙戬眼前的人变成了夜凌云。
“她说的话，都是真的吗？办法，只有这一个了吗？”龙戬不禁发问。
“你还想有什么别的吗？”夜凌云反问。
“难道就没有第二种办法，能让江摆脱蒙蔽，还不受伤害吗？我的生命暂且不提，我只希望她能好起来……”
“不受伤害？听着就可笑。玉人江，现在就像是被猛兽咬住的猎物，尖锐的獠牙已经深深地刺进了她的身体，同样是想解除她的疼痛的情况下，你的解释劝告显得毫无意义。越是多说，就越像她在喊疼，而你却割掉了她被刺破的那块肉一样。要把尖牙拔出来，以除后患，就必然会再受第二次伤害。”
“不，事情不会变成这样的。只是，不到万不得已…还有一件事，我已经考虑好，我不会留下来，解决完江的事情就会和她离开这里。在此之前，你们救命在先，我会协助你们抗击外族入侵，如果有什么我可以做的。”
“以她的性格，你们肯定会到万不得已的地步。刚才她就给你上了一课，你还没把她了解清楚吗？”
“我需要你的帮助。”，龙戬沉默了，过会才挤出声“和江交手之后，我发现以我现在的异能量根本没法和她抗衡——”
“当然可以。不过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我帮你，你自然也要拿手里的东西来交换。别想着欠人情，我们，还没到，也永远不会到。”
“你说，我手里的东西，哪一样可以抵得过你这一次出手？”
“一样都没有。”
现在轮到龙戬瞪着夜凌云了，只不过没有那么直接、火热·，也没有步步紧逼，依然是他善用的，冰封般的冷眼。
“如果你想拒绝我，就直接说吧，不用跟我绕这么多弯子。”
“我说你没法跟我交换就是在拒绝你？”夜凌云边说边用异能量抬起龙戬的左手，蓝色的异能锁在手背上闪闪发光，“我同意了，但不是在帮你，你也没有欠我人情，因为我是在帮玉人江，你记清楚了。”
“无论怎样，你愿意出手，还是谢了。最后一个问题，你说刚才的人是江？”
“那是来自这个时空的玉人江，你身边的是另一个时空的她，来自十万年后的未来。”，夜凌云转过背就要离去，“没时间让你磨蹭了，最亲近最在意最密切的人，不要连怎么做都得我提醒你。”
有了夜凌云的助力，龙戬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从未有过的轻盈，他发动自己的异能量，肆意生长的冰凌随心而动，一会向前，一会向上，一会又从高处低头落下，巨大的能量回路就像参天的老树，把他衬得更加强大。他望眼欲穿，目光极尽的地方，是玉人江所在的那座火山。此刻，她正对着夜枭子的请求表示不解。
“要我的时间，是想让我帮你做事？”
“不不不，完全不是那样。”夜枭子边说，边把摘下来的王蛇异能锁丢进了岩浆里。没成想，下一秒，异能锁就被岩浆吐了出来。
“那是哪样？”玉人江向夜枭子靠近了点，把王蛇异能锁收起来，“我没让你丢的东西就不要乱丢。”
“是是是，不乱丢。我想要你的时间，是我希望能在这段时间里帮你做些什么。”
“那不还是在白给吗？你管这个也叫报答？”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能为自己敬仰的人效力，对我这种没名没分的人来说就是报答。如果可以，我还想再加点，帮你做事的时候，能不能聊点什么？”
“那也太简单了。”玉人江把目光放在了夜枭子背后，“会飞吗？飞得快吗？带我去个地方，然后就在边上守着，没有我的指示，就算是把这里炸了，也不得插手。”
“目的地在哪里？”
“在云蝠军团的基地里。”玉人江留意着夜枭子的眼神，里面没有一点抗拒或躲闪，“你要是前嫌难释，就另找时日吧。”
谁知道夜枭子直接打横把玉人江托在怀里，背后张开半透明的翅膀，一跃飞出了火山口。
“挑三拣四都是富足的人才能做的事，像我，没得选。”
“看来外面的生活也不怎么样。可是这里有你最不好的回忆，什么风能把你吹回来？”玉人江思来想去也没想好自己的手该往哪摆。
“谁让这是生我养我的地方，白虎族虎视眈眈的样子，都听说了吧，所以我就回来了。回忆都是人给的，我在意的不是人，而是这片土地。”
玉人江低头去看下面掠过的空地，不适宜植物生长的地面空荡无物，大小不一的浅坑和各式各样的痕迹记载着曾经发生过的事情。这是一部断代的史书，总会有新的故事替代旧的传闻。夜枭子刻意放慢了速度，迎面吹来的风灌进两人胸前。
“希望你是那个幸运的人，不会有人伤害你保护故土的一腔热忱。”
“别总是想些不好的东西。我说，你应该不是这个时空的人吧？”
“你又是从哪里偷偷调查我了？”
“我当然不敢这么做。这就是识人的本领，要想做一个好的领袖，看得越精准，你走的越远。像夜凌云那样依靠数据测算分析来看待这世界，太没人情味了，迟早要完。”
“打住。拉踩的话留给别人，我们到了。”
夜枭子缓缓降落在大殿广场前，单膝跪地，把玉人江放在地上，还不忘扶正她。看着她一步一步朝着大殿走去，夜枭子也跟上来。
“你在这里等我。重申一遍，没有我的指示，就只能在原地等着。”
这时，龙戬仍在基地里毫无目的地走，一边抬头望向望不见尽头的夜空，孤单的脚步声回荡在黑暗里。忽然，里面掺进了一串新的声音，他一听，滴滴答答的高跟鞋声，回过神来四下环顾，就是找不到声音从哪里来。
两个声音像是在周旋，你过来我过去，穿线游戏般游荡在每一座建筑间的缝隙。执行过所有不可能碰见的方案后，它们都朝着同一个地点去了。这次，不仅是声音，障眼的夜幕里赫然出现一抹红色，龙戬向前走得更快了。怀揣着高速的心跳，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戬，我好像冷静点了，我们谈谈？”